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沈熹有一段時間沒有見過林煜堂了，距離上次見面差不多有兩個多月了。一個很忙，一個很閑，兩人都在S市，見面的次數卻是屈指可數。雖然她和他曾經的關係很親密，但是這種親密正被時間不知不覺沖淡。

時間從來都是神奇又強大，它可以將原本的陌生人變成朋友和情人，也可以將熟悉的兩人變得陌生和平淡，它強勢又不容置喙，是從不允許人討價還價的。

現在她和林煜堂兩人的關係就是淡淡的，會在網上聊個天，會一起吃個飯，生日的時候都能收到來自對方的簡單祝福。除此之外，堂堂每次回老家還會給她帶點東西過來，不管是她家還是他家的。上次林媽媽讓他帶回一些西洋參和鐵皮楓斗補身子，他也送了一半給她泡茶喝。

外面路燈清冷，寒風陣陣。林煜堂讓她上車，車裡暖氣開得足，沈熹感覺暖和不少。

駕駛座的林煜堂只穿著一件灰色高領線衫，前幾次她見堂堂，他都是衣冠楚楚的上次精英模樣，襯得今天的高領毛衣特別有鄰家哥哥的范兒。本來脖子修長和皮膚白男人穿高領就特別溫暖又性感，比如堂堂，比如那個還在波士頓的何之洲。

沈熹坐在副駕駛找了一個話題：「堂堂，你在A市簽了什麼合同？」

林煜堂開始說，可能怕她不明白，林煜堂說得很淺白。大概就是兩家公司合作一個項目，他是整個項目的負責人，項目談得很順利，年底就可以動工了。

林煜堂大學專業很好，不過已經從技術轉行做業務，轉行的時候很多人都覺得可惜，甚至林叔叔和林阿姨還語重心長地分析堂堂性格根本不合適做業務。事實林煜堂做得比他們想象得都好。不到一年的時間，他換了代步車，還送了林叔叔和林阿姨一個歐洲自由行，從夢幻希臘玩到了比利時。這可把沈建國和吳翎羨慕壞死了，感慨生了一個沒出息的女兒。她只能撒嬌地安撫他們：「雖然你們的女兒沒什麼出息，但是你們還有一個半子啊。」

半子……

沈熹出神地想到了何之洲，想到今天他還沒給她打電話。這幾天她在工作，何之洲幾乎每天都會打個電話過來問情況。

「沈熹。」林煜堂叫她。

沈熹回過頭，期待地看著林煜堂：「我爸媽給我帶什麼過來了？」

林煜堂拿出兩大袋給她，紅色袋子里裝著是一件羊絨衫和一條羊絨圍巾，都是吳翎親自給她織起來的。上次她和吳翎打電話，吳翎特意跟她炫耀最近給家裡的狗狗織了好幾身衣服。她向吳翎要，吳翎就說不織。

沈熹摸著袋子里柔軟的羊絨圍巾，好感動好開心，她在家裡的地位終於跟狗狗一樣重了。

另一個袋子里是各種乾果山貨，其中有爺爺自己搗鼓的麻辣花生。沈熹忍不住剝了一顆吃起來，她對林煜堂說：「我爺爺弄的花生最好吃了。」

然後，沈熹要把花生分一半給林煜堂，林煜堂笑著說：「不用了，我這裡還有一袋呢，他們會少了我么？」

堂堂這話倒是真的。兩家住得近，沈建國和林叔叔以前又是同事，關係自然親厚了。不過兩家總歸沒有成為一家。

沈熹拿到了東西，自然也不多留了，今晚她還要再琢磨琢磨工作的事。

林煜堂突然開口：「沈熹，聽說你在找工作？」

「誒……是的。」沈熹不知道堂堂怎麼會知道這事，想想應該是沈建國告訴他的，她倒不介意堂堂知道她的囧境，反正也不是多丟臉的事。

林煜堂直接問她：「需要幫忙么？」

這個，可以么？沈熹拍了拍林煜堂的肩膀，笑得大大咧咧：「你覺得呢？」

林煜堂溫柔地看著她，也像小時候那樣拍拍她的腦袋：「我知道了，你加油吧。」

沈熹：(⊙v⊙)貌似有點不對。

——

沈熹提著兩袋東西下車，望著林煜堂的車消失在薄暮冥冥的夜色里，嘴巴忍不住撅起來。太討厭了！她剛剛明明是「雖然我很想自力更生但如果你真的想幫我我也是不會拒絕」這個意思啊！

沈熹回到公寓，立馬接到了家裡的電話，吳翎問她有沒有拿到堂堂送來的東西。

「剛剛拿到了。」沈熹說，她想到堂堂問她找工作的事，就問問吳翎是不是沈建國說出去的。天地良心，她一點也沒有怪責的意思。

「對不起啊，這事的確是你爸說漏了嘴。」吳翎語氣變得生硬，「不過你放心，既然你那麼想自力更生，我和你老爸自然也不會拖你後腿。所以堂堂那邊也叮囑過了，這一次我們絕對不會再幫你，滿意了嗎？」

