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刎頸之交(一)
時間總是在不經意間從指間溜走,彷彿是一團根本抓不牢的黃沙又像是一捧宛若精靈的流水,
陳傑等人進入涼山已經有一周左右了,成都市的兩場大火也已經從新聞變成了舊聞,對於這個世界上很多人來說,日子無非是在日曆盤上翻過的幾頁數字根本沒有什麼特殊的意義,可是對於另一部分人來說,每一張時間的經過都是不可替代不可磨滅的生命歷程,有些讓人珍視、有些讓人感慨、有些讓人悲痛、有些讓人緊張……
環顧著一屋老舊傢具,陳傑的父親陳國棟此刻正在辦工桌后抽著香煙發愁,這些日子以來,他的壓力越來越大,已經漸漸超出了他的控制,額頭上的白髮增多,臉頰的皺紋似乎也多了一點,因為抽煙過多似乎自己的肺部也有些問題,好在眼不見為凈,
連日來,自己准女婿楊子林的許可權被上層不斷的加以剝奪,楊家老爺子在政壇上的地位也有些搖搖欲墜,若非是他多年以來積累下的人脈還在發揮作用,恐怕早已經變成落馬貪官中的一個了,可是這樣的情況如果繼續下去,最終結局也不過是個早晚而已,
不光是楊子林和楊家,陳國棟甚至發覺一切與他有關聯的政壇人物都在發生著或大或小的變動,有些被調往外地,有些被紀委約談,有些主動請辭,有些甚至自己在家中便已然上吊自殺,
這一周的時間簡直如同地獄裡面的生活一樣讓人覺得煎熬,
一件接一件的事情被以消息的方式發送給他,這讓陳國棟覺得自己並不是在看一條條短消息,而是在看自己的死亡催告書,
很顯然,太多的巧合就意味著必然的聯繫,
政壇上肯定有人正在對他下手,而且這個人的力量絕不比自己小,甚至要遠大於自己,否則在自己的地位沒有任何晃動之前,不會有那麼多的人開始離他而去,可這個人卻顯然耐心的很,不斷在外圍削弱他的勢力,很多與他沾親帶故的人都已經被那暗中的黑手一一剪除,如今終於到了自己政治上的盟友,,楊家,
那麼下一個呢,
是不是就會是他自己,
對方到底是誰,為什麼這麼多天他連番清查都沒有查到一丁點的眉目,什麼人會有這麼大的能量,
他到底拿到了什麼樣的勝算竟然敢跟自己玩這麼大的一盤棋,難道他不清楚一旦失敗,自己給予的反擊將會是多麼的恐怖么,他就那麼的有恃無恐,
越是看不清便越是覺得危險,陳國棟恨恨的罵了一句,將手中的煙蒂直接在辦公桌上碾熄,順手就丟在一旁,煩悶之中甚至連那個昂貴的煙灰缸都被他一把砸碎在了地面上,有秘書聞聲慌張的跑了進來,看見地面上的情形后便打算收拾一下,可陳國棟卻搖了搖頭,對秘書道:「小劉,給我備車,我要出去一趟,」
「領導,您要去哪兒,」秘書小劉問道,
「國安局」陳國棟重重的撂下了一句話,隨即便大步走了出去,
這些天的經歷確實太過壓抑,這讓他的心情很是不好,已經多少年了,陳國棟自己都覺得自己最近情緒越來越不受自己的控制,這並不是個好現象,因為這已經標示著他開始沉不住氣了,
而和高手過招,沉不住氣就意味著死亡,
半小時后,國安局的會客室內,高升一臉堆笑的走了進來,對陳國棟恭敬的道:「領導,您今天怎麼有空過來呢,有什麼事情要我們辦大可以吩咐一聲,怎麼還敢勞煩您親自跑一趟,」
陳國棟此刻臉上已經恢復了往日的端正嚴肅,他皮笑肉不笑的咧了咧嘴,對高升道:「我來這裡,是想詢問一些事情,來,小高,坐,你如果沒什麼事的話,我們可以慢慢聊聊,」
高升聞言卻並沒有立刻落座,反而是在一旁笑了笑,道:「領導,實在是不巧,現在正有一件棘手的事情等著我去辦,您看,我十分鐘之後就必須要走,而現在我什麼東西都還沒有收拾好……」
「哼……」陳國棟臉上的憤怒一閃而逝,隨即平靜的道:「小高啊,我來這裡也沒什麼大事,只是最近聽有些同志和我反應,你們正在追查一個叫『天一道』的道教組織,有沒有這回事啊,」
高升眼睛飛快的轉了轉,而後點頭道:「這件事不是我主管負責,不過從其他部門的同志哪裡聽到了一點風聲,不知道領導有什麼指示,」
陳國棟哼了一聲,翹起了二郎腿,官樣十足的道:「高升,我們國家的宗教政策你不會不清楚,正常的宗教活動,我們不鼓勵,卻也不能禁止、限制、打擊,我們共產黨人不是法西斯,宗教界的朋友也是我們建設社會主義事業的一項力量,也是我們祖國大家庭中的一份子,有時候呢,能不干預就是最好的做法,」
領導的話如果像陳國棟這樣說,其實已經是說的太明白了,他不相信高升會聽不懂,只是,他現在要確認一下,高升到底現在是個什麼態度,而他的態度,往往就能反映出另一個人的態度,
高升聞言沉思了一會兒,一會兒是三十秒,
然而在陳國棟的世界里,這三十秒卻比三十年還要漫長,每一刻分針的走過都讓他心中咯噔一下亂顫,他甚至懷疑,再這樣下去三十秒,他是否會因為心跳過速而死在這個地方,那可真是丟人丟大了,
然而三十秒鐘一過,高升卻笑著點了點頭道:「領導教訓的是,我想可能是我們部門中的同志們工作太過急躁了,對於邪教的事情有些杯弓蛇影,我在走之前一定會對他們加以交代,這件事立刻就會到此為止,有勞領導前來指導我們工作了,」
陳國棟聽了這句話心中登時鬆了一口氣,顯然,高升以及高升背後的那個人並沒有想要對付自己,否則他們不會放過這樣一個重要的把柄於不顧的,而只要那個人不對他下手,現在的政壇上想要將他一擊致命的人物,似乎還少了點,
他哈哈大笑著站起來,就這短短三十秒的時間裡,他彷彿已經在鬼門關前走過一次一樣,他笑著走到高升的身旁,拍了拍後者的肩膀,對他道:「好,小高,你的工作態度和工作意識都讓我感到滿意,好好乾,守護黨和祖國安全的重擔還要落在你們的身上啊,」
「多謝領導誇獎,這些工作還不是在領導和各級領導的帶領下才能做出來的,您太過譽了……」高升的馬屁雖然有些生硬,可仍舊很快的拍了上去,兩人又說了幾句無關緊要的話,這才互相告辭,
一周了,陳國棟就沒有像現在這樣放鬆過,只要不是那個人,一切都還好辦,
一周了,高升就沒有像現在這樣放鬆過,那個人告訴他,時機很快就會成熟,一旁,高跟鞋的聲音響了起來,打破了高升的思考,他頭也不回的問道:「這個老狐狸現在竟然主動上門了,雖然裝的挺像那麼回事,可還是顯得他沉不住氣啊,我們就快要揪出他的狐狸尾巴了,你說對不對,姐,」
身後,一個氣質端莊容貌卻略顯蒼老的女子出現在了高升的身後,輕輕捋了一下鬢角的頭髮,點了點頭,而後,她有些擔心的道:「我現在……只是擔心石穿大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