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欺騙

「哎喲，這是咋了，怎麼叫警察給綁了？」

「好像是吸毒，讓人給舉報了！這兩口子……」

人們是竊竊私語的姿態，可音量卻不像是竊竊私語，字字句句都像當頭大棒，打得陸家姐妹倆呆若木雞。

哭不得又笑不出，這個家從此再也不是所謂的港灣了，而是一片風暴肆虐、黑暗無底的汪洋。

而後，陸嫣的生命似乎變成了一種掙扎。掙扎著，不在那汪洋中溺斃。

而悲哀的是，金錢就像是這片汪洋之上，陸嫣唯一能夠得著、抓得住的紙船——保不了她一世和順，卻又誘惑著她，蒙蔽著她，要她只求一時安然。

從有限的資料里陸嫣已經大致了解了宮田語的身家背景。能攀上宮田語，把自己的紙船加上一層金外殼，要她陸嫣賠上這條命也是值當的，只是這一次怕是不能如上次，乾淨利落地抽脫出來吧。

上一次，那個為陸嫣造船的少年，早已變成了她清醒時總能近乎熟練地壓下的記憶，只是偶爾，會在夢裡找到裂縫，傾瀉而出。

夢裡清秀的少年笑起來總是充滿陽光的味道，也總是用那樣的笑容輕聲溫柔地喊她的名字，嫣嫣。

他呼喚著，嫣嫣，笑容漸漸變得有些悲傷，他說，我可以把我的心掏給你看，我敢說，那上面一定會刻著你的名字。

他就保持著那樣溫柔的，悲傷的笑容，撫住自己的胸口，緊接著，他就用修長纖細的手指刺入了自己的胸膛，那手指彷彿利刃一般，助他將自己的胸膛打開。

他用力一扯，然後雙手捧起那顆依然在搏動的心臟，鮮血淋漓地呈現給陸嫣看。

你看，嫣嫣，上面是不是刻著你的名字，你快看呀。他討好地笑著，一步一步地拖著腿走近陸嫣。

突然，沉溺在夢境里的人毫無預兆地睜開了雙眼。

眼神驚恐，但更多的卻是濃重的憂愁。

陸嫣虛脫地喘了口氣，翻了個身，繼續睡覺。

路徵啊路徵，你一個大活人，不過就是被女人給甩了而已嘛，犯得著這麼大的怨氣嗎？時不時地就搞個噩夢啥的嚇唬人——陸嫣在心裡嘆息道。

雖然努力讓自己進入夢鄉，但亂糟糟的思緒讓她難以靜下心來。

睡著了，做個這樣血腥恐怖外加暴力的夢不是不讓人心驚膽戰的，只是時間長了，陸嫣似乎也稍微有了免疫力。

從最初夢到路徵自殺時尖叫著從床上坐起然後整晚無法入睡，到現在夢到路徵自殘，驚醒后也只是瞪大眼睛，還能翻個身，腦子亂一會兒就睡著。

人啊，真是有著無比強大的適應能力呢。

陸嫣自嘲地笑了笑，然後雙手將胸前的被子攥緊，努力用默數來放空思緒，不要想太多啊，不想太多就不會做惡夢了。

然而默數了很久，陸嫣卻沒有像往常一樣很快睡著。她頹然地睜開了眼睛，然後徒勞地用眼神逡巡著房間。

房間里找不到一絲光亮，只有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

彷彿有什麼在重重地敲打著陸嫣的心，讓她惴惴不安得連眼睛也不敢閉上。

陸嫣逼著自己閉上眼睛，腦子裡努力想著，我要睡著我要睡著。眼睛閉得太緊，眼球被擠得發酸，酸得直接冒水。

陸嫣緊閉的眼睛里緩緩流出了兩行淚水，沿著鼻樑，流過臉頰，最後浸入了枕頭裡。

她又要去騙人了，她這個騙子又要出山了——還以為這輩子，騙子的生涯會到路徵那裡結束，卻沒想到，她又得去欺騙別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