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111

距離回到這個世界已經一年多了，那個人……梅言嘆了口氣，這就是心死的感覺么，連痛都沒有，因為麻木了，自己的心，早就隨著孩子，一起流失了。梅言緊緊衣服，朝回家的方向走去。

不需要隱瞞，我還是那樣愛你，可是沒有非在一起不可的執著，以後的日子，或許還有一點點想念，可是，容袂，我們隔得越來越遠了。你看見了嗎……

大辰的皇宮依舊燈火輝煌，兩更已過，京都的百姓早已在自家炕上暖暖睡去。

「這裡的夜晚原來這麼安詳。」碧瓦朱甍上站著一個纖細的身影，淡黃的月光下映出那人凝脂般白嫩的肌膚，嫵媚的臉，美得有些凄涼。

「那是因為你從來沒用這般心情去欣賞過。」溫潤如玉的男音從身後傳來，很有磁性。

「王爺？」女子回頭正對上那溫柔似水的雙眸，愣了愣道。

「悲兒，我聽說你退出紫衛了？」賢王容錦年負手而立，目光遠遠地投向那片安睡的城市。

「嗯。」悲兒心中一苦，立刻轉過身，淚水卻已悄然滑落。「我……」這條路走得太遠，太辛苦，自己早已傷痕纍纍。

「悲兒，你做得很對。」容錦年有些讚許的說。「知錯能改，善莫大焉。這樣對你，才是最好的。」

悲兒不用回頭，也能感覺到他衣抉飄飄，遺世獨立的樣子，他還是他，溫而儒雅的謙謙公子，高高在上的皇族王爺。可是她呢？她早已不是那個可以把喜歡輕易說出口，為他一句話而歡喜的悲兒了，她已經回不去了。想到這，悲兒已經泣不成聲了。

一塊青色的手帕遞到了她眼前。

「不要哭，悲兒，以後的路不會再那麼坎坷了，你應該高興不是么？」他溫柔的語氣還帶著些寵溺。

「你……願意和我回臨州嗎？我，可以好好照顧你。」

什麼？悲兒不敢置信地抬起眼，滿是淚水的臉讓他心裡一痛。「忘了過去，從新開始，不好嗎？」他拿回手帕，輕輕去替她拭去淚水。

「好……」悲兒笑起來，笑得很是溫柔，「還有，」想了想又補充到，「我不再叫悲兒了。」

「嗯？」

「從現在起，你叫我靜兒吧。」

靜候錦年，我、還能等到你么？

我還能等到你么？悲兒嘆了口氣。眼前這般不可多得的溫柔被淚水沖刷模糊了，透過這片朦朧，思緒又飄回了不久之前，那個天氣清寒的午後。

靜候錦年，曾經是悲兒心底最深的願望，後來造化弄人，從悲兒被容袂強暴的那夜開始，她的靈魂就同那個風雨交加的夜一塊兒埋葬了。師傅許諾過如果梅雪盛陪在皇上身邊，就讓她離開，後來梅雪盛死了，這個希望也就破滅了。她至今還記得梅雪盛說要離開時那種堅定的神情，或許她與自己不同，因為她懂得想要什麼，可是自己呢？早就失去了愛與被愛的能力。

就在梅雪盛死了的第二天，身為紫衛的悲兒最先得到消息。心裡有些說不清的難過，卻又替姐姐高興，畢竟梅雪盛一死，絳兒就再也沒有威脅了，皇上的心很快便能重回姐姐身邊，姐姐受了這麼多苦，總算守得雲開見月明。悲兒起身便朝梅園奔去，想快點讓絳兒知道。

梅園裡梅花依舊絕艷地怒綻，枝頭堆起一層薄薄的雪，晶瑩剔透，與紅梅交相映襯，寒風襲來，捲去一樹清香。

一襲白裙地女子披著狐裘站在樹下，突然被人從身後抱住。

「絳兒……」男人頭埋在女子頸間，輕聲喚到。一股梅花的暗香從鼻尖傳入，男人身體隨之一顫。

「軒文，放手，你可知道你在幹什麼？」女子冷冰冰地開口，語氣里沒有一絲感情。

園中兩人正是絳梅和瑞麟王長孫軒文。

「不放，你知道我對你的感情，你讓我怎麼放得開。」瑞麟王悶悶地回答。「你知道了吧，梅雪盛死了，皇兄痛不欲生，至今昏迷不醒。你的願望達成了，你……跟我回去吧。」猶豫地開口，語氣帶著難以壓抑地激動。

「不，我不走。」絳梅推開他的懷抱，退到一邊搖了搖頭。

「為什麼？你不是要報仇么？皇兄辜負了你，如今被他的愛傷得如此之深，還不能解你的心頭之恨？」他不解，她要的不就是皇兄為自己的感情付出代價嗎？

「呵，軒文，你還是這麼天真。」絳梅嘴角掛起一絲嘲諷的笑。「你以為我真的這麼愛他？當初……救了他並讓他愛上我確實是我意料之外，可是他居然狠心親手殺我，如今不過是讓他為自己的愚蠢付出些代價罷了。」

