第十六至二十章
「有點虧吧,妹妹?真歇了?」憶婷撲閃著她的長睫毛說,「才一萬,姑奶奶兩天半就掙出來了。」
「我哪能跟你比?你是天下第一大美女。」小雲打趣道。
「她還是天下第一騷呢!哈哈……」小玉打趣道。
「那怎麼了,騷——是一種美德,」憶婷一本正經地說,大家都快笑瘋了。
「給丫一大哄啊!」青青帶了個頭,立馬就得到響應,憶婷身上被扔了無數紙巾團兒。
……
憶婷說:「怎麼了怎麼了?我剛才說小雲的不對嗎?你說對吧,葉子?我敢說這種事少了六七萬的你肯定不會同意。」
「得了吧,人家葉子才不讓人養呢,讓人養起碼得不煩那人吧?起碼得有點感情吧?葉子一旦發現對誰有點感情了,立馬就扭身跑了。我們葉子的名言是——身邊有很多男人也好,一個也沒有也好,最怕就是有那麼一兩個,痛苦。多牛X的話,是吧,葉子,我說的對吧?」青青接了話過來。
「哎,怎麼又拿我說事兒?」葉子用手裡的筷子敲了敲桌子,「給我一支煙,李海濤,」點燃以後她接著說,「每個人有每個人的想法嘛,收了也是好事兒啊,要不也累心,天天熬得跟什麼似的,粉撲了一層又一層,皮膚都熬老了,還得昧著良心沖那些王八蛋笑,明明是丑得不行了,還得說『大哥你長得真帥,要找你這樣的老公多好啊』,靠!真要找那樣兒的我得天天吐!沒個好東西,哎……我不是說你啊李海濤,我是說那些讓人吐的主兒。雲兒,反正你沒事兒就來玩唄,那香港人又不在北京,撐死了兩個月來看你一趟,你可以周末來跟我們跳舞,想掙錢了就掙點兒。」
「就是就是嘛,」接話的是雪兒,她搖著一頭卷卷的可愛小短髮,「我們可以跳舞嘛,我喜歡跟你跳,她們幾個都跳得太妖了,咱倆合適。」
「我看這事兒行。」小雲沖雪兒點點頭。
「唉,就是,太累了,我要找個好人也歇了,就是沒人看上我啊……趕著人家都不要……」小玉似乎瞟了我一眼,「妹妹,我支持你收山!」她舉起了杯子。
我馬上轉過頭去看牆上的抽象畫,色彩亂七八糟的,有點象是誰用抹布醮了顏色老遠扔到白布上的那種。就這種畫,我一天能撲騰三麻袋!
「你失落什麼呀?你不是跟個小鴨子混一塊了嗎?據說帥呆了,真的假的?」憶婷問小玉。
「人家怎麼就是鴨子了?人家是一小模特兒。」小玉有點較勁。
「還模特兒?不就是一野模嗎?怎麼樣?那小子活兒怎麼樣?」
「呵呵,巨爽,怎麼著,給你這個老妖精介紹一把兒?」
「收錢嗎?」憶婷還上心了。
「是你就收。」
「靠,還說不是鴨子。」
「反正我沒給過。」
「喲,還以為自己沾光了呢,吃虧了知道吧?傻妹妹,你得收他錢。」
「你們倆有完沒完,讓人耳根子疼!」葉子笑著說。
……
我注意到葉子沒有吃魚,為什麼葉子不吃魚呢?
「其實有人也對我挺好的,可我還沒玩夠呢……」雪兒忽然說。
「誰呀?」
「呵呵,到時候我會告訴你們的。」雪兒的回答引起大家的攻擊,她們又開始扔紙巾團兒。
雪兒一邊躲一邊笑:「是嘛,到時候再說嘛……」
……
「小雲,就怕收了不久又東方不敗重出江湖了啊……哈哈……呸!」青青一邊說著一邊吐出了一根魚刺。
……
我在旁邊象個傻子似的聽著,一句話也插不上。
她們除了小雲,個個都是化好了妝穿好了晚上上班的衣服來的,又這麼大聲大語的,還好是在包間里吃飯,要不然,估計被人舉報了也說不定。
我的腦子裡出現了一個大大的公雞頭,紅冠子的那種。
吃完飯,姐姐妹妹們要去上班了,大家看著我,我說:「我沒開車。」
「車呢?」青青問。
「呵呵……沒車唄。」
「那行,我們打車走吧,你去不去鑽石人間?去嗎李海濤?」葉子見我面有難色,就把話碴兒接了過來。
我沒去,我要去跟哥們兒們玩牌,跟這幫小娘去夜總會只會花錢,跟哥們兒們玩牌說不定還能贏點兒。我現在可是失業人員。半個多月過去了,我白天的時間用來睡覺,晚上的時間就用來打牌,唱歌,泡吧和思念葉子。這種混沌的日子真是好過。
有時候我會給葉子電話,但總是那幾句:你這兩天好嗎?怎麼樣啊?有時間吃飯吧?
