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主世界（14）
崔雅思前想後,最後還是不敢問本人。
因為不管他要結婚的理由是什麼,她總覺得，她如果告訴他,一切都是多此一舉,但結果，可能會很不好。
不管他是會生氣也好,會再變臉也好，甚至會傷害彼此的再說一些傷人心的話也好，崔雅想,既然婚禮只是婚禮，沒有任何的法律效應,甚至不如他們之間現在屬於契約者和人造人的關係緊密,那麼……就算隨著他的意思一次,也不過就是她順從里的一場戲。
可雖然這麼想，隨著請貼上那個日子的漸漸迫近，崔雅卻還是覺得，自己的胃都縮緊了。
唐逸修卻若無其事，照常進行鍛煉，照常和隊員們開戰術討論會，照常招新，照常帶她去拍賣會和娛樂街，夜生活……也照常。
甚至在床上絲毫也沒有更溫柔，對她的態度，也不見格外的溫柔體貼，就好像，結婚的事情是一場夢一樣。
如果不是柏熙真總是神神叨叨的徘徊在他們周圍，夢之隊其他的隊員看她的眼神也一天天飽含了更多的情緒，崔雅幾乎要以為，結婚的事情，真的只是自己的幻聽和幻想。
結果到了第二天就是帖子上寫的結婚的日子，崔雅終於還是沒有忍住，當晚兩個人性.事結束，他在她身側重濁的呼吸，她開了口：「……關於明天，你真的覺得，沒有跟我討論的必要麼？」
唐逸修沉默了好一會，忽然翻身下床。
他一點也不在乎自己身上不著片縷，大喇喇的敞開著，線條美好的身體就這麼隨意的暴露在她的視線底下。
他打開床頭櫃，從裡面拿出了一隻紅色的小盒子，打開，單膝跪下，面無表情的遞到她面前：「你願意，嫁給我嗎？」
他半跪，依舊是冷冽的神情，目光下垂，毫無波動。
崔雅看著他，手緊緊的攥著床單：這是求婚的表情么？這明明是看殺父仇人的表情啊！有這麼求婚的？柔情蜜意在哪裡？呵疼憐愛在哪裡？
她半響沒接，他忽然「嗤」的笑了一聲，笑聲又低沉又重濁：「別誤會，我做這一切都不是因為你。而是因為，我勾勒過太多次這樣的場景。既然有能力，那若是不把當初的期望完成，我就是在為難我自己。」他伸手把那個盒子丟在了她面前，嘴角的笑容嘲諷而冷清，「崔雅，打開它，讓我給你戴上。」
命令的口氣。命令的意思。
她身不由己的伸出手，在那裡頭拿出了一枚碩大無比，光芒逼人的鑽戒。
巨大的鴿子蛋，若是在地球上，可能是要上億的貴重貨品。可在這裡，也就是很少的點數而已，幾乎是毫無價值。
她看著他拿過戒指給她戴在手指上，然後他托起她的下巴：「原來我也有一天，有這個能力給崔家千金小姐戴上價值上億的鑽戒。呵……」他冷冷一笑，似是自嘲的搖了搖頭。
鑽戒的光芒，好像要閃瞎人的眼睛。
崔雅只覺得眼睛里又是酸又是苦又是澀，她本能的眨了好幾下眼睛，這才覺得稍微好了一點點。
唐逸修好像也感覺到了她這一刻的軟弱，但他沒有再說什麼，反而只是捋下了那隻戒指，放進盒子里又重新丟回到了抽屜里：「明天再給你戴上。」
他轉身去了洗手間。
崔雅這時候才恢復了自由行動的能力。
她在心裡忍不住的咒罵：我去年買了個表！再跟這人在一起，自己總有一天要被這陰晴不定的貨給弄瘋了！有結婚前這麼玩的嗎？有嗎！有嗎啊！
這貨到底是把結婚當什麼了，當遊戲嗎？
有這麼折磨自己也折磨對方的嗎？他們才好了幾天？才平靜了幾天？怎麼就沒個安穩了？
不過也就是這時候，反反覆復思考著他剛才的一舉一動，一言一行的崔雅，忽然發覺了某些蹊蹺：總覺得，他最後那句「上億的戒指」，那種口吻和語句里的激憤，不是針對她的，她倒像是被什麼人連累了。甚至那種口氣，也不像是他的，反而……像是她曾經很親近的親人的。
她記得他們沒有見過，可他既然會說出這樣的話，那一定是瞞著她，他們碰過面。
為什麼碰面？自己的家人又會說些什麼？又會對他做一些什麼？
崔雅何等聰明，這麼細細一想，竟然也猜到了幾成。
她的面色，漸漸變了。
對啊，唐逸修說過的，他問她有沒有想過，他是怎麼進無限世界的……他是怎麼進來的？好像，只有死了的人，還是那種年輕卻暴死之人，才會進這裡啊！
