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榮譽(二)

第二章 榮譽(二)

「高遠,我找你有事。」

榮譽室的門咣的一聲被粗魯的推開,這連隊里還有一個人的膽子與高遠不相上下,他就是副連長於繼成,也只有他敢在各種場合直呼連長高遠的大號。道理應該很簡單,這於繼成不是別人,正是高遠當新兵時的排長,所以他有資格指名道姓,有膽量發泄憤怒,有理由表達自己心中的妒嫉與不滿。

高遠以不應答做為對來者的有力回擊,他甚至連頭也不轉過來,繼續沉浸在歷史的回憶中,同時也讓對方看不到自己的眼神和「馬臉」上的任何錶情。

「高遠,那個菜班的人員得重新調整一下,胡宗禮不適合在菜班工作,更不適合去給連隊放羊,這樣的人很危險,還*不住,一旦給他「放了羊」,以後會有很大的麻煩。」於繼成打破了室內的沉寂與平衡,生生的把高遠從歷史硬拉回現實,而且他說的話與高遠想的事風馬牛不相及,可他偏要在這個時候提出來,有點發難的意思,還弄出個雙關語。

於繼成說的不無道理,擅長管理的部隊基層幹部,都知道有句老話叫「幹部怕集中,戰士怕分散」,有些戰士的思想素質並不高,一旦放他們出去單獨執行任務,受不了「鳥語花香」的誘惑,受不了好奇心的折磨,很容易出事,非常容易給連隊管理造成被動。

高遠還是不回話,而是轉過身,兩隻大眼睛匯聚放射出一束激光般惱怒的光芒,不可阻擋的對上了於繼成略顯平和的眼神。

於繼成也是火氣正旺,每到老兵複員時他都會有幾天脾氣忒大,還一直保持著不給老兵送行的習慣,原因誰也不清楚。有人猜測說他是怕觸景生情,怕影響威嚴的形象,看到老兵們分別時的痛哭場面,容易禁不住跟著哭出聲來。當然,僅僅是猜測,像於繼成這樣鐵石心腸以巴頓為榜樣的軍人,想看到他哭還真不是件容易的事。據說,他的兩個哥哥先後戰死沙場,噩耗傳來時,他和他的父親誰都沒哭,只是默默的一夜未睡。

兩人一前一後出了榮譽室,顯然都不想在六連的列祖列宗面前發生什麼爭執。於繼成也是這榮譽室的常客,明白其中的道理。他從前也跟高遠一樣,有事沒事就愛在榮譽室里轉悠。每當工作上取得了成績,他馬上跑到榮譽室向那些英雄的前輩們報功,遇到工作不順,思想起波瀾的時候,也會在榮譽室里向前輩們請教,儘快的找到辦法找到動力。如今高遠當上了連長,他才迫不得已,輕易不進高遠盤踞的榮譽室,平時也是躲著高遠走,不願意看到曾經的部下趾高氣揚。

二人的矛盾由來已久早已不是什麼秘密,連隊除了那幾口肥豬和五十來支羊,誰都知道他們不和。曾經的上下級現在整個顛倒過來,曾經的手下新兵如今成了頂頭上司,這事擱誰身上都會不痛快,再大宏大量之人也難免憋屈窩火。可沒有辦法,部隊就是這樣,大部分時間論資排輩,也有很多時候不論資歷只憑本事說話,今天你領導我,明天我就能領導你,能者先行是部隊戰時和平時很常見的現象。當然,也有某些投機之人捷足先登,皆盡取巧之能事,把一個個「能者」遠遠甩在後面。

在這之前,兩人已經吵過一架,還都發了很大的火。導火線似乎很平常很簡單,就為了一頓酒,一頓給老兵送行的酒。

根據以往的經驗,老兵複員喝酒極易鬧事,經常發生借酒耍酒瘋、借酒亂砸的事情,有的連隊被砸得窗戶框、門框都不剩。所以為了避免意外,團里頒布了禁酒令,老兵複員期間全團戒酒。

高遠沒有信這個邪,他相信自己連隊的戰士不會幹出什麼過格的事情,禁酒令倒是堅持執行了幾天,但最後這頓不喝肯定不成,只是喝多喝少的問題。營長和教導員也是這個意見,稍微放寬了政策,每個老兵兩瓶啤酒,留隊弟兄每人一瓶,大家點到為止,意思到了即可。就這已經夠大仁大量,給弟兄們掙了很大口袋,屬於大慈大悲了。

高遠當然沒有滿足,他可是豁出去了,命令司務長採購時,每個老兵必需達到五瓶啤酒外加一瓶二鍋頭的定量。

光整啤的恐怕營長、教導員還能睜隻眼閉隻眼,可又弄出了每人一斤白的,這還了得?明查秋毫的教導員立馬趕往六連當面制止。高遠沒有給教導員留一點面子,為了爭取每名老兵的一斤二鍋頭,他是把自己的「馬頭」豁出去了,兩個人鬧的不歡而散,教導員也拿這個「倔驢」一點辦法沒有,連拍了幾次桌子也沒能震得住,最後也跟倔驢似的一跺腳走人。

