琵琶聲聲

暗淡無光，到處都散發出惡臭霉味的地牢里，月光從天窗處灑進來，落在她緋紅的衣裙上，精緻絕美的面容，唇邊淺淺的苦笑，被關在這裡五天，門口大批的守衛嚴加看守，她想，其實哪用的了那麼多人看著她，她本來就不想逃的

衣裙邊是她求著籍落給她拿來的琵琶，銀絲勾弦，桃花心木，極其複雜的設計與雕刻，弦頭一幅美人圖勾勒的栩栩如生，這隻當年最有名的琴師親手所制的琵琶，她這一身只彈過兩次，一次是五年前，第一次見那白衣翩翩的少年公子，那一見傾心，不悔不怨，第二次是她在五天前哄著籍落喝下迷藥那日，那痴情王侯，她卻一直負他。

這隻琵琶的重要，到死，也會隨她，她南嫣這一生，看透浮世，看透繁華，卻惟獨看不過這情字，明明得不到，偏卻不甘，縱然此番這般，卻無論如何也不悔，包括，對於穆靈絮所做的一切

靜靜仰望天窗外的月空，她寂寂一笑，思緒飄回到萬紅樓的最後那日，那如玉少年白衣翩訣的出現，聲音清朗通透，笑容明媚可掬『各位姑娘們，我張楚陽今日便是這裡的主人，從今日後，這裡便叫做黔墨院，不是尋花問柳之地，在下買了這裡，若各位姑娘想離開，我自會奉上供使，若還想留下，本公子自是歡迎，還會將各位當做親人般照拂』

『為什麼』這是當時所有人包括自己也想問的，可是，他的回答卻是一抹扣人心弦的微笑『往後再說不遲啊』

奇怪的是，根本沒人提出要離去，好像他就是一個魅惑，將所有人都惑住了，根本想不了其它

那后，他的身邊又多了一個男子，同樣的俊美異常，卻生的有些妖嬈，浪蕩不羈

他們的計劃，是過了有幾月後才對所有人講，而那時，他早已名動皇都，救世神醫，起死回生，那時，她憑著小小的私心大膽了一會，都說皇城的五王爺傾心的唯那萬紅樓琴藝超絕的南嫣姑娘，她尚不知這傳言真假有幾分，但從他們的計劃中得知，籍氏皇族是他們最大的目標，他之所以到這裡，也不過是為了要運用那古往今來最可靠的美人計，所以她說『公子，我會想辦法成為五王爺身邊的人，只是南嫣有一個條件』

張楚陽挑眉，微笑『哦，什麼條件』

『我對公子有早有愛慕之心，所以，想要待事成之後嫁給公子』她不去看周圍人是什麼表情，只是看著他神色未變的笑看著她『南嫣姑娘如此貌美，若事成之後，公子我娶了又何妨』

那一句，在她心裡早已成了一句他對她的承諾，在心裡泛起的漣漪，多年不變，那之後，他也對她很好，似乎什麼事都會滿足她，而不管她做了什麼，他也不嗔不怪，包括哪些圍在他身邊的女人，她如何打發，他也從不過多責問

她以為，他心裡多少是有她的，可是在那個叫穆靈絮的女人出現，彷彿這一切就全變了，她從未看過他會對哪一個女人那樣溺寵般的笑，那樣的笑，是不一樣的，而那個穆靈絮又憑什麼讓他這樣看重，她的闖入，讓自己的世界一下變得冰涼，也不得不害怕起來

所以，漸漸地她的殺心越來越重，她恨不得讓她從此煙消雲散，可是這最終，她沒能殺了她，她有很多機會，可是她都猶豫了，包括那次想掐死她，還有那把刺入她身體的刀，再精準一分便可致命，連她自己都不明白，為什麼每次都做好了殺她的準備，卻最終還是猶豫了

光線入侵，整個地牢變得光亮起來，籍落手中拿著一個小木盒，目光微笑著走到她面前蹲下『嫣兒，還好嗎』

『王爺覺得呢』

籍落搖頭『見你在笑，可又覺得是在哭』

南嫣抿唇『張楚陽回來了是不是，他在哪』

有些失望從眼睛了拂過，他苦笑了一下『他是回來了，不過，不想見你，但他讓我把這個給你』

南嫣不語，從她手裡接過木盒，打開，一陣奇香竄入鼻腔，進入心肺，她懵的輕輕將木盒關閉，眼角淌出淚來『他可真恨我』

『嫣兒，你有沒有想過，我為什麼會這樣喜歡你』籍落隨意的往地上一坐，嘴角輕笑『那年，水榭湖面，各處的王侯船隻，你在那小舟之上，紅衣飛舞，不可方物，那時我因母親之死心中鬱積，又因籍家篡位而不安，和朋友游賞亭湖，是你在舟里撫起的的一手忘憂曲，從那以後，我便只記得你那時的模樣，那時的曲子，忘也忘不了了』

南嫣目光中一怔，流著淚看著他，有些許憂傷，些許愧疚

他伸手拂去她的淚，指尖輕柔『你知道嗎，我一點也不介意你心裡有別人，也不介意這些年來你懷著什麼目的陪在我身邊，我只求看著你便好，只是，你為什麼要去動槿兒，你明知道，這樣自己會死，還是，你根本就不打算再活下去』

她沒有說話，心口上的不適襲來，瞬間便讓她臉色如紙蒼白

『嫣兒』他的指尖輕顫，撫著她的眉，她的眼，唇『但願來生，我可以讓你愛上我』

南嫣面色慘白的望著他，心口的疼痛越來越深，唇齒間艱難的吐露『對不起』指尖摸到地上的琵琶，她拿起放在懷裡，吃力的調好音，拂動起了琴弦，她嘴角扯出一個笑意，一曲忘憂，願君忘卻千分愁

那盒子里的香，是奢靡之毒，聞者不會一下斃命，只會被蝕心之痛折磨的痛苦不堪，那劇烈的疼痛，會讓人恨不得立刻自盡方得輕鬆，中毒者，就算再能忍，也活不過一炷香的時間，

曾經，她在他手下做事，用這香結束過多少違背他命令的人，現在，也輪到自己了

而她，在這一炷香里，沒有哭沒有喊得只彈了一支忘憂曲，直到最後一個曲調，琵琶落地，她唇角依舊是笑，眼中卻看著他，有幾許不舍『我，不後悔』手指在衣袖裡摸索著什麼，最終卻緩緩閉上了眼帘，籍落接住她滑落過來的身體輕輕地抱著，渾身顫抖，眼角流出幾許清涼『你心裡，還是有我的，是不是』

懷裡的人已經沒有了一絲氣息，只有眼角緩緩落下和他同樣溫度的清淚，是不悔、不願，還是終究才明白的不舍，已經無法訴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