他當年身體不錯，不應該有什麼惡疾，所以可以排除病死的可能。他有一份很好的學歷，踏上社會，找工作照顧自己不成問題，他之前和自己在一起的時候雖然年少氣盛，可是始終溫柔又忍讓……這樣的他，會是因為什麼才死了？最可怕的，是他沒有親朋好友，若是要從這麼大的一個社會裡消失，根本也沒有人會去找他。
崔雅的面色一點點的暗淡了下去。
她垂了臉，漸漸的用手死死托住了兩腮---因為不這樣，她就覺得自己的身體都軟了。
那個可能性，讓她根本不敢去細想。
這時候唐逸修已經從浴室里出來了。
崔雅欲言又止，看了他好一會，卻根本不敢面對現實---是，她不敢問他。
她怕一切如她所想，她怕她知道了那些，就沒有了離開他，反對他的勇氣。因為不管那時候的真相到底是什麼，不管她有欠他多少，不變的事實，是他現在對她不好。
現在的現實，就是他們不合適。
所以知道真相，只是在她的背上給自己增加更多的負擔，卻對現實毫無幫助……既然她已經下定了決心，那麼，還不如不問，還不如……不知道。
崔雅心想，她就是這麼混蛋的，自私的女人。
***
第二天，婚禮來的人很多。
實際上，F空間很久沒這麼熱鬧過了。
主神空間，每一個契約者都是把自己的腦袋拴在了褲腰帶上，有今天不知道有沒有明天，因為這樣，所以世俗里，比如婚約之類的約束，對他們來說，並不適用。
這裡沒有一夫一妻的法律，對男歡女愛，幾乎每一個人都看的很開。
因為看不開，可能下一次，死的就是你。
可唐逸修……卻打破了這種規則。
以前，也一樣有人和人造人辦過婚禮，能做到這一點的，都是一方大佬，就好像唐逸修現在的身份，幾乎已經可以無視一部分的規則。
他有這樣的實力，也有這樣的決斷，所以大家，也應該要給他這個面子。
說是婚禮，實際上還是很簡單的---行使牧師角色的還真是一個「牧師」，那人在現實里就是做牧師的，結果有一天在告解的時候地震被砸死了，到了空間里，還穿著牧師的白衣掛著十字架，後來在主神空間里他兌換的居然也是牧師治療類的技能，所以大家都喊他牧師。
牧師牧師的喊慣了，連他的本名都很少有人記得了，不過他對神的虔誠，讓他的祝福，也帶上了一定的契約力量。
所以一般，假若要定契約，或者要立什麼合同，大家都喜歡找牧師來見證。今天也沒有例外。
實際上崔雅從紅地毯一端進場的時候還真的呆了一下---布置倒是主神空間可以提供的，可那種肅穆的，安靜的會場氣氛，所有人都在微笑著祝福著的場景，一眼看去，還真的讓人覺得，和真正的婚禮所差不多。
唐逸修在紅毯盡頭等她。
音樂聲停，他們在神像前牽手。
牧師笑眯眯的看著這一對新人在他的面前立定。
不過他還來不及說話，新郎卻先開了口：「崔雅，我將接受你作為我的合法妻子。我保證，我一生中每一天都對你忠實。無論好壞，疾病健康，我會愛護你，尊重你。你願意嗎？」
他神態格外肅穆，每一個字彷彿落地有聲。
牧師站在台上看著，微笑。
崔雅只覺得自己鬼使神差：「我願意。」
這一幕，不單單是在他曾經的記憶里反覆模擬，站在這裡，站在這潔白的，用香水百合裝飾的香味四溢的禮堂里，看著這高高的穹頂，她說不出「我不願意」。曾經，這是她午夜夢回時候做過太多次的美夢。可每一次，到她說完我願意，她就醒了，然後發覺一片黑暗裡，她淚濕枕巾。因為夢做到這裡，就知道不過是虛幻，每次夢做到這裡，她就知道她已經嫁給了別人，在紅毯盡頭等著她的，是另外一個男子。
那些回憶已經散去了很多年，可這一刻重溫，一切宛如一場舊夢，恰到好處的……續上了。
她自己都不忍心打斷。
牧師的聲音這時候緩緩的響了起來：「那麼我宣布，你們兩個人在上帝和眾人面前已經締結這重要的盟約，你們當時常照約彼此相待，方能增加你們的福份，並使人得益處。現在我奉聖父、聖子、聖靈的名為你們二人證婚成為夫婦、上帝所配合的，人不可分開。願耶和華賜福保護你們。願耶和華的臉光照你們。願耶和華歡喜的臉看顧你們，賜你們平安。阿們。」
不知道為什麼，牧師說完這段話，崔雅就覺得，在空氣里，騰起了一片微弱的光暈。
……也許，是錯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