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舊的回憶4
楊靈很快便將整隻芙蓉雞吃了個精光,隨手將剩下的骨頭往身後一扔,滿足的打了個飽嗝,愜意的伸了個懶腰,然後身子一歪,以一種極不雅觀的姿勢仰躺在了地上,香甜的閉上雙眼。
千香樓二樓臨街的窗子旁站著一個戴著銀色面具的黑衣男人,他正用一種極其柔和的目光看著楊靈。
感受到男人的目光,楊靈微微張開眼睛,沖她露出甜甜的一笑,然後重新安心地閉上。
男人嘴角微微揚起。
時間就在楊靈的睡夢中一點一點過去,天色漸漸暗沉下來。街上的行人漸漸稀少,天香樓大門兩旁的大紅燈籠被人點亮,幾位紅倌打扮得花枝招展,穿著若隱若現的出來招呼客人:「爺,來嘛,上來嘛,人家今晚好寂寞……」
被紅倌逮住的無一都是些非富即貴的紈絝子弟,只見一個個被哄得屁顛屁顛,被紅倌胸前的兩團白肉挨得暈呼呼:「那爺今晚可是不走了,要好好陪陪你。」嘴上說著,手還不規矩的在紅倌屁股上捏上一把。
這種戲碼每天晚上都在上演,雖然楊靈早已經習慣天香樓前的這種熱鬧,可是難免還是會被吵醒。
她極度不情願的睜開眼睛,看著千香樓門前的客人進進出出,聽著各種調戲,她還是忍不住簇眉:這些人無論平日里多麼衣冠楚楚,可是到了晚上也不過如此!
她厭煩的轉了個身,感覺到身上不知什麼時候蓋上了一層東西。她隨手抓上來,只見是一件男人黑色的外袍,不用想便知道定是那個面具男人給蓋上的。她仰頭看向天香樓二樓,只見窗子已經關上的,裡面昏暗的燭光通過縫隙透露出來。
楊靈眼裡閃過一絲絲的無奈,再看向身邊空落落的位置,無聲地嘆了口氣:「這兩天你死哪兒去了?」
話音剛落,只見一道灰色地身影迅速的向她奔來。只見來人衣衫破爛,同樣一頭亂糟糟的頭髮,臉上同樣烏七麻黑,看不清本來的面目。
待他來到楊靈面前已經是氣喘吁吁,還未來得急喘口氣便關心道:「靈兒,你怎麼還沒休息?」
楊靈看到來人,先是一喜,隨後是又哀怨委屈的坐起來:「葉一,你去哪裡了?沒有你,我睡不著。」
千香樓二樓包房內,愜意的靠在窗邊軟榻上的面具男人聽到楊靈這句話,嘴角微微上揚:不知道之前到底是誰睡得那麼香甜,連他給她加蓋都不知道。
然而簡簡單單的「沒有你我睡不著」幾個字聽到葉一耳里卻堪比天籟之音,他心頭一暖,心疼的蹲下將楊靈攬入懷裡:「靈兒,對不起,我以後不會再扔下你一個人了。」
楊靈嬌嗔著將葉一一把推開,佯怒道:「你哪天不是扔下我一個人離開的?」
葉一有些無語的看著楊靈,她所謂的哪天不都是出去給她找吃了的嗎?否則她能從一個小小的乞丐長那麼大?還長得那麼健康,精神那麼飽滿?