「好，太好了。」沈熹悲傷地躺倒在床上，淚流滿面，「我愛你，媽媽。」

吳翎：「不用你愛了，我和你老爸已經有鬧鬧了，再見吧。」

沈熹：「……」

掛了手機，沈熹面無表情地從床上彈起來，這一次她真的……被自己作死了！

結果事情居然還有更糟糕的，第二天，沈熹發現沈建國停了她信用卡。

提款機顯示信用卡已被凍結，沈熹氣得在取款機前面來回跺腳。動作十分優美，導致外面等著的一對情侶誤解她在裡面跳舞，忍不住敲門提醒：「甭跳了，沒看到大夥還排著隊啊！」

真是自作孽不可活。沈熹算了算自己目前所有的流動可用資金，一共是八百六十塊。她就算能立馬找到工作，八百六十塊也熬不到發工資啊，中間還有被炒魷魚的風險。

沈熹突然有點後悔把何之洲的金卡還給了他，做女人何必要那麼有骨氣呢！老爸老媽靠不住，就是要靠老公啊。

沈熹打算給何之洲打個電話，想想還是算了。有些事的確像吳翎說的那樣——「熹熹啊，你要作媽媽不攔著你，但你就算要作也作個樣子出來吧，不要一邊享受著我們提供你的優越條件，一邊要玩什麼自力更生。每月花掉上萬零花錢是自力更生么？現在何之洲會縱容你，以後呢，女人讓男人縱容她一輩子才算是本事，你有這個本事么？所以我和你爸爸決定，從今往後不再縱容你了，反正我們還有……」

後面一句話，吳翎大概也覺得太毒舌了，停了下來。

反正他們還有鬧鬧，是不是？沈熹很傷心，但不得不承認吳翎說得很對，不過吳翎真的……好毒舌！

街上誘惑太多，到處都要花錢。沈熹打算先回公寓呆著，半路她接到了豆豆的電話。豆豆在電話里開心地讓她猜：「熹熹，你猜猜我現在在哪裡了？」

沈熹突然升起一陣不好的預感，千萬不要啊！

不幸，預感十分準確。豆豆很快告訴她：「熹熹，我終於從苦海里解脫出來了！還有半個小時我就到汽車南站了，你快過來接我！」

沈熹：「好。」

「還有就是……」豆豆突然吱吱咕咕起來。

沈熹又是一陣不好的預感。

果然，豆豆跟她開口了：「……我這次是跟爸媽吵架后出來的。你一直知道的，我前面雖然都在工作，但我月光啊，所以你能不能先借點錢給我啊，我發了工資就還給你。」

發個屁工資啊，沒工作的女人沒資格說這話！沈熹為了不讓眼淚流下來，抬頭望了望藍天，碧空如洗，而她是如此一貧如洗。

——

沈熹直接去接豆豆那個磨人的小妖精。

沈熹想到以後可能沒錢加油，連車也不開了，轉了兩趟公車趕到了汽車南站。豆豆下車，立馬就給她一個大大的熊抱：「熹熹，你越來越漂亮了。」

雖然經濟壓力大，沈熹還是很開心見到豆豆，她拉著豆豆的手，用最動聽的語言讚美說：「你也一樣，好像還瘦了不少。」

豆豆：「啊啊啊啊啊，真的么！」

「……」

好友碰面，男人和女人的見面台詞屬於兩個級別，像她和豆豆都是一個勁誇讚對方，恨不得將對方誇成仙女。不過壯漢和猴子他們見面，場景基本是這樣子的：「卧槽，你怎麼越來越挫了。」「挫你妹，再挫也挫不過你。」

兩人見面話說完，豆豆問沈熹車在哪裡，沈熹化身大力士幫豆豆拿行李箱，然後抬起下巴指指前面的公車站說：「就在前面了。」

豆豆頗埋怨地看了她一眼：「幹嘛停得那麼遠啊。」

十分鐘后，豆豆一聲不吭地跟著沈熹上了姍姍來遲的16路公車。

——

豆豆既然過來找工作的，沈熹帶豆豆回到自己的小公寓，立馬風風火火地拿出了一疊自己整理出來的資料，讓豆豆從裡面挑一個，最好明天就去上班。

豆豆被她的陣勢嚇壞了：「熹熹，是不是太急了點？」

沈熹神情鄭重：「急，必須急。」如果現在還不急，接下來就等著餓死吧，豆豆有一張比她還能吃的嘴。

可是再急，午飯還是要吃的。豆豆早上出發過來，午飯什麼都沒有吃，就等著接下來這頓接風宴呢。豆豆一直知道熹熹在S市的日子是多麼瀟洒多麼醉生夢死，前陣子居然還到荷塘月色吃了一頓飯。

所以，豆豆對中午的接風宴可不是一點點的期待。就像沈熹之前許諾她的，只要她過來，立馬帶著她吃香的喝辣的。

「熹熹，我們中午吃什麼呀！」豆豆拉著沈熹說，表明自己已經餓了。

公寓里沒有吃的，只能出去吃了。沈熹還想著八百六十塊如何熬一個月呢，她對豆豆說：「附近新開了一家福建料理，我們去吃那個吧。」

豆豆連忙點點頭，料理呢，好激動……

半個小時之後，豆豆夾著一隻蒸餃蘸著香醋吃，已經從開始的無法接受到現在的心滿意足了。原因無他，只因為豆豆是個吃貨。吃貨的最高境界，一碗白米飯也能吃得津津有味。

豆豆忍不住說：「熹熹，這種福建料理店，我們老家也開了好多家。」

沈熹吃了一口蔥香拌面：「我老家也是，沒想到一家店可以做得那麼好，食物簡單卻特別美味。」

豆豆：「對啊，每次我吃他們家的蒸餃，一定要放兩勺香醋一勺辣椒醬，一塊蘸著吃才好吃呢。」

沈熹：「對，就是這個配方。」

……

隔壁一桌的倆小哥已經處於目瞪口呆狀態，沒想到吃個沙縣小吃也能說得這般清新脫俗。其中一個還受到啟發，指著剩下的半盒蒸餃朝另一人說：「真是個個薄皮大餡，滑嫩多汁，好比五星級的水晶蝦餃。所以剩下的都你吧，不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