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章 袁野說等我回來
一個星期很快就過去了,本來我還想請大家一同吃個飯告別一下的,但是我爸說去美國的事情最好不要宣揚,也就罷了。星期五下午的飛機票,我爸半夜回來,一清早就準備出發。
夏露的車停在門口,她說送我們去的,我爸也正好不想自己開車。肖婭本想一起過來的,不過夏露的車坐不下了,她只能晚一點坐計程車來。
行禮沒有多少,只有兩個皮箱,我爸一再交代要輕鬆簡便,就當去旅遊一樣。但是誰都知道今天氣氛怪怪的,特別壓郁。天空罩著一層迷霧,前面的街景都看不清楚。
我媽鎖好了門,又轉頭問我,「蘭蘭,你東西都拿齊了吧?」
「都拿了。」我一邊開車門,一邊回答。
我爸早已坐在後座上,催促著我媽上車,夏露戴了一副紫色墨鏡,面容特別嚴俊,也沒跟我搭個話兒。我媽上車后,夏露握了握我的手,發動了車子。
一路向前,掠過許多屏障,車子在迷霧中穿梭,我感覺我們像是逃難一樣。我爸不知是鬱悶還是緊張,坐在靠窗的位置抽起煙來,我媽斥責了我爸一句,「現在什麼時候了,還有心情抽煙?」
我爸做錯了事,自覺理虧,也不敢狡辯默默地丟了煙頭。我媽就跟個老大一樣抱著胳膊擠了一大片位子,我爸出軌之後他們的地位反過來了,我媽以前從不當面教訓我爸,現在一個不對就把我爸訓得狗血淋頭,比街上乞丐還慘。
我爸是極要面子的人,去哪都是一家之長的態度,現在自屈第二,也不知道他甘不甘願。我還不知道他這種態度是何時轉變的,為什麼轉變,他那麼愛湯錦雯,為什麼突然就放下她了?我搞不明白,如果有機會我就問問我爸。
不過一會兒,太陽出來了,霧蒙蒙的罩子紛紛散去,我們看到了前方氣勢恢宏的機場。心情徒然就放鬆下來,只是還有一點苦澀夾雜在裡面。
夏露停車靠邊,幫我們把行禮拿下來,時間還早,早晨八點鐘都不到,但是我爸卻顯得很急切的樣子。夏露只能送我們到這裡了,裡面要檢票才能進去,她取下眼鏡,一顆淚珠滾落下來,突然擁抱住我,壓抑地哭出聲。我心裡也似無邊的波濤翻起千層海浪,將我心裡最後一點留戀也撲滅,兩個人都止不住地哭泣。
一輛計程車滑到我們腳邊,肖婭從車裡鑽了出來,朝我們大喊,「蘭蘭,露露姐!」
我跟夏露都第一時間擦掉眼淚,不想等一下肖婭也參與進來。我轉身對我爸媽說,「你們先進去吧,一會兒我就來。」
我爸拖著皮箱轉身入內,我媽千叮囑萬囑咐,讓我10點前入內檢票,說了個位置讓我就去那裡找他們。
我點頭,「快去吧,爸等著呢。」
我爸媽進去之後,肖婭走過來握住我發涼的手,我們中就她一個人沒哭,還勸慰我,「蘭蘭,去了美國之後好好的生活,不開心的事情就不要想,我們在這邊都會好好的,你放心。記得常聯繫。」
「嗯。」此時此刻我心裡已經酸到麻木了,除了這個字再也講不出別的話。
「別說離別的話了」夏露走過來攀住我的肩膀,「一起去吃個早餐吧。」
我們三個在寬闊的馬路上前行,周邊很多吃食,我們選擇了就近的一家餃子館,隔壁就是麥當勞、肯德基。夏露本來是想去那裡的,但是我想最後吃一口祖國家鄉的飯菜。
開在機場附近的飯店都很講究,桌椅乾淨、裝潢高檔,連餃子也做得十分精緻,分好幾個類型。
我點了一盤牛肉水餃,夏露和肖婭一個吃面一個吃粉,在我旁邊就坐。粉面端上來,香味撲鼻,上面飄著一層油花還有香蔥,水晶粉晶瑩亮澤,叫人一看就充滿食慾,我恨不能將中國的飯菜吃個遍再去美國。
水餃最後呈上來,店主還送了兩個青菜蘑菇餡的,大約是看出了我眼中的懷戀。
「吃啊,發愣幹嘛?都涼了。」夏露吃了一口麵條停下來提醒我。
「哦。」我果然是傻了,挑起一個牛肉餡的喂到嘴邊,眼睛卻看著別處。味同嚼蠟一般咽進喉嚨。
「你不吃,我幫你吃。」夏露挑了個水餃夾走了,還不忘瞪我一眼。一盤水餃被她們兩人刮分完了,我只吃了兩個。
離席前肖婭擔憂地問我,「蘭蘭,你要不要再吃點別的啊?」
「你看她的樣子,吃得下去嗎?算了,你們出去等我。」夏露去前台買單,肖婭就拉著我往外走去。
三個人沿著原來的路走回去,時間已經是九點多,這次是真的要檢票進站了。夏露像個長輩一樣幫我整了整衣襟,又攏了攏我散亂的頭髮,「進去吧,到了那邊保持聯繫。」
「嗯,保持聯繫。」我吸了一口氣,對她們揮了揮手,倒退著走向檢票口。
天空湛藍湛藍,上端飄著絲絲縷縷如棉絮一般的白雲,我眼睛一花,突然看到袁野和阿偉站在一家飯店門前。阿偉穿著白色的圓領T恤,袁野穿著短袖襯衫,右胳膊纏著白色的繃帶掛在脖子上。
我們之間有很長一段距離,還隔著來來去去的人海,我真覺得我是看花了眼,看到這一幕腳就跟灌了鉛一樣邁不動。
阿偉伸長了手臂,大聲呼喊著我的名字,袁野痴痴的眼光一直望著我這邊,如雷達一般穿透億萬個人群投注向我,眼中包含了多少眷戀就有多執著。
我想過去跟他們道個別的,可是那樣更讓人傷心,我還能過去說什麼呢。說對不起,我還會回來嗎?
