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2 才與智的較量
「好!那我就不客氣了。」說著,歐陽達走到鋼琴旁,習慣地撫摸一遍琴鍵,像是愛撫一個心愛女人光滑白皙的肌膚,深情款款,情意綿綿……
聽順子講過他不幸福的婚姻,我想,在他的生活中很多時候,鋼琴或許真就是他的愛人,他的伴侶。他緩緩坐到琴凳上,慢慢把嵌有寶石的戒指脫下來,把勞力士手錶摘下來,把襯衫的袖口向上挽起,又雙手十指緊扣,合十在胸前,像是禮拜,又像是緩解內心緊張的情緒,然後又活動活動手腕,才把修長的手指放在黑白色的琴鍵上。我瞪大眼睛奇驚地看著歐陽達莊嚴做完這一切,一連串的動作足以看出一個熱愛音樂的人對音樂的虔誠和敬仰,這架鋼琴彷彿就是他要頂禮膜拜的神。人們對事物的喜好有多種多樣,可我還從未見過對音樂如此崇拜的人,不由心裡對這個干叔叔又增加了一份敬佩感。
歐陽達手指剛一觸到琴鍵,尤如湖畔吹一股濕潤的微風,湖面波光粼粼的畫面感油然而生,每個音符都像點點漣漪波展開去,美妙的旋律微微涌動著藍藍的湖水,映襯著秋日的天高雲淡,一片片秋葉載著滿滿的收穫蕩漾水面,把一生的光華留給心愛的人,那樣忠貞不渝,那樣神聖不可侵犯……
一曲理查德克萊德曼的《秋日私語》被歐陽達演繹到了極致,出神入化般靜美,我和順子都聽呆了,音樂的美,彷彿把我帶進了美妙而神秘的宮殿,陷入深深的陶醉之中,是康海洋的掌聲喚回了我的暢想,也不由得鼓起掌來。
我明顯地感覺到這音樂,正好反映出歐陽達此時的心情,可能對他來說,沒有舊愛,只有新歡了,並甘願把自己「秋日的輝煌」都獻給新歡,他分明是用這首曲子向康海洋示威。一曲終了,他並沒有馬上從琴凳上站起來,而是坐在那兒雙手掩面深思,我猜想那雙手裡會有淚水,會有無奈的感傷,只是他不願讓人看到他的脆弱而已,就這樣靜靜地過了大五分鐘,誰都沒再說話,似乎都在各自體會著音樂帶來的某種力量。
過了一會兒,歐陽達站了起來,若無其事地說道:
「獻醜了!好久不彈,都生疏了,見笑!見笑!」
康海洋由衷地稱讚道:「美不勝收!美不勝收啊!」
我也趕緊捧場:「叔叔彈得真是棒極了,我有種穿越的感覺,太美妙了!」
順子也說:「長這麼大,還是第一次聽到爸爸如此投入地彈琴,像一幅畫,又像講述一個故事,太感人了,我差點流淚了!」
「你這小臭小子,什麼時候學會欣賞這東西了?」歐陽達欣喜地看著兒子。
順子不服氣地說:「您別忘了,我可是音樂學院的學生了,還有康教授的教導,怎麼說也得有點進步吧?」
「噢!對對對!看來這學還真是沒白上,進步不小,好樣的兒子!以前都怪我沒認真培養你,以後加倍補償吧!」
在順子的記憶中,父親是第一次誇獎他,也是第一次在當面檢討自己,心裡一陣從未有過的溫暖和滿足。
從歐陽達選的這首曲子,就知道這兩個男人之間早已心照不宣了,我同情地看了看康海洋,見他低頭沉思,心想,他大概也體會出歐陽達彈這首曲子的用意了,我不想讓他太難受,更不想看著敗給歐陽達,就主動說:
「康教授,您也彈一首您最拿手、最喜歡的曲子給我們欣賞一下吧!」
他看了看我,沒說話,那堅毅的眼神告訴我他聽懂了我的話。他慢慢走到鋼琴前坐下,表情嚴肅坦然,動作果斷堅定,沒有歐陽達那些彈琴前的準備工作,他把手輕輕放到琴鍵上,像盲打字不看鍵盤一樣,眼睛始終注視著前方,手指在琴鍵上來回自如滑動,理查德克萊德的《夢中的婚禮》從指尖升起,像一顆顆耀眼的星星在夜空中閃爍,眩目的光輝把夢想之國妝扮得金碧輝煌,美麗的仙子慢慢從天上向他飄來,他張開雙臂,迎接愛神的降臨……
聽著聽著,我的眼眶浸滿了淚水,他不是在彈奏音樂,而是在講述一個紙之戀的愛情故事,心說:我願意做那個從天而降的仙子,願意投進你的懷抱……
一曲結束,他收回遠視的目光,看著我,淚水已經無數次流過我的臉頰。歐陽達也被觸動了一般,從沙發上站起身來,走到康海洋身旁,拍拍他的肩膀,一語雙關地說道:
「誰都無法戰勝音樂的魔力,但它是在我們指尖流出來的。太棒了!讓我欽佩!」
康海洋沒說話,也沒看歐陽達,站起身,走到我面前,慢慢擦去我臉上的淚水,又拉住我的手,輕聲說:
「這首曲子送給你!」
