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21
話說完,媽媽就變了臉,目光凄厲的往車流涌動的街道衝過去,她被邵厲言禁錮著,只能驚恐的呼喊,卻只是徒勞,眼看媽媽被車輪碾過,血肉模糊,眼珠被擠出來,她看著那眼球,還對著她發出森然凄厲的目光。
心臟像是爆裂般,疼痛斐然,驚聲呼喊,努力掙扎,天與地都變了色。
恍惚間聽到朵馨喚她,睜開雙眼,額頭已涔出細密汗珠,驚恐未消,喘著粗氣瞪著一臉擔憂的朵馨。
「怎麼了?怎麼了?」朵馨焦急的問。
雪詩睜開眼,見自己還躺在房中,朵馨坐在一旁,才反應過來是場噩夢。
如經歷一場大戰,心裡餘悸未消,說話的力氣都沒有,只輕輕道:「沒事,做惡夢了。」
朵馨嘆口氣,又對她拋出一顆炸彈,「綁架小南的人里,有郭曉峰。」
清淺的語言,卻在訴說沉重的事實,雪詩還沉浸在驚恐未消的噩夢裡,朵馨一句話,便將她拉進比噩夢更可怕的現實中。
「他怎麼會在裡面?」雪詩無力的問,這世界,還有什麼不可能。
朵馨搖頭,「大概是被別人帶著去的,總之自從小南找不到后,我就聯繫不到他,你知道的,他總有時候很多天不回去,我以為很正常,直到看到尹修給我的照片,又給他打電話不通。。。。」
「在就在吧,你能看清最好。」雪詩無力的說,事到如今,還有什麼好說的。
「放心,我一見到他,就會和他切斷所有瓜葛。」朵馨低低道。
郭曉峰做出這樣的事情,若是以前,她或許會大驚聲色,兵荒馬亂,到如今,愛已不復存在,如果不是因為雪詩,他做出什麼,於自己無關痛癢。
女人不比男人,認定了誰就是誰,自打接受與尹修床第之和的那一刻,一切就都變了。
晨光熹微中,邵厲言坐在家裡的餐桌旁,紅木餐桌上擺放傭人剛剛做好的白粥稀飯,八寶小菜,與牛奶麵包。中西合璧的早餐,是父母幾十年的習慣。
小小的四合院,院落里西洋牡丹開的正艷,奼紫嫣紅的一片,迎著寒風傲然挺立。
這些花,在這院子,分分合合幾十載。
以前,秋涼最喜歡牡丹,她說喜慶,漂亮。說她自己已經足夠陰鬱寡淡,再不要喜歡那些清新淡雅的花朵,偏要喜歡這樣出彩的。
以前,那些時光。。。不忍回想。
以為這輩子再也不會相信女人,相信愛情。
卻還是遇見了,淪陷了,那樣無知無覺,一切全都失控,他沒那麼無聊,去歌廳買個禁臠回家寵著玩兒。
只因第一次見到她,便被那陰鬱的氣質與淡雅的臉龐吸引,她與她,如此相似。
他少年之所愛,青年之所想。
卻不想一而再再而三的偶然相遇,他想是上天的安排,怎可錯過。
只是開始的有些不堪,在那樣不堪的地方,還能有怎樣美好的開始?
一切像是個漩渦,他深陷其中,無法自拔,一步步的由著父母安排人生道路,只管走下去。與夏彥訂婚的時候,到底是猶豫了,可思來想去,覺得自己對她也沒有多愛,即便離開,也無所謂。
卻沒想到,看到她與別的男人出現在自己面前,那錯愕的表情,像是唯恐別人知道她與自己相識。當時自己的感覺,就像有人當胸給了一拳,一整天都是悶得。
卻不想她一而再再而三的與樂義誠出現在他面前,最後還發展到歡快耳語,明知那是樂義誠,明知身邊有夏彥,卻還是失控了,到底是愛上了,只是後知後覺,清楚的時候,已然太晚。
她與他身份地位懸殊太大,他不在意,不代表別人不在意,生在這樣的家庭,怎麼可能事事都順了自己的意。
前天夜裡,夏彥一來,便哭哭啼啼與母親訴說一切,盡量說得那樣不堪。
說自己在外養著坐。台妹,背著她私藏禁臠,要她堂堂一個未婚妻的臉面都掉在了地上。
之後發生的事情不言而喻,父母大發雷霆,質問自己,自己坦然面對風暴。
已經三十的人了,不可能在有人對自己動手,但到底是把老爺子氣壞了,顫抖的手指著自己,咬牙切齒的冒出兩字,孽子!