葉子也總是那兩句:還行吧。剛回來嘛有點忙。過兩天吧。
有三次,我自個兒去鑽石人間遛達了遛達。
我在樓上最隱蔽的一個位子趴著往下看,有時候能看到葉子在舞池裡跳舞,楊柳小腰扭啊扭的。
葉子的屁股是東方人少有的那種翹翹的屁股,用我一哥們兒的話說就是「翹得能在上面擺一桌麻將」,在我僅有的一次跟葉子上床以前,我甚至一度懷疑她的屁股裡面墊了什麼新型材料一類的。
事實證明:我沒事兒吃飽了撐的瞎琢磨。
有一次她穿了件火紅的低胸連衣裙,從樓上正好可以看到她裸露的雪白胸脯,絕對是讓人噴血的風景。
四下里看看,我可不想讓別的男人也看到這道風光。讓人失望的是象我一樣往下看的男人還不少,唉,如今是世風日下、人心不古啊!
真恨不得把自己身上的衣服脫下來給她披上。
我從沒跟葉子說起過偷偷一個人去看她的事兒。就象瓊瑤阿姨筆下所寫的:我是一片雲,悄悄地來也悄悄地去,倍兒有詩意。
除了洗澡,那隻浪琴錶我就沒摘過,後來從燕莎賣表的小姐那兒得知這表其實是防水的,索性連洗澡前摘表的工續也省略了。
這一天,我接到了葉子的電話。
感謝愛迪生,要不是他老人家,我的愛情就真的就此停滯了。
電話是在上午十點響的,我還說葉子今天起的夠早的了。
葉子的聲音有氣無力,象是從遙遠的天邊飄過來的。
直感告訴我:出事兒了!
葉子的聲音象是從天邊飄過來的,她氣息微弱地只說了一句:「來接我……豪豐別墅……C5。」
我來不及跟哥們借車,象瘋了一樣衝出房子打了輛計程車。
「豪豐別墅,師傅!快點兒!」
豪豐別墅在北京是有名的地產項目,開發的比較早,也就成了北京早一批的有錢人或是港澳台胞、外籍華僑的置業目標。
我在計程車上反覆斟酌著葉子剛剛說過的那句話。一共是七個字,外帶一個英文字母和一個阿拉伯數字。原想把電話打過去問個究竟,但又覺得她好象不願多說一個字。
我讓司機等在門口,帶著滿腹的疑惑,按響了C5的門鈴。
居然是小玉開的門!?????
「快進來,愣著幹嘛?葉子在樓上。」
我在上樓梯的時候問小玉:「到底怎麼回事?葉子她……」
小玉打斷了我:「還有時間問這個?現在跟你說不清楚……等葉子好了你問她吧……」
葉子躺在床上,她的臉色象床單一樣白,沒有任何光澤,嘴唇發紫。
聽見聲音,葉子虛弱地張開眼睛,她的眼睛竟然出奇出奇得明亮!
葉子沖我牽動了一下嘴角。
而我,已經傻了!
