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半年時間，沈熹覺得何之洲是帥得認不出；何之洲對沈熹是丑得不想認了。

烏黑的臉、糟亂的頭髮，加上破破爛爛的衣服，何之洲只要多看沈熹的乞丐模樣一眼，恨不得掉頭走人，不要了！

還有，沈喬喬又是怎麼回事？！

兩人距離不近不遠，沈熹只看到何之洲風采卓然的樣子，沒看到他綳起來的黑臉。沈熹面露驚喜地跑向何之洲，跑到一半想到自己應該矜持一點，放慢腳步走了過來，結果還沒走到，何之洲已經伸出手將她攔在50公分以外，攔截理由是：「臟。」

臟個頭啊！稍微臟一點就那麼嫌棄么？還是不是真愛了！處女座男朋友就是太龜毛，沈熹不開心地看著何之洲，委屈發問：「臟點就不是女朋友了嗎？」

臟點就不是女朋友了嗎……

何之洲心裡嘆氣，他從波士頓飛S市，然後S市開車來到B市的山區影視城，是專門過來抱抱的？只是視線對上沈熹投來的瑩潤眸光。再次嘆氣，懷裡已經多了一個腦袋。

「何大哥，見到你真開心。」沈熹對他說。

「嗯。」何之洲伸手摘掉沈熹腦袋上的兩根稻草，問出第一個問題：「穿成這樣怎麼回事？」不是舞蹈替身么？

沈熹鬆開何之洲，解釋說：「剛剛一齣戲缺個群眾演員扮演乞丐，導演就讓我挑大樑了。」

挑大樑……何之洲又摘了一根稻草下來：「你厲害啊。」

你厲害啊，這話肯定是假的，不過沈熹不予計較了。她拉著何之洲說：「何大哥，你怎麼突然回國了，回國怎麼不提早跟我說一聲，我真是太意外了，太驚喜了。」

為什麼突然回國？何之洲想到那個回國原因，打算暫時壓在心裡不說出來。他掃了眼整個劇組環境，和剛剛那個熱情招呼他的群眾演員，也扔出一句：「我也很意外很驚喜，交往多年的女朋友原來叫沈喬喬。」

嘻嘻，真討厭！沈熹搗了何之洲一拳：「這是我的藝名。」

藝名！何之洲咳嗽起來。

——

何之洲這次回國，真要說「捉姦」也是不可能的事。那張照片的原因有很多可能，認真想想一定不是綠色的那種。不過最近他有個感覺是真的，那就是他和沈熹兩人之間的感情可能出了點問題，問題並不大，他有自信等他回國一切都煙消雲散。

可是如果她不再等他？

兩個人的感情，就算是兩情相悅的天作之合，中間也有出岔的時候，如果不及時修正，一不小心就漸行漸遠了。

所以他這趟回國主要目的是撥亂反正。只是沒想到，沈熹還整出了一個藝名。

何之洲過來「探班」，引起了不少人注意。就連性格冷淡的夏清雪和大牌的陸離都往他這邊看了幾眼。沈熹把何之洲帶到自己休息的椅子上，然後將劇組裡的一些規矩說給何之洲聽，全是早上同車的工作人員特意跟她強調的探班注意事項。

其中很重要一點，不能偷拍明星，如果不小心偷拍了，照片也一定不能上傳到網上。

何之洲在椅子上坐下來，瞥了沈熹一眼：「我又不是你。」

沈熹想了一下：「也對。」

劇組椅子資源是最緊張的，沈熹能分到一張已經很有面了，現在她把椅子讓給專門回國探班的男朋友，她自然站著旁邊守著。在外人眼裡，畫面就變成了何之洲像個少爺一樣坐著，旁邊是伺候的小丫鬟。

男朋友剛回來，沈熹那個熱乎勁上來恨不得給何之洲端茶送水，何之洲也一點都不客氣，沈熹送水他就喝水，

沈熹打算帶何之洲逛一逛，眨巴著眼睛誘惑他：「何大哥，你想不想到金鑾殿坐一坐，我可以免費給你弄套皇帝衣服，讓你美—美地拍個照。」

何之洲：「謝謝了，不用。」

好吧，她就知道她和何之洲的興趣從來沒有同步過，只有一樣事情除外。

正巧，副導演和劇組的編舞老師找沈熹商量接下來的《白紵舞》，這是女主角在將軍府跳的一支舞，原先場地定在花園，現在臨時改成了燈火通明的華亭，細節地方也需要再次確認修改。