「你……」眼前的女人第一次如此陌生，瑞麟王不禁有些懷疑，她真的是自己深愛的絳梅嗎？那個冰冷如寒冬傲雪紅梅，不食人間煙火的絳梅？那個因愛而傷，會耍心計，想要報仇的絳梅？那個諸多不是自己卻義無反顧縱容她幫她的絳梅？

「軒文，你知道為什麼我喜歡梅花嗎？」絳梅俯身拾起被寒風吹落的花瓣，放到鼻尖聞了聞，似乎剛才他們只是在聊無關緊要的風花雪月，不待他回答，絳梅便繼續說到：「因為百花凋零時，只有梅，依舊傲雪獨秀。」

看著眼前男子疑惑的眼睛，絳梅似乎失去了興緻，直接轉入主題，「我希望你幫我，讓我成為大辰的皇后。」

「皇后，呵……」瑞麟王諷刺地笑了笑，「絳兒，這就是你要的？高高在上的地位，母儀天下的殊榮？」

絳梅伸開手，風再一次捲走了花瓣。「我要的……」絳梅頓了頓，「是大辰的天下。」

什麼？瑞麟王吃了一驚，他一直以來替她掩護，也許察覺到了她的野心，卻因為他愛得無法自拔，可是如今她這麼直白的就說出了真正的目的。

瑞麟王不敢相信地搖頭道：「絳兒，你瘋了。謀權篡位，你知道是什麼後果！」

絳梅轉過身一步步走向他，目光咄咄逼人地直視，「你現在就可以殺了我。」絳梅一把抓過他的手環上自己的脖子，「可是，」絳梅的嘴角勾起得意的笑，悠悠地繼續說，「你下不去手。」她贏了，賭的就是瑞麟王的一片痴心。

「絳兒！」瑞麟王無力地垂下手臂，「所以，你利用悲兒對你的感激信任替你賣命，除清障礙，派人刺殺梅雪盛，假裝替皇兄換血，用不孕逼死他們的孩子，讓梅琴冉下毒，害死梅雪盛，根本是為了你的野心？！」他知道，她的每個行動他都清清楚楚，可是他以為，這只是女人的復仇。很多人是無辜，但他總是寬慰自己，就要結束了，她的恨也要結束了，然而絳梅的一番話卻像利劍插到他心裡。

絳梅看著他痛苦的神色，抬手撫上他的眉頭，「軒文，我等得太久了，所以，捨不得殺我，就幫我吧。」

「從……什麼時候開始的？」你的野心，你可怕的計劃。

「軒文，我是不是還沒告訴過你，我……是楚遼的長公主呢。」

梅園裡又靜了下來，只剩下絳梅獨自嗅著梅香，雪地上沙沙的腳步聲再次響起。

「你怎麼又回來了？」良久沒有人回答，絳梅奇怪的回頭，看見的竟是悲兒掛滿淚水的臉。

「真的嗎？你對瑞麟王說的話都是真的？」原來悲兒來找絳梅，看見瑞麟王正抱著她，大驚一下躲到了一旁，偷聽是她的老本行，屏息凝神，卻聽到了令她心寒致死的一段對話。

「既然你都聽到了，我也沒什麼好說。」絳梅先是一驚，眼睛卻不敢放過她的每一絲表情，手裡扣住暗器，假裝無所謂地開口。

「姐姐……」悲兒痛苦地搖了搖頭，「你知道么？我一直以為你是這個世界上我唯一的親人。可是……」從絳梅救了她那一刻起，她就把絳梅看得重於一切，可是，自己心裡一直柔弱無辜，楚楚可憐與世無爭的姐姐，為什麼會是這個樣子！自己只是她大局裡的一顆子，一個工具？！她說不下去，嗚嗚地哭著。

「悲兒……」絳梅走近她，想碰她卻被她躲開。

「長公主，以前的一切，就算我還了你的救命之恩，以後……」悲兒擦了擦淚，哽咽著開口，「就當我從沒認識過你！」悲兒轉身要走，心裡很亂，只想快點離開這陌生的一切。

「等等，」絳梅叫住她，「既然你記得我的救命之恩，那麼今天的事，你最好守口如瓶。」其實絳梅知道悲兒武功高強，自己不確定能否殺了她，於是試探著說。

「你放心，我不會讓你死。」悲兒再不多停留，閃身去了。

離開梅園，悲兒漫無目的地走著，這裡的一磚一瓦都如此陌生，能傷自己最深的，只能是自己最愛的人。悲兒突然明白，為何紫衛不可以有感情，因為那註定是條不歸路。如今自己心死了，反而什麼都不在乎了。是時候離開了吧，無論肉體，還是靈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