我猜不出來到底發生了什麼,也弄不明白葉子怎麼會蒼白成這個樣子,她就象一個無血無肉的紙人,我甚至不敢去碰她一下。
我的思緒一片混濁,要不是小玉推了我一把,真不知道我還會發多久的呆。
「傻愣著幹嘛?快抱葉子上車!」小玉又推了我一把。
我抱著蒼白如紙人的葉子下了樓梯,小玉在我們身後鎖好門。
「怎麼是出租?你的車呢?算了……把葉子放到後座,你坐到前面去,等會兒……我先上車,把葉子給我。」
在出大門的時候,小玉把別墅的鎖匙交給了警衛;「C5的,業主會來取,我姓齊。對……說好了的。」
汽車飛馳在高速公路上,我扭頭去看她們。
葉子閉著眼睛,始終沒說過一句話,小玉把她攬在懷裡,伸手輕輕撫開了貼在葉子臉上的髮絲。那看來似乎有點曖昧的動作,讓人想起了什麼……
車在葉子家樓下停住,葉子好象睡著了。
我抱著葉子上了五樓,小玉一邊跟在後面,一邊從葉子的小包里找鑰匙。
輕輕把葉子放在床上,生怕吵醒了她。
我拉著小玉的胳膊把她拽出卧室,然後把門帶上。
「到底怎麼回事?葉子到底怎麼了?是不是得了什麼病啊?啊?小玉我求你了,說話啊……你不說我現在抱她去醫院!」
「你有完沒完啊?怎麼還問?不是說等葉子好了你自己問么?」
「你看她那樣什麼時候能好?你得說清楚啊……小祖宗……你要急死我啊……」
「那我現在告訴你——葉子沒病,聽見沒?」
「我不信,我要打120……」
「哎我說你這人……李海濤!」小玉按住了我拿電話的手,她深深地看著我,咬了咬嘴唇,直到這時候我才注意到小玉的眼睛里滿是血絲,她的臉是菜色的。
「聽我說寶貝兒——真的別擔心,我跟葉子這麼好的關係,你應該相信我吧?她真的沒病,也不用去醫院,去了也沒用,說不定還會惹一身麻煩。她需要休息……別吵她,行嗎?至於出了什麼事,我想葉子過兩天會自己跟你說的。上午是她讓我撥的你的電話,本來是我打的,但她要跟你說……憑葉子對你的信任,這件事兒我說多了說少了也不合適。她只是太虛弱了,信我,好么?」
話說到這份兒上,我想小玉是不會再告訴我有價值的東西了!
小玉拍了拍我的肩膀:「聽話,現在你到樓下的超市去買一袋大米,再有就是買點鹹菜,最好是六必居的那種鹹菜絲,一般超市都有賣的。快去吧,我好給葉子熬點粥,她再不吃東西會死的。還有,買袋兒白糖。」
下樓梯的時候我差點踩空了摔下來。
我一拳打到牆上,想我堂堂七尺男兒,居然讓自己最心愛的女人象沒有生命力的紙人一樣癱在床上!而我,竟然傻子一樣什麼都還弄不明白!
老天爺啊,你不是要讓我瘋掉吧?我的葉子到底出了什麼事兒啊?
我把東西買了回來。
小玉剛幫葉子換完睡衣。她把白糖倒在碗里,沏了一大碗白糖水,對我說:「去,給葉子灌下去,免得她虛脫。」
然後她動手熬粥。
我看著葉子蒼白的臉,不忍心把她叫醒。
我把葉子抱在懷裡,她睜開眼睛看著我,輕輕一笑。
我的眼淚奪眶而出!
葉子吃力地抬起手,摸了摸我的臉,「噓……」她說。
葉子是用吸管喝完那些糖水的。
「李海濤我回去了,太累了,兩天兩宿都沒合眼了。粥你看著點兒,小心別撲了火,一會兒熬好了你喂葉子吃點兒。今天你就住在這兒吧,我開著,萬一有什麼事就打電話給我。放心,應該不會有事了,她多休息就好了。」
「謝謝你啊小玉。」
「等我一睡醒了就過來。沒事兒……還男人呢,遇點兒事兒就慌了,還不如我。別擔心,沒事兒。你該吃就吃,該睡就睡,樓下有賣吃的的。她剛喝了那麼多糖水可能一會兒要上廁所……嗯……好了,應該沒什麼了……辛苦你。你公司……?」
「那個不用擔心。」
「那我回去了……」小玉伸手捏了捏我的下巴,開門走了。
我把卧室的窗帘拉過來,好遮住正午的陽光。然後我坐在客廳的沙發上象個傻瓜一樣發獃。