自己無話可說,真的無話可說,不知在說些什麼,只是覺得累,整個人像被抽空般,沒有一絲力氣。
母親是不同尋常母親的,不哭不鬧,不說話。
只是平靜的望著自己,末了,輕聲說,我和你父親一路走來,經歷太多,這樣的成就,斷不能有任何污點,這兩天,你就別出去了,公司那邊,派個助手,好好在家想想吧。
說完便與父親雙雙離開書房,不一會兒,父親的助手又走進來,厲少爺,夫人吩咐把您的通訊設備都收過去。
邵厲言看到父親助理為難的臉,覺得有些可笑,到底還是掏出了手機,遞給他。
年紀不小的助理站在他面前,是從小看著他長大的,所以尊稱一聲叔叔。
「叔叔勸你一句,為那女孩子著想,別鬧下去了。」說完,不等他出聲,便扭身走了。
他獃獃看著那寬闊背影,內心惘然。
做錯了什麼?到對做錯什麼?不過是愛上一個人而已,有必要搞得這樣極端?
他在外面叱吒風雲這些年,也沒覺得有過這樣的困難。
為什麼回到家,反倒要承受從未有過的苦難。
這個家,怎麼能叫做家。
「起來了?」母親走進餐廳,向他打招呼。
邵厲言談談看了她一眼,無聲點了一下頭。父親昨天就已經出了國,母親難得還在家裡,他必須要脫身,不知雪詩找不到自己,會是怎樣的反應。越想越是心中焦急,家裡的電話都已經斷了線,父母自有私人專線,只有自己,像是監獄里的犯人,過著與世隔絕的日子。
邵厲言的母親余韜,坐到他對面,傭人遞來人民日報,她隨意翻看,並不作聲。
母子倆都是一臉的面無表情,沉默無語,相似的不得了。
邵厲言等了片刻,母親依舊專註於報紙間,終於等不下去,開口道:「我不過是外面有個女人而已,你們要關我到什麼時候?」
余韜聞言,將頭從報紙間抬起來,目光凌厲的掃他一眼,許是長久以來的工作習慣造就,目光中不經意就會發出與常人不同的光芒,邵厲言並不在意,只是看著母親,等待回答。
「你以為我們什麼都不知道?」余韜反問一句。
邵厲言一怔,這話顯然已將事實挑明,他也不在遮掩,自己縱然覺得不可一世,但在父母面前,他還是知道胳膊扭不過大腿,於是語氣也軟了下來,「媽,你們讓我娶夏彥,我沒有反對。」
「嗯。」余韜漫不經心的點頭,示意他往下說。
「她什麼樣,想必您比我清楚。」邵厲言冷冷道。
余韜看他一眼,似笑非笑,「她什麼樣子,你都已經和她訂了婚,還能怎樣?我和你爸爸並沒有強迫你和她訂婚。」
邵厲言一時語塞,卻怒從中來,再也不想忍下去,管他的政治聯姻,管他的聲譽,管他們會做出什麼樣的事情來,只要他在雪詩身邊,誰敢將她怎樣。
他臉色陰沉,將筷子往桌上一拍,啪地一聲響。
余韜面無表情的看他情緒失控,也不說話,邵厲言一早料到母親會是這樣的反應,他們就是這樣,無論你說什麼做什麼,總是一副波瀾不驚的表情,深不見底的眼神里看不到一絲情緒。
「我先走了。」他站起來,冷冷的拋下句話。
母親並無過多反應,只是淡淡的說:「我是你媽,這麼多年,你心裡想什麼我清楚,不管什麼時候,不要走極端,事情總有餘地。」
邵厲言看著母親,由於保養得好,年近六十,臉上並沒有多少歲月痕迹,但到底是經歷太多滄桑,素麵朝天的她,臉上總顯得那樣疲憊。
以為她會攔著自己,就像從小到大嚴苛要求自己一樣,用不容置疑的威嚴將他壓倒,卻不知為何,她變得這樣溫和,會耐心勸解自己,會替自己著想。
心裡的堅硬如被暖流融化,面色也緩和一些,「我知道,我先走了。」
余韜頭埋在報紙里,輕點了一下頭,便任由邵厲言徑自離去。
直到聽見外面汽車發動的聲音,她才從報紙間將頭抬起來,疲乏的嘆口氣,有些無奈的對站在一旁的老僕人說:「父母終究是鬥不過孩子。」
伺候她多年的王媽媽,已是花甲之年,頂著滿頭華髮,面露與她同樣的憂慮,語重心長道:「小厲那樣的性子,還是不要逼得太緊。」
余韜聞言,又微微嘆口氣,不再說話。
朝陽初升,璀璨的光芒將整個世界鍍上金黃,黑色的賓利在路上疾馳,手機不知在哪裡,但不重要,邵厲言將車停在路邊,迅速去電器零售里選了一台手機,順便買了卡。
按好之後,第一件事,便是給雪詩打電話。
居然無法接通。。。曾想過的一萬種解釋,在這一刻像是全都鯁在喉嚨里,難受的要命,巨大的失落,像海水,波濤洶湧的襲來,將他緊緊包圍。
於是又將電話打去別墅,她當然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