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一章 江心水府
柳書竹即便再蠢，也不會貿然跟黑水霸主為敵，他急忙對江萬流躬身行禮，與小和尚一同出了學院。
而今，事態看似驚人，但並沒有超出掌控。
他心中料定，發展到這步田地后，黑水大帝臨走時選定的那位江家四祖，必然要親自召見他。
學院內外，人流激涌，整個黑水灣都跟著雞飛狗跳，學院的各個角落更是傳出了學院師長的喝罵聲！
至於原因，無外乎學子們都已無心上課。
聰明人一見事態不妙，早已腳底抹油，紛紛逃離了黑水灣，覓地避風頭去了；腦子不太靈光的，則都翻出院牆，想要在更近的距離上瞻仰神鼠和准帝的風采。
擁有武帝戰力的巨鼠一旦跟黑水霸主開打，那將是何等驚天動地的場面！
圓滿學部、破滅學部、至人學部，三個學部加起來也有幾千人，其中收納了圓滿學生近百，破滅學生近千，至人武者的數量則佔據了絕大多數，此地幾乎聚集了整個北境三分之一的強者。參照黑水學院恐怖的收費標準，越是修為高深的武者想要入學，付出的代價便越高昂。他們中，幾乎都是掏空了千年積攢的家底，才有資格入院習武！
說白了，他們都是來求法續命的，不是來陪著霸主勢力玩命送死的。
這三個學部的學生，第一時間跑了個精光。
隸屬飛熊島和神魚灘的那些武者，一概臉色難看，柳書竹剛來這裡的時候，他們已不小心得罪了這尊殺神，幾次求見，都被柳書竹拒絕。如今更是跑回本部，有神鼠在此，他們乾脆都退學算了。然而，先天學部中，許多年輕人都不知死活，沒能親眼目睹神鼠大戰妖蛇的經過，已讓不少人心生懊惱。
可他們卻不曾想，戰端一開，天地翻騰，他們哪裡還會有命在！
江萬流滿臉苦笑：「黑水學院立在河邊幾萬年了，跟我江家的傳承一樣古老，慧凡羅漢當年來黑水灣的時候，也不曾鬧出今日這般動靜。小菩薩，快收了神通吧，讓神鼠先迴避一下，您幫帝尊化龍，是帝尊的貴客，萬一發生不快，豈不是傷了前些日的和氣。」院外的城跡中，巨鼠分外招搖，它人立而起，負手站在一座輝煌的大殿頂端，與高天上的幾位準帝對峙！
如果巨鼠是一個人，還真有幾分絕世高手的派頭！
柳書竹對巨鼠喊道：「死耗子，你他娘站那麼高幹什麼，也不怕給大風吹跑了，快下來。」
巨鼠與他神念交流：「柳小子，你放心去水底，本鼠心中有數，不會跟小王八的後人動手。他們想要勸你放過諸僧而已，我現在下去，豈不是弱了你的名頭。這幾個老傢伙回到水底后，一旦跟你鬥起嘴來，七嘴八舌的你也未必是他們對手，你讓本鼠在這裡牽制他們，不會給你惹麻煩，他們也不敢對本鼠出手，也好讓天下人看看，你不是那種輕易妥協之輩。」
柳書竹一聽，好像也是這個道理。
——大願轉世狂怒，欲殺諸僧，黑水霸主傾巢而動，亦不能輕易動搖！
這樣的消息一旦傳到中土和南疆，效果恐怕會更好，當下叮囑它千萬不能與那些准帝交手，才由它去了。
巨鼠似乎十分享受這種萬眾矚目的感覺，他扯著嗓子高叫道：「孤……乃鼠中之神，侍青佛，困君魂，執掌一方葬佛古地，歷十萬春秋再度臨世，奈何桑田滄海，卻欲求一敗而不得，世間……難道真的沒有人是本鼠的對手了嗎！？」它擺出一副落寞至極的嘴臉，像是高手寂寞，尖細的嗓音順風扶搖，整個黑水灣都在聆聽一隻老鼠吹牛皮。也幸虧黑水大帝已然離開，不然以那隻老王八的脾氣，也得先跟它打過一場才肯罷休！
柳書竹無奈地對江萬流攤手，意識是你也看見了，死耗子不願搭理我，我也沒轍。
人鼠的心機，江萬流一眼便能看穿，他不禁暗翻白眼，心道這位少年也真是能胡鬧，跟自己家裡的傳人江玉麟有的一拼。當下也不再廢話，開啟一條水道，與柳書竹和小和尚一同入江底。城外面，禪音低頌，從高空看去，黑水灣前仍舊聚集了許多老僧，遙遙望見了柳書竹后，他們也不敢貿然行事。巨鼠與黑水霸主的對峙，皆因他們而起。
柳書竹隔空掃了那群老僧幾眼，只空嘆了一聲，五味陳雜。