突如其來的變故,我一下懵住了,不知道如何是好,怎麼也沒想他會這樣大膽,這樣毫無顧及在表露心聲,我試圖抽離他拉住的手,卻被他攥得更緊了,像一隻被逮住的羔羊,無法掙脫。他拉著我走到歐陽達面前,平靜地說:
「從今天開始,我向歐陽家鄭重聲明,何玉妮是我的最愛,我要用一生愛她。」他的話說得風清雲淡,卻鄭地有聲。
我睜大眼睛驚呆了,歐陽達和順子也驚訝地看著眼前發生的一切,面面相覷,沉默無語。過了好一會兒,才都回過神來,歐陽達思忖著說道:
「妮子對歐陽家有恩,又是個聰明、懂事、善解人意的好女孩,誰見了都會喜歡,這很正常,她在古城沒有親人,我已經把收為乾女兒,可她非要叫我叔叔,不管怎麼,我對她有監護權,保護她是我的責任和義務,康教授,如果她也喜歡您,我沒話可說,如果她要是不願意和您建立這樣的關係,那就請您自重了。」歐陽達的一番話,像父親一般威嚴。
康海洋不慌不忙地說:
「歐陽老闆講的這些我都知道,玉妮都和我說過的,您不用懷疑我們的感情,不然我不會在這種場合說這些話的,我想讓她搬出歐陽家。」他一副不容置疑的表情。
歐陽達看了看我,我低下頭,像做錯事的孩子,不敢看他,這個「乾爹」雖然從來沒叫過,也沒見過幾次面,卻給過自己很大的幫助和關愛,所以,心裡對他充滿了感激,這麼大的事,本來應該事先跟他說一下才不失禮節,可康海洋像魯莽的大男孩,容不得我做任何解釋,如果他是借我來抱負歐陽達,那我絕不會原諒他的,但我相信,他不是那種人。
歐陽達見我低頭不語,似乎明白了一切,想了想,又對康海洋說:
「每個人都有追求自己幸福的權利和自由,妮子也一樣,我沒有權利約束她。她現在書還沒讀完,也沒有工作,經濟上還不能獨立,所以,暫時還不能從歐陽家搬走,要等到畢業之後,找到一份穩定的工作才可以搬出去。」
他又看了看愣在那兒的順子,嚴肅地說:「你們倆現在的任務是把學業完成好,其他的事,以後再說。」說完,起身對秘書老劉說道:
「走!我要去樂器行看看。」
歐陽達走後,我看了看站在那兒一直沒吭聲的順子,他像僵住了一樣,木訥得毫無表情,根本看不出他是失落還是傷感,我把康海洋拉到門外,小聲嗔怪著:
「你怎麼這樣魯莽啊?你先回去吧,我要處理一下這裡的事情。」
「這很正常啊,反正這些早晚得說。那你小心點,有事趕緊給我打電話!」他不放心地叮囑我。
「嗯!放心吧,沒事兒!」
我把他送出大門外,他又緊緊地拉著我的手說:
「小玉,我還是不放心你一個留在這裡,這個深宅大院太恐怖了,聽我話,你還是儘早離開這裡的好。」
「最危險的時候都過去了,我對他們家有恩,他們不會再為難我的,凡事小心謹慎就是了,倒是你讓我擔心了,還教授呢,怎麼能跟個楞頭小子似的,把事情弄成這個樣子啊?」
「你都看到了,歐陽達分明是向我挑戰,我能不接招嗎?情急之下,我必需這麼做,只是事先沒和我商量,對不起!不過這樣挑明了更好,便於我們以後名正言順地交往。」
「你總有你的道理,但以後再有類似的事兒,你必需跟我商量一下。」
「嗯!下次就是到你家去求你爹把你嫁給我了!」
我嗔怪地打了他一下:「誰說嫁給你了,別開這樣的玩笑!」
「我可不是開玩笑啊!是認真的!」
「行了行了!趕快走吧你!」
「好!好!我這就走!」他又轉過身來叮囑我:
「對了,你好好安慰一下順子,之前我跟他談過我們倆的事,他應該有心裡準備的,不至於做出過激的事情來。」
「啊?你們什麼時候說的?我怎麼不知道?」
「呵呵!就在你出院的那天說的,再說了,怎麼能什麼事情都讓你知道呢!」他詭秘地笑著。
「你真是狡猾!以後我得防備你點兒!」
「你防不勝防!哈哈!」緊接著一個重重的吻,印在我的額頭。
他像一個打勝仗的將軍,驕傲自豪地走出了歐陽大院,看著他的背景,我心裡不由自主生起一陣幸福感。
我站在門口穩了穩心神,想應該怎樣安慰順子,儘管之前我再三跟他說過我們以兄妹相稱,可我知道,他一直拒絕以兄妹感情來與我相處,他對我的好,一次次地感動著我,很多時候我捫心自問,如果沒有康海洋,會不會愛上他?可不可以像鳳兒說的那樣,在他們兩個人之間自由行走?每次都無法找到準確的答案,索性不去想,何玉妮,去問未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