楊靈透過葉一的表情看出他內心的想法,不由得撇撇嘴:「別老想著讓我感激你。」
葉一一愣,有些哭笑不得,無奈的再次把她攬進懷裡:「好好好,以後我出去乞討都帶著你,好不好?」
一聽要跟著他一起去乞討,楊靈立即換上一副笑臉:「這種事情你一個人出馬就行了!」
四年前,她被那位少年扔進水裡並且餓暈過去,再醒來時,她第一眼看到的便是全身髒兮兮的葉一。從那以後,他們兩個相依為命,相扶相持度過了四年。四年來,她從來就沒有出去乞討過,每一次都是葉一大清早的便出去,並且每一次都有收穫,並且收穫回來的都還是熱的,有的甚至堪稱味佳肴,無與倫比。如果換做是她出去討的話,估計是討不來這些東西的。所以,她是打心眼裡佩服葉一討飯的功夫。同時,葉一對她四年如一日,讓她的心也被溶得暖暖的。
「葉一,」楊靈突然正色道:「如果有可能,真希望我們能夠這樣一輩子。」
葉一稍微愣怔,隨後嚴肅的說道:「不行,一輩子太短,我要兩輩子、三輩子。」
楊靈眨了眨明亮的雙眼,「噗嗤」一聲笑了:「你好沒志氣,你想當兩輩子、三輩子的乞丐,我可不願意。」
「你想什麼呢?」葉一不高興的敲了下楊靈的腦袋,「我說的是跟你在一起兩輩子、三輩子。」
「真貪心!」楊靈笑罵一聲,然後幸福的窩到葉一的懷裡,貪婪的呼吸著他身上的味道。突然,一股幽香侵入她的鼻息,雖然很淡,但是她還是能夠分辨出來那是龍涎香的香味。
她眉頭一皺,一團疑問浮上心頭,他這兩天到底去了哪裡?為什麼會有龍涎香的香味?可是,葉一不說,她便選擇不問。
「師姐這哄男人的本事可是見長了。」一個長得十分妖冶的女子坐在圓桌旁邊,兩手捧著一盅熱茶看著面具男人微笑道。
面具男人看著她不說話。
女子將茶輕輕的抿了一口,繼續說道:「其實師父教得最好的便是這勾引男人的功夫。」
男人溫和的面具下看不出一絲感情。
看到男人還是不說話,女人不由得一嗔:「師父就是偏心,要是師姐在這裡,師父定是又噓寒又問暖的,偏偏對我不理不踩。我在這裡說了那麼多,你連一個字都懶得回人家。」
「月言,適可而止。」男人淡淡的開口說道。
正是這淡淡的嗓音,蘇月言打了個寒顫住了口。在師父的心目中,師姐的地位跟她的地位是不一樣的。師父面對師姐的時候,或者想到師姐的時候,那種眼光是溫和的,是滿足的。但是面對她的時候,他的眼神從來都是淡漠的,一絲多餘的情緒都沒有,或許連多說一個字都會覺得是浪費。她今天的確是有些過了,她居然還天真的想要從師父那裡尋求公平。
「對不起,師父。」蘇月言目光黯然的低下了頭。
面具男人不再看她,而是輕輕的閉上那雙漂亮的眼睛:「按照慣例,過幾天便是一年一次的花魁大賽。只是今年與往年不同,今年挑選出來的花魁是要送到宮裡去的……」
男人還沒說完,蘇月言便抬起頭,眸光失望黯然:「師父是想讓師姐頂替我參加花魁大賽!」
這是肯定的,已經不由得她去懷疑。
果然,男人雖未點頭也未否認:「這是一個難得的機會。」
蘇月言心下一涼,咬了咬嘴唇,然後深吸了一口氣,堅定的看向面具男人,說道:「師父,我想要這個機會。」
皇宮,那是多少女人夢寐以求的地方。只要進了皇宮,一朝得皇上寵幸,那便終身錦衣玉食,魅點紅妝。她自信並不比楊靈差,若能憑藉著姿色再進一步,那便是鳳臨九天,萬人景仰。
面具男人突然睜開眼睛靜靜的看著蘇月言,眼眸深沉如海,所散發出來的寒氣將蘇月言緊緊的纏繞,也將她內心的想法剖析得一清二楚。
蘇月言的內心有些顫抖,但是仍舊硬著膽子緊張地迎向面具男人深沉的目光。
「師父,我是『千香樓』的花魁,這個機會本來就是我的。」
面具男人嘴角微揚,露出一抹冷笑:「既然我可以成就一個花魁,那就可以再成就第二個。你現在是花魁,說不定下一刻就不再是。」
「師父!」蘇月言雙腿一軟,「撲通」一下跪到地上,驚嚇得渾身顫抖:「月言知錯了。」
面具男人看著蘇月言瑟瑟發抖的身子,沉默了片刻,然後沉聲說道:「僅此一次,下不為例!」
蘇月言緊繃的身子在聽到這句話以後一下子癱軟下來,可是面具男人接下來的一句話讓她的身子再次僵直:「明日靈兒就會進皇宮行刺皇上,如果行刺失敗會到這千香樓來,換一個身份繼續報仇。」
這是不是他們早就商量好了,已經決定這麼做了的,現在只是來通知她一聲!
「是,月言謹尊師命。」蘇月言絕望的低聲說道。
面具男人眼眸微垂,似乎終究有些不忍,但是當年的一幕突然劃過眼前,他的周身頓時散發出凌厲的氣息,眼神變得清冷起來,他站來越過蘇月言身邊,打開房門拂袖而去。
蘇月言的精神瞬間瓦解,全身癱軟的趴在地上,凄然一笑,自言自語道:「說得真好,換一個身份,那命運還能一樣么?換一個身份,命運就已經天差地別!師父,你終究還是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