沈熹和編舞老師開始交流，何之洲被晾到一旁喝水。過了會，戲里下來的夏清雪也過來一塊討論。一場舞如果用替身，是需要正主和替身配合默契。

助理搬來三張椅子，跟何之洲坐著的椅子圍成四角。沈熹、編舞老師，夏清雪，和探班的何之洲就坐在了一塊。

三人討論，一人……喝水，氣場強大的人，就算一句話不說，喝個水也有清風雅月的貴胄。

討論結束，編舞老師看何之洲那股子氣質，問沈熹：「小熹，你男朋友也是舞蹈專業么？」

「不是啊不是。」沈熹看著何之洲，他哪裡像跳舞的人了！沈熹對編舞老師和夏清雪介紹何之洲，口吻有幾分難以掩藏的自豪：「他是搞科研的。」

其實沈熹還想用科學家三個字介紹何之洲，想想還是忍住了，財不外露，好男人不外現。

「真厲害啊。」編舞老師和夏清雪點點頭，都沒怎麼相信沈熹的話，不過依舊微笑著與何之洲打招呼。

人都坐了那麼久了，現在才打招呼。沈熹看向何之洲，想知道他的態度，畢竟對方有一個是大明星夏清雪呢，被稱為國民女神的女人。

結果……何之洲也只是點了下頭。彷彿對方趕著認識他一樣。夏清雪扯著嘴角離開，到停在片場的保姆車裡休息。

終於又只剩下兩個人，沈熹扯著何之洲的手：「何之洲，剛剛的是夏清雪，夏清雪啊！」

何之洲：「我知道。」

原來他真知道啊……沈熹瞅著何之洲，眼裡的神色將女人的微妙心理體現的淋漓盡致：「哼，你怎麼會知道！」

「宅男女神，怎麼會不知道。」何之洲站起來，想換個地方透透氣，他轉身見沈熹坐著不動，「怎麼了？」

沈熹抬頭，突然問他：「你的女神是誰？」

呵，這個問題。何之洲視線投落在前方，開口：「反正不是你。」

麻痹！沈熹怒視何之洲：「彼此彼此。」

「是么？」何之洲回過身，直接牽上沈熹的手，聲音加重地強調某個事實：「可惜現在拉你手的人不是你男神，而是我。」

沈熹：(⊙o⊙)

——

晚上要拍夜戲，沈熹暫時還不能離開片場。飯點劇務那邊送來一車盒飯，沈熹領取了兩份，一份送到何之洲手裡。

何之洲接過盒飯，雖然沒說話，倒也配合地吃了起來。

沈熹望著何之洲，覺得他這次回國脾氣變好了，她這次偷偷過來拍戲他也沒怎麼凶她。

何之洲也掃了沈熹一眼，先等著吧，原則問題不能姑息，回去之後狠狠教訓才能讓沈熹記住這次教訓。

晚飯，沈熹吃得很少。差不多是小鳥啄米的食量，原因是晚上要跳舞。當何之洲慢條斯理解決盒飯的時候，沈熹從旁邊湊過來：「今天的魚香肉絲挺香的，何之洲，你能告訴我是什麼味道么？」

何之洲：「魚香肉絲的味道。」

沈熹：「具體一點。」

何之洲：「魚香濃郁，肉絲鮮嫩，口感酸甜。」

一個盒飯而已，有必要說成這樣么？不過沈熹還是想象了一下，然後喟嘆出聲：「真好吃。」

突然，一道聲音飄過來，是坐在前面吃飯的王導：「今天的魚香肉絲真有那麼好吃？」

何之洲：「……」

晚飯結束，沈熹換衣化妝，何之洲跟著劇組的人來到影視城另一處拍攝場地。等會沈熹要在這裡跳白紵舞。

——

白紵舞，吳國時期的漢族舞蹈，舞衣是苧麻織的布，白衣勝雪，質地柔軟，舞者長袖飄曳輕盈……

何之洲是知道一點古典舞常識。原因還是沈熹前年的《古典舞概述》理論考試，是他給她整理的重點。不過他的確不怎麼懂舞蹈。去年，同院的艾布特問他和女朋友沒有共同語言怎麼辦。其實兩個人在一起何必要那麼多共同語言。他不懂舞蹈，但是他可以欣賞她跳舞的樣子；沈熹不懂那些的程序代碼，但是她會慶祝他的每一次成功。

所以要那麼多共同語言做什麼，除了增添吵架機會還有什麼用？

夜色闌珊，拍攝現場鳳棲華亭卻是燈火輝煌，一片光明。女朋友要跳舞，何之洲成為劇組的座上賓。坐在燈光師旁邊的副位，左手邊就是總導演王柏川。

沈熹是舞蹈替身，拍攝時只拍背影、腰肢、手腕、以及她漫步雲端一樣的腳步。

遠處樓檯燈火，近處奏樂笙歌。

身穿白色舞衣沈熹緩緩轉身，雙袖拂面，遮掩了嬌俏清麗的面容。隨後雙手揚起，雪白的長袖上下紛飛，亂花漸欲迷人眼……

何之洲面容平靜地靠著椅背，膝蓋處擱著沈熹剛剛脫下來的羽絨服，夜晚氣溫低，亭台里的女人卻輕盈地要飛上天。

何之洲有點頭痛。

王導叫了何之洲兩聲，何之洲回過頭。王導招呼他過來看鏡頭：「有沒有看出小熹很上鏡，非常適合當演員。」

何之洲不說話。

王導開始誇讚沈熹。王柏川是藝術家庭出生的藝術家，夸人的語言也十分藝術，比如：「沈熹是我托溫老師特意請過來的，我第一眼就看到她就特別有感覺，眼緣特別，就是那種有點林黛玉有點黃蓉還有點穆念慈的感覺……」

王導誇得很有誠意，心想男朋友會動容。不過，這些「林黛玉穆念慈」的話落在何之洲這位理工博士生耳朵里，除了生氣還是生氣。

王柏川還沒有說完，沉默的男人突然開口：「王導，你這樣子誇別人的女朋友，合適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