粥熬好了。我把六必居的鹹菜絲兒切成丁兒拌在白粥里。說實話,長這麼大,從來沒有做過這類家務事。
我把葉子擁著坐起來,將一個枕頭放在她背後,然後喂她喝粥。
葉子喝完粥以後,用晶亮的大眼睛瞪著我:「我要尿尿……」——這是她在給我打完電話以後說的第一句完整的話。
我扶她下床,她腳一沾地人就晃了兩晃,我緊張地問:「沒事兒吧?」
「起猛了……」
我半摟半抱地把她扶進衛生間,葉子蒼白的臉忽然奇迹般的染上一絲紅暈,她說:「你轉過去嘛……」
她的聲音聽起來好多了,也可能是吃了東西身上有點力氣了。
……
秋天的那個下午,我心愛的女人就在我懷裡安靜地睡。
夜裡,每隔一個小時我就會從客廳的沙發上一躍而起,葉子睡覺輕得象只貓,我每次都是在不影響她的情況下極可能的靠近她,只到聽到她的輕微的呼吸聲才又躺回到沙發上。
我是上午九點半起來的。
其實根本就不能說「起」,因為我幾乎沒睡。
我去看葉子,她還沒有醒。飛快的下樓,在樓下的時候我給老姐打了個電話,問她雞蛋羹到底怎麼蒸,還問了問她烏雞湯里要不要放那些個紅色一粒粒的東西。
結果免不了被我姐刨根問底,我懶得跟她解釋,胡亂說了兩句就應付了過去。
「那叫枸杞。」我姐最後說。
我在超市裡買了若干東西拎上了樓,其中包括一個中號砂鍋和一隻烏雞。這是我這輩子有生以來第一次下廚房,只為了我那雲山霧罩的愛情。要不怎麼說我這個人聰明呢,就打了一個電話,我居然真的成功地做出了一碗黃嫩嫩的雞蛋羹。看看葉子尚在夢中,我就先吃了。
味道還可以。
烏雞已經煲在砂鍋里,反正我只是把各種佐料加枸杞放了進去,然後換了小火。我忽然覺得這種生活空前的幸福——能夠為自己深愛的人忙活。重新**蛋羹的時候忽然想到:葉子喜歡吃鹹的呢還是甜的呢?於是索性蒸了兩樣,不管她喜歡哪種口味,都有得對付。
中午,卧室里有了動靜。
我看到葉子已經坐起來了,她的臉色好多了,嘴唇的紫色也消褪了,「我想去衛生間洗把臉。」
我扶著葉子下床的時候,明顯地感覺到葉子的身體有所恢復,精神也好多了。
「什麼味兒啊李海濤?好香……」
「雞湯。」
「買的?」
「呵呵,我做的,可能還欠點兒火候……」
「你做的啊?沒看出來哦……我真餓了。」
「你先洗臉,一個人行么?站得住嗎?……好,我去給你盛吃的。」
我端了兩碗雞蛋羹放在床邊小几上,「葉子,我做了兩碗雞蛋羹,怕別的你也吃不下去,可我不知道你喜歡什麼口味,就做了一碗甜的、一碗鹹的,你吃哪種?」
葉子的眼淚就是在這個時候掉下來的。象珠子一樣晶瑩剔透。
我一下子慌了手腳,我說:「別哭別哭,我做錯了什麼了嗎?你不是不吃雞蛋吧?沒哪兒疼啊……別哭別哭……你現在身體還這麼虛弱,千萬別哭,要不你想吃什麼我去買,一會兒喝雞湯也行啊……親愛的別哭行嗎?」
葉子抓住我的手,她說:「海濤,你為什麼對我這麼好?」
海濤?聽到嗎?葉子省掉了前面那個「李」字!聽到了嗎?聽到了嗎?
「你知道為什麼的!葉子,不說這些,先吃東西,要不沒力氣說話了。」
其實我很想問問葉子她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但看著葉子柔弱的樣子,我又不忍心現在問她,也許象小玉說的,我只能期望葉子有一天親口告訴我事情的經過了。
「你不用上班嗎?」
「哦……我……葉子我辭職了。」
「啊?為什麼?跟我有關係嗎?什麼時候的事兒?」
「沒關係沒關係,一個月了吧,也不為什麼,跟老闆有點矛盾。公事兒!」
「車呢?」
「車是公司的,還回去了。」
「……」
電話響了,是小玉。
小玉劈頭就問:「怎麼樣了?」
「好些了,至少比昨天強多了,剛吃了東西,還自己洗了臉,能動了。」
「哦……青青她們來了電話,我們一會就過去。」