事實上連我自己都不知道能不能回來,我別過頭走近了機場裡面,外面的人再也看不見了。我把票遞給旁邊檢票的人,掏出紙巾抹了抹眼淚。收回機票穿過檢測區,我向飛往紐約的站點走去,耳邊充斥的是好聽的廣播提示語以及英漢混合的交流語。
機場大廳廣闊壯觀,地板十分光潔乾淨,能倒映出鋥亮的人影。我很快找到了我爸媽所在的地方,行禮箱放在一邊,我爸戴著帽子和眼鏡,我媽還是以前的樣子。
「怎麼現在才來?」我媽一看見我忍不住鴰噪,我爸端著一張報紙在看,看見我來了只抬頭瞟了一眼。我坐我媽旁邊,問他們,「吃早點了嗎?要不,我去買。」
說著我就站起身,實在憋不住坐在這裡一動不動的,那樣我會胡思亂想。
我媽扯住我,「我們吃了,你沒吃嗎?」
「我到前面去看一看,反正時間還早,下午才上車呢。」我借口買早點離開了座位,走到賣早點的地方買了個玉米,拿在手裡又不想吃。周圍有很多人,我穿過他們靠近檢測口,從玻璃大門裡朝外看路邊一個人都沒有,袁野走了,夏露和肖婭也不在。東序他弟。
都走了,我頓時失落地猶如從天頂跌落銀河,明明是我離開了他們,卻感覺到被所有人拋棄了一樣。
刻骨銘心的感覺大抵就是這樣。我收了腳步往回走,一地心碎的聲響。玉米棒只吃了兩口就被我扔進了垃圾桶。
轉身時被一個人拉住了手腕,我還來不及看清拉我的人是誰,就跟著疾走了幾步。大約到了一個寬敞的地方才停下來,我抬起頭,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袁野是怎麼進來的?
「我只問你一句,你還回來嗎?」他整張臉緊繃,看起來很急切。
我腦子裡的磁場被干擾了,此時連話也說不出,袁野問我還回不回來,我想我會回來的吧,不管多少年。於是點了點頭。
「你記住你今天的話,我等你回來。」袁野說完,極快地用他那隻完好的左手抱住我。我的臉被他按壓在胸前幾乎不能呼吸,連手也不知道往哪裡放,太突然了。
我側了個面,右耳貼著他胸前能聽到激烈的突突心跳聲,我躺在他懷裡幾乎遺忘了爸媽、遺忘了所有,全世界就只有我跟他。
過了很久他放開我,眼睛里射出熾烈的火花,很鄭重很鄭重地開口,「記住,要回來!不許找別的男朋友!」說完,他刷起我的袖子,在我的胳膊上留下了牙印,疼痛的感覺讓我再一次認清了眼前的人,的確是袁野,他說等我回來,和我結婚。
我點了點頭,答應他。袁野滿意地轉身離去,我看著他離去的背影眼中迸出熱淚來。不知道剛剛為什麼答應他,明明去了新的地方就該有新的生活,過多地眷戀以往對我對他都沒有任何好處。
或許這感動這一份執著吧,我是,他也是。曾經的我們似水火一樣不相容,但這樣的我們很多地方都相似。
我慢慢走回了我爸媽身邊,我媽問我剛剛拉我的人是誰。我說是個認錯了人的,沒什麼。之所以不告訴他們,是不想讓他們知道我心中有牽挂,乾乾淨淨地離開總是好的。
時間一分一秒轉瞬即逝,下午三點二十分廣播里通知飛往紐約的旅客開始檢票。我隨著爸媽排隊,輪到我們時,檢察官要看護照、身份證、簽證、戶口本。我媽手忙腳亂地拿給別人,包裡面卻怎麼也找不到護照,我爸在一旁急得跟什麼似的,「再找找,包里有沒有?」
檢察官頗為不耐煩,直著嗓子叫道,「下一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