於繼成看到高遠狂的沒邊,他這個當兵就紮根在六連的「六朝元老」再不出馬,看那架式高遠這倔驢能把驢蹄子踢上天。

「崽賣爺田心不疼,高遠,我是分管連隊後勤的副連長,我有權否決你的獨斷專行,連隊伙食費沒有多少結餘,沒有買酒的錢,就是有也不能違犯紀律,讓戰士們放開量造。連隊是你家開的?說花錢就花錢?想喝酒就喝酒?」

在此之前,於繼成一直避免和高遠正面接觸,他有些自卑,覺得很丟面子。應該都屬正常反應,那是看到下級進步快而自然產生的一種情緒。除此以外,更主要的是為了工作,怕讓別人看出來連隊幹部不合。但於繼成和其他連隊那些「副官副官吃飽轉圈」的副職們相比還是有本質的區別,他對待工作從來不對付,也算是默默的支持自己一手帶出來的「小上級」。這回「小上級」太能裝了,連教導員都不放在眼裡,他眼裡還能有誰?再說那酒是隨便喝的嗎?一旦喝出事來,誰能負起這個責任?於繼成心裡話「小子,俺這可是為你好。」

高遠剛當上連長那會兒也不自然,他像坐直升飛機似的突然越過了高山,心裡沒底,也不輕易動嘴,怕讓人看出驕傲自滿,尤其在於繼成面前更是慎言慎語,生怕那塊做的不對,刺痛老上級敏感的神經,傷害老上級脆弱的心靈。

可當了一段時間連長,聽到本連院內下屬們大聲的報告,看到一個個標準的軍禮,使勁掐了掐自己的「馬臉」知道不是在做夢,真的是這院里名副其實的「土皇上」。那感覺不是一般的牛,應該是翅膀硬了,官升脾氣長了,反正他要發號施令,不能再顧及旁人的感受。高遠也知道於繼成是拿酒說事,借酒找茬,醉翁之意不在酒,再不給予有力回擊,自己這連長面子是丟大了,以後沒法在步兵二營混了。

「於繼成,請你注意一點,連隊不是給誰家開的,沒有任何人可以凌架於連隊黨支部之上。老兵複員是目前我連的頭等大事,給老兵們喝一杯棧行的酒是人之常情,是我和指導員慎重考慮研究后的結果,是連隊黨支部的決定,不是搞個人說得算,你有意見,可以在支委會上提……」

高遠高昂著高頭大馬似的頭,眉毛上揚,嘴巴上下開合一字一頓,聲音抑揚頓挫,弄得跟口述戰鬥命令一般,尤其是那兩雙讓姑娘愛讓敵人怕的眼睛里,射出的寒光直逼著於繼成,分明是沒把這位老同志放在眼裡,分明是不想給老同志半點面子,把不是當理說,竟然說得很在理。

高遠自己都沒想到,邁出這第一步竟是如此的痛快、爽快加愜意,從認識於繼成到第一次大聲向對方吼出壓抑六年的話,這一步看似艱難卻又如此的簡單。六年啊,高遠除了僅有的一次反抗還迅即被鎮壓外,一直被緊緊的圍裹在於繼成龐大的陰影下,就像一個小雞崽老實的躲在雞窩裡,仰望著天空盤旋的雄鷹。

有了第一步就有第二步,小雞崽如今也是傲視長空的雄鷹,還是職務高半級的雄鷹,高遠底氣十足,他沖著於繼成再次放大音量:「胡宗禮去菜班是我和指導員研究過的,這個人訓練沒問題,不會拖連隊後腿,在家就跟著他爹養豬種菜多年,我們要發揮他的特長,對他的使用,我們認為是合理的,即不耽誤訓練,又能最大化的為連隊創造經濟效益。」

「效益?這個人思想意識有問題,是個不穩定因素,我曾經在他的床下翻出過好幾本花花綠綠的雜誌,都是光屁股女人,你把他放出去,遠離連隊,遠離管理,還不等著出事?到時候甭說效益,你連笑都笑不出來。」於繼成除非極端憤怒,很少使用高音,說起話來慢條斯理,慢中蘊火,再加上他那沒有笑神經的臉,總是給人一種深不可測的恐懼。

「於繼成,你不要戴著有色眼鏡看人,我們六連的兵什麼時候出過思想意識問題?過去不能,現在更不能。」高遠說完就有些後悔,隋猛的殺人事件雖然撲朔迷離,真實原因不清楚,還是脫下軍裝后發生的,可背後卻是思想意識問題,自己的話破綻太多,容易被於繼成利用。

果然,經驗老道的於繼成不失時機的打出隋猛殺人這張牌。

「高遠,你也看到通報了,隋猛事件給我們敲響了警鐘,對那些思想意識有問題的同志,我們除了做工作,幫助引導外,更要加強管理,不能把他們放在重要崗位,否則吃大虧的是你,受損害的是連隊集體利益。」

「通報我看了,說隋猛殺人,剛到家就殺人,打死我都不信!你信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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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鑄的番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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