除了小雲,四個女人到齊了。
她們一進門就象貓一樣溜進卧室,然後把葉子淹在鮮花堆里。
「煩死你們了,快把花拿走……」葉子笑著說。
美女孩子們七嘴八舌的說著,都是些怎麼樣了,好點了嗎,吃了什麼了,臉色不錯了嘛等等諸如此類的話。
我在旁邊豎起耳朵聽了半天,這幫小丫頭就跟事先說好了似的,絲毫沒有透露一點關於葉子到底為什麼會這樣的原因,沒有一點有實質性的東西。
女人就是這樣,總愛說些沒有價值的廢話。
我起身暫且告辭。
「幹嘛去呀?你還要去公司啊?別走啊!」雪兒說。
「是啊是啊是啊……」美女們在挽留我。
我說我回家換身衣裳洗個澡就回來,本來嘛,我恨不得一輩子住在這兒,只要葉子不攆我,我怎麼會走?而且昨天實在走得匆忙,錢包里沒帶多少錢。
我回家以極快的速度洗澡換衣服,然後去銀行櫃員機取了些現金,在附近的書店裡買了兩本書——《李太菜譜大全》、《你會煲湯嗎》,再去大超市買了排骨啊,青菜啊現成的湯料啊什麼的,本來我想買魚的,好象人生病喝點魚湯比較好,但我隱約記得:葉子不喜歡吃魚……
坐在回葉子家的計程車里,我睡著了。
敲了半天也沒人給我開門,聽聽裡面好象都亂成一鍋粥了。
我用手一推,唉,這幫丫頭,連門都不鎖。
呵!這份兒熱鬧!桌子上已經擺了幾盤菜了(大部分是冷盤),還有我煲好的烏雞湯。憶婷正圍在桌子旁邊左一筷子右一筷子地偷吃。
主要熱鬧的還是廚房,青青和小玉在裡面熱得大汗淋漓的,雪兒看來什麼也不會做,站在廚房門口撅著小嘴跟她們撒嬌。
客廳的電視里放著美國影片《艷舞女郎》,裡面的女主人公正在拉斯維加斯的夜總會舞台上對著一大幫垂涎欲滴的男人們狂跳艷舞,渾身上下只剩下一條T字褲了。
我的葉子居然沒人管,可憐巴巴地歪在床上,對著那一大堆鮮花發獃,看見我眼睛一亮,沖我點了點頭。
有敲門聲,我從貓眼兒里往外看,是小雲。
小雲進了門誰也沒搭理,徑直去了卧室,一見葉子就哭了,她說:「親愛的,怎麼讓你受這麼大罪呀……」
葉子摸著小雲的頭髮,一個勁兒地安慰:「乖,不哭不哭,我不是沒死嗎?我好好的,乖……」小雲就什麼也不說了,我還是沒聽出什麼所以然。
你說要是以前地下黨的特務老是得不到有價值的真實情報,他是不是得考慮自殺了?
我說的是真的,因為我快要急得自殺了。
葉子的晚飯是在客廳的沙發上吃的,我把沙發放倒,又把兩個枕頭墊在葉子身後。
那幫丫頭就起鬨,說都這年月了還有李海濤你這種男人哪!然後就把沙發上的小靠墊往我身上扔。
葉子低了頭「吃吃」笑,什麼也不說。倒是小玉在旁邊沒有參與胡鬧,敲著桌子催她們先吃飯,看出來了吧,關鍵時刻,居然還有人疼我啊!
唉,一個個吃得沒心沒肺的,這哪是來看葉子的,我看純屬來葉子家開PATTY的。
都走了,剩了一堆要洗的盤子和碗。我有點哭笑不得。
葉子看著我愁眉苦臉的樣子就笑了起來,越笑越忍不住,最後連帶著我也笑了。看來,葉子的精神是真的好多了。
我把葉子抱回床上,葉子說:「我要看《艷舞女郎》。」
「你這麼喜歡看這片子,我看下午已經放了一遍了。」
「這片子畫面很美,再說關於跳舞的片子我都愛看,你不知道我以前跳了很多年的舞么?」
「哦,這樣啊……你看了多少遍了?就這片子。」
「應該有一百遍了吧?我要是英文好的話,估計所有台詞都背下來了。」
嗬!我的乖乖,要是有人讓我把一部片子看個一百多遍,估計最後我得把那張碟碾成粉泡水喝了,反正別讓我再看見就是了。
好不容易收拾完,我坐在床邊陪著葉子看電視,看著看著就睡著了。
夜裡我從夢中醒來,借著窗帘透過的光,我看到身邊熟睡中的葉子。
我輕輕地、輕輕地在她腮邊親了一下……
然後繼續睡去。