……
黑水河底，修築了一座富麗堂皇的水府，距離原本放置霸下神甲的地方並不算遠。由於漆黑的河水阻隔視線，柳書竹一直才沒能發現。
整座水府，無疑都是用珍貴的黑水石建成，奢華之至，在大河下面撐起了一片廣闊的空間。滔滔黑水，則構成了府邸的天空。
「江氏一門，自古發源於黑水河畔，所以對這條河有著一種特殊的親和力，小菩薩你也發現了，大河中的河水離開了黑水河后，其實並不是黑色的，本身便透著種種神奇，後人難參玄機。在這黑水河下面，被無盡的江水環繞，我們江家的人修鍊起來會事半功倍，這才是將府邸建在水下的原因。」
半路上，江萬流對二人解說道。
高大氣派的府門兩邊，甚至長滿了罕見的植株，上面結滿靈果，一切都讓人看得連連咋舌、驚奇不已。
府中，出奇的安靜。
小和尚痴痴道：「這麼大的一座水府，咋連個人影都瞧不見？」江萬流險些吐血，有資格在水府內棲居的人，無疑都是菁英至強者和嫡系子弟，這個時間正是修鍊的時辰，門中子弟不允許外出，門規比黑水學院森嚴多了，而那些大人物則都在外面牽制巨鼠，不敢妄動，能看到人才奇怪了。
順著一條曲折小徑，來到府中一座花園的偏門前，江萬流停了下來。
「前面便是四祖專用的練功園，江某不好擅入，小菩薩裡邊請。」
花園佔地幾百畝，被一道矮牆圍繞，牆上刻滿了陣紋符篆，奇果漫牆枝頭俏，琳琅滿目。
小和尚看得發獃，也就只有霸主勢力有這樣的財力和閑心，在水底下修府邸不說，竟還沒忘了修花園。
兩人徑自走入園內，走了許久，才見到一個八角涼亭，裡面背對著他們坐著一位耄耋老人，無疑是江家四祖。涼亭外，似有一面小湖，江四祖手中握著一根魚竿，好像是在垂釣。但走到進前才發現，所謂的『小湖』，其實不過是一面巨大的鏡子，魚線低垂，則一直延伸到了鏡子裡面，讓人看不明白。
「晚輩柳書竹，參見……」
「你的名號震天響，我的耳朵又不聾，自然聽說過你的大名，無需再說了。」
江家四祖沒有轉身，還沒等柳書竹說完，便出言打斷了他的話，語氣中帶著幾分不滿。
「坐。」
柳書竹『嘿嘿』乾笑兩聲，渾不在意，直接走到江家四祖身邊，又稍微後退半步，席地而坐，小和尚也跟著坐了下來。
對鏡而魚。
這樣的一幕雖然古怪，但柳書竹卻慢慢看明白了，對方根本不是在釣魚，怕是在練功。
「江老前輩，您這是在……」
「釣魚。」
江家四祖仍舊沒有好氣的回道。
柳書竹與小和尚暗自對視一眼，都道對方性情古怪，鏡子里能釣出魚來？
也不知他究竟是為了柳書竹想殺諸僧而生氣，還是因為他幫黑水大帝化龍而不忿。大帝化龍，這位四祖並不歡喜。碰到這種局面，柳書竹索性閉嘴，不再言語。
過了一會兒，江家四祖才開口道：「鍾遲小和尚死的時候，是否安詳？」
柳書竹當即回道：「安詳。」他已從淑溪院長那裡得知了沉舟身邊那位圓滿僧的身份，心裡琢磨著，莫非這位四祖與鍾遲大長老交情匪淺不成，接著便回問道，「江老前輩跟他是朋友嗎？」
「哼。」江四祖輕哼一聲，「朋友？等你活到我們這個歲數，你就會明白了，我們不需要朋友，需要的是時間。但我跟鍾遲的師尊，倒曾經有過不錯的交情，自從他坐化后，我也很多年不出水底了，鍾遲小和尚年幼的時候，經常跟著他的師父到這座園子里來玩耍，他是我看著長大的。」而後，他微微側頭，用眼角餘光瞥了一眼柳書竹，「如果我說他是我的朋友，你殺了他我會不高興，你是否還會殺他，你殺他可曾後悔？」這句話，語氣平淡，並沒有責怪的意思，又像是觸景生情，讓這位老人聯想到了當年往事。
柳書竹面色淡然，抿著嘴沒有回答，但這無疑是最好的答覆。
一樣會殺！！
絕不後悔！！
撲。
江家四祖面無表情，偌大的鏡面竟猛然現出了一圈漣漪，魚竿收起，卻是生生從鏡內釣出了一條活蹦亂跳的小魚！
真的有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