一覺醒來已是中午,我聽到衛生間里隱約傳來葉子的歌聲,使勁聽了半天才聽明白歌詞:「我只能抬起頭看著你,而你並不露痕迹……雖然不言不語,叫人難忘記,那是你的眼神,明亮又美麗,啊……」
——是蔡琴的那首經典之作:《你的眼神》。
我對聲樂是個外行,聽聽意思而已。葉子的聲音聽起來很有磁性,但又清清朗朗的,很乾凈,很奇怪這兩種不太相融的音色她怎麼能這麼完美的統一在一塊兒。
有時候想想葉子本人也是一樣,她的身上凝聚了多種氣質,很難說得清到底哪一種氣質更能代表她。
床邊的化妝台上擺了葉子很多照片,有一張小小的貼在鏡子上,照片上的葉子穿了件天藍色的襯衣,笑得燦爛極了。
我把照片揭下來,偷偷放在自己的錢包里。
葉子裹著睡衣出來,頭髮濕漉漉地披在肩上,她的臉色和唇色都已經恢復了正常。看見我醒了,莞爾一笑:「快去洗洗臉什麼的,我們今天出去吃吧。」
「你感覺怎麼樣了?」
「好多了,你看!」葉子轉了一個圈兒,又轉了一個,然後就一屁股坐在離她最近的沙發上了。
「沒事兒吧你?哎喲,」我緊張地去扶她,「你說你……別出去吃了,我買回來,你要吃什麼?然後我再做點什麼湯一類的。」
「那人家想吃火鍋嘛……」
「我去買個鍋子!」
「才不是你買的那種呢,我要吃『金山老媽』那家的嘛!」
「不是,你……因為我不知道你到底……能吃辣的嗎?」
「跟吃辣有什麼關係嘛?我又不是上火……走嘛,海濤,我悶死了,走啦……」
一個天仙美人這麼沖你撒嬌,別說去吃火鍋了,就是去被火鍋煮了也沒什麼太大問題吧?
我們去了最近的一家「金山老媽」店。
葉子還挺能吃辣,一張小嘴吃的「吸溜吸溜」的,鼻頭上滲出了小汗珠兒。
葉子說:「給我一支煙。」
我忽然想起來一件事,就問:「你是不是不愛吃魚?」
葉子把一盤子油麵筋倒到紅鍋里,說:「你怎麼知道的?不是『不愛吃』,是我根本就不吃!」
「為什麼呀?」
「因為我是海龍王的小女兒,上輩子因為下嫁了凡塵,這輩子就被貶下人間啦,所以不吃魚呀……哈哈哈,開玩笑啦。小時候家庭環境不太好,加上我又特別饞,有一次去親戚家,我當時大概四五歲的樣子吧……他家做了好多魚,我就咧開了嘴猛吃,吃傷了,結果以後別說魚了,什麼海鮮都不能吃了,一吃就吐。」
「什麼……海鮮都不碰?」
「那種小蝦能吃一點,但是大的也不能吃。」
「你不是青島人嗎?不吃海鮮也太……」
「我小時候在濟南的奶奶家,長到七歲上小學才到的青島。」
「哦,這樣……那你父母現在都在青島嗎?」
「是啊,我還有兩個姐姐,都已經結婚了。」
「你在北京這麼遠,他們放心嗎?」
「也不是很遠吧?我從小就很獨立,十七歲高中畢業以後去一家酒店當服務員,後來很偶然在夜總會唱歌啊當司儀啊,再後來到北京。就這樣,沒什麼不放心的,我說我從外語學院畢業以後就找到工作了,他們也沒說什麼。」
「你的學歷這麼高?就不能找個外企什麼的?」
「什麼高學歷啊,大專而已,北京每年那麼多博士碩士的還不是在漂著?我學的德語又是小語種,不怕你笑話,我學得還真不好,你想吧,從社會工作了兩年再回到教室,能真正學進去么?拿到文憑就不錯了。而且德語里有一個告別重要的小舌音,我是死活發不出來,我當年的教授最後都對我沒信心了。再說了,你現在讓我說兩句我還真想不起來了,語言這個東西就是這樣,一不用,整個就忘了。」
我點了點頭。
「你哪?你這個正兒八經的大學生以後怎麼辦啊?要不要再去找工作?」
「我現在還不著急,太累了正想歇一歇,我自己會安排,等機會吧。」
……
我在買單的時候,葉子看到了錢包里的照片。
不是葉子那張,她那張我藏在夾層里了,是我前女友的照片。
「挺漂亮的。」葉子認真的說。
「快兩年前的事兒了,嫁到新加坡了。我這人懶,照片就沒拿出來。」
「不用解釋啊,誰都戀愛過,我也一樣。只是,我沒你那麼好運。」
……(關於葉子的前情往事,這裡不再細說,請有興趣知道的朋友參閱小說《誰說我別無所擇》,但注意不要太在意裡面的時間,了解故事本身就可以了。)
「你恨他嗎?」說真的葉子的經歷讓我震驚,也許過早的挫折培養了她堅韌的性格。
「恨?我曾經一度想要殺了他。怎一個恨字了得啊!」說完葉子站起來,「走,吃飽了回家!」
我們整個下午都在看影碟。
葉子看起來跟好人一樣了。她甚至要我陪她出去打羽毛球,被我一口回絕了。
理由是:「你現在連圈兒都轉不好,還打羽毛球?」
天漸漸黑下來了。我出去買了點現成的吃的,又手忙腳亂地炒了個黃瓜炒雞蛋。
葉子沒有吃,拍拍沙發讓我坐在她身邊。
「海濤,兩天了你從來沒有問過我什麼,你真的不想知道嗎親愛的?」
「如果你不想說,我問了也沒用,如果你相信我,總有一天會告訴我吧。」
「嗬,還說出哲理來了。其實如果你問的話,我想應該也會告訴你的……海濤,你尊重我我很高興,謝謝。我這人不會撒謊,也懶得撒謊,只要是我說出口的就一定是真的,如果我不說,那我可能有難言之隱,我只會去瞞一件事,不會去騙……這是我的原則,也是我的習慣。」葉子頓一頓,然後娓娓道來,「五天以前,就是上星期六,我接到了一個朋友的電話……」
五天前,葉子接到了ANDY的電話。
ANDY,男,五十五歲,原籍上海,現加拿大華僑。四十四歲時到加拿大繼承了一大筆遺產,從此吃喝不愁。別說是吃喝了,據推測就算是天天吃魚翅喝XO都能吃到棺材里。
老ANDY年輕時凈趕上上山下鄉、大鍊鋼鐵的年月了,眼之所見是一片「不愛紅裝愛武裝」的革命小將。後來一出國眼就暈了,又加上要熟悉環境、學習英文、繼承遺產、接管家落戶……這些一忙完,一晃已過去了十多年。
等他想好好享受一下人生和美女的時候,卻痛心疾首地發現自己實在是無法從下半身來尋找歡樂了。於是他在當天晚上決定回國,因為他認為也許是人高馬大的洋妞把他嚇著了,而美麗的東方女人能喚起他原始的**。
可惜他在試了無數回之後悲哀地發現,就連最本鄉本土的上海女孩也回天無術了。
ANDY這下子只能飽飽眼福了。
他喜歡鑽石人間。因為這裡是最全北京甚至全中國最能看到漂亮女人的地方。打眼看去,就能看到一片溫香軟玉,活色生香。於是他就經常光顧這兒了,有時一個人,有時跟朋友。
老ANDY是個很紳士的男人,他會在吃飯時幫你拉開椅子,還會為你開車門,這一點大家有目共睹。認識他的小姐都覺得老ANDY還是個不錯的男人,他只是喜歡看你跳一夜舞,並不會真正去做什麼,重要的是,他總會在第二天早上親切地問你:「小情人兒,你喜歡要美金呢、港幣呢還是人民幣呢?」
而什麼能支撐著一個人去整夜跳舞呢?
答案很簡單——搖頭丸。
如果歸類的話,搖頭丸實際上是一種興奮劑,一種毒品。但凡是毒品,就會對人體造成相當大的危害,這就是國家為什麼要明令去禁止它的原因。只不過因為它暫時沒有引起人生理上的依賴,並且還會在短時間內給人極度的快感,所以有很多人對此依然不知死活地趨之若騖。
老ANDY從國外帶回很多據說是上乘的貨色,然後幾乎夜夜笙簫,在他買的豪豐別墅里看女孩子跳舞。這種舞會葉子也去過幾次,有時是一個人,有時是好幾個女孩子,她幾乎不去碰那綠色的小藥丸兒,多數時候是把它們偷偷吐出來。
反正老ANDY是絕對不會讓你張著嘴給他檢查的。
五天前的周末,葉子在傍晚時分接到老ANDY的電話。
老ANDY約葉子在豪豐別墅見,說是朋友要開生日PATTY,並讓葉子和憶婷和小玉等幾個女孩一起來。除了小雲,五個女孩子在晚上十點十分按響了C5的門鈴。
別墅里一共有五個人,其中四個是男人:老ANDY、台灣富商老秦、三十餘歲的香港娛樂圈名人Y和一個二十歲出頭的台灣小靚仔。
那個有點造作的女孩子是老秦的女朋友,最近一年在影視圈裡嶄露頭角的一個小明星。
這幾個人本來大家就都見過,幾乎沒有什麼生疏的感覺,於是PATTY很順利就熱鬧起來了。
小靚仔給每人發了一顆藥丸,發到葉子的時候就用手指點了點葉子的頭,用極低的聲音說:「我知道你每次都吐出來哦,這次不要啦,好不好嘛?老秦過生日,開心一點啦!我不要你假假地『HIGH』!」
葉子「撲哧」一聲笑了,想想都是自己姐們兒也難得,於是就只讓他掰了半顆給自己。
極貴的音響中就傳出了震耳的迪斯科音樂。
大家跳啊聊啊說啊,場面有點沸騰。
葉子對那半粒藥丸最直接的感覺就是口乾舌燥,於是就不停的喝水喝飲料。
時間流逝而去,老秦吹了蠟燭,開了香檳。
再也沒有人在乎時間,在這種時間甚至沒有人會去在意生還是死。
葉子坐在音樂聲中不由自主地搖著頭,她披散的長捲髮遮住了臉,腦子裡除了音樂和黑暗什麼都沒有。她覺得還是渴。
這時候有人用杯子碰了碰她,遞給她一杯橙汁。
葉子頭也沒抬,一飲而盡。
說真的一直到後來葉子才想起來那杯至關重要的橙汁,她在回憶的時候忽然覺得那杯橙汁有點兒苦。沒多久葉子就覺得有點反胃,然後就去衛生間吐了。
坐回沙發上葉子還是難受,只好又去吐了一回。
然後再回來,再回去……葉子覺得她現在胃裡的感覺根本不是用難受兩個字就能形容出來的。
葉子在很短的時間裡跑了六趟衛生間,而且頭越來越昏了。
如果你在這麼短的時間裡連跑六趟衛生間你也會引起大家的注意。首先過來的是青青,她一邊晃著小腦袋,一邊過來問葉子怎麼了。
葉子就回答胃裡難受,一直在吐。
小靚仔牽著葉子的手讓她坐到餐廳那邊,遞給葉子一杯水。
這水還沒在胃裡暖和夠,就被葉子「嘩」地全吐在了米色的純羊毛地毯上。
老ANDY遞過來了杯牛奶:「來,牛奶可以解毒的。」
喝下去的東西不一樣,但葉子吐出來的方式是一樣的。
「你到底給她吃了多少?」老ANDY急了,厲聲問小靚仔。
「沒有啦,怎麼可能,葉子就吃了半顆,你看——剩下的都在這裡!」小靚仔從口袋裡掏出來一個小包,給大家驗證。
「那她吃了什麼?」
「沒有啦,大家都在這裡啦,她能吃什麼?」
「扶她上去休息啦……快快……」老秦說。
小靚仔半摟半抱地把葉子扶上了樓梯,好象所有人就都跟上來了。
葉子在樓梯上又吐了,她覺得天旋地轉,而且心臟跳得特別快,喘不過氣來,於是她張大嘴用力呼吸,氣喘如牛。
她被平放在客房的床上。
「天啊,你們看葉子的臉啊,還有嘴……怎麼這麼嚇人啊?會不會……」雪兒的聲音。
「還是快送醫院吧!別出事了!」青青的聲音。
「不行,不能送醫院……」名人Y的聲音。
「人都這樣了不送醫院怎麼行啊?」小明星的聲音。
「你傻啊?現在北京抓得這麼嚴,送到醫院會讓大家都麻煩……這查起來的話,你明天就上報紙!」老秦的聲音。
「不光是上報紙這麼簡單,現在只要查出來吃藥馬上就送戒毒所三個月。我們都是有身份的人,出了事就很麻煩。看有沒有別的辦法……」老ANDY的聲音。
「我已前也吃多過,不過沒這麼厲害,葉子現在主要心臟缺氧,誰快去最近的醫院買幾袋氧氣,快快……」憶婷的聲音。
小靚仔飛奔下樓。
葉子還在繼續吐。
小玉緊緊抓著她的手:「不行還是送醫院吧,這太嚇人了。」
「葉子,天啊,葉子你不是把胃液也吐出來了吧?」雪兒被嚇得哭了。
葉子還在吐。
她覺得生命正一點一點地被吐出來。
葉子聞到了一絲新鮮的空氣,有人把一個袋子罩在她的口鼻上。
胸口好一點了。好象沒有那麼壓得慌了。
天和地都在轉,葉子旋暈地已經快沒有別的知覺了。
所有人的聲音漸行漸遠,而生命如同遊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