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6,放花燈
雲蓮心裡在想,要是一開始容乾知道進門後會有這麼坑人的活動,肯定是死也不會跟著自己進來的。……www.……
七夕之夜,夜涼如水,人潮如織,滿街都是精心打扮過的少男少女,笑靨如花。相比之下隨便穿著一套衣服就出來的雲蓮在人群之中顯得略微有些寒酸,容乾就更不用說了,他一年四季都穿著款式無比接近的那幾套衣服,簡單的束著發,也不知道他作為第一賞金殺手賺的那些錢花在了什麼地方,反正絕對沒有花在衣著打扮上面。
容乾看起來也根本不是那種會打扮的人,對於他來說,應該只要穿著舒服,剪裁合身,不會在殺人的時候突然飛起一塊衣袂扇著自己的臉就行了,這點和慕容桃灼比起來完全是一個天一個地,如果說慕容桃灼是走在江湖穿衣時尚頂端的那一批人,那麼容乾簡直就是山溝溝里的種田的。
不過顯然他從未在意過這些,所以在雲蓮十分感興趣的跑進一家成衣店的時候,容乾的表情顯得十分的無奈。
他邁步跟進去之後發現雲蓮突然沒了影兒,還沒等他的警覺性浮上來,手臂便被另一隻柔軟的手臂給纏住了。
「這位公子生的好生俊俏,你這時間掐得真好,剛好趕上我們活動最後一個名額。」
挽著他手的是一個老闆娘打扮的美貌少婦,見容乾綳著一張臉也絲毫沒有退縮之意,反而笑的跟花一般。生意人也許比江湖人要狡猾,但大體上他們都沒有江湖人普遍具有的那種直覺。容乾的氣息十分不善,而這位老闆娘卻毫無覺察,仍能親密的貼在他的身上。若是她知道這是當今江湖第一殺手,想必定會是另外一幅表情。
她拽著容乾走到一排男子中間,提高嗓門向所有人說道,「各位客官,我們這『情牽七夕比翼飛』的活動就要開始啦,等會還請各位配合,將眼睛蒙上,你們的女伴一會也會蒙著眼睛出來,活動規則是只允許摸手,如果認對了你的女伴,我們仙衣閣將免費送上最新剪裁的男女成衣各一套,以示祝賀。」
這是什麼破活動?容乾眉毛皺了起來,老闆娘卻似乎十分的喜歡他,親自拿了布條麻利的將他的眼睛給蒙上了。容乾的面部肌肉抽了一下,立即想伸手去將這人推開,他甚至想乾脆拔劍拆了這家店鋪,一了百了。
眼睛被蒙了起來,一片黑暗中容乾卻忽然想到了雲蓮的臉,他想起方才兩人一同走在街上時雲蓮很開心的樣子,嘴角彎彎,眼波流動。她的所有喜怒哀樂都表現在了臉上,情緒來得快去得也快,好像馬上就將慕容桃灼離開的不開心給拋掉了。事實上容乾心裡明白,能讓雲蓮這麼快開心起來的應該是滿大街香噴噴的小吃而不是別的,但他不得不承認他很喜歡看見她笑。
想到這裡容乾緩緩將心裡剛剛湧出的煩躁和不耐都壓了下去,他身體微微放鬆下來,決定就陪雲蓮將這個活動做完。
雲蓮隨著一眾年輕女子被蒙著眼帶出來的時候,心裡其實是十分忐忑的,以她對容乾的了解,他此刻的心情一定是十分十分的不爽,很有可能隨時拔劍將這整個店鋪都夷為平地。
剛進這家店的時候雲蓮並未想過會有這樣一個活動,她只是在外面遠遠看見這家店裡有件藍色的衣服十分好看,想進來仔細瞧瞧,然而現在卻有種騎虎難下的感覺。她眼睛看不見,耳朵卻聽見有一排人向她們靠了過來,然後就有一雙手摸上了自己的手背。
活動規則剛剛她也聽人說過了,但是突然被人這麼觸碰雲蓮還是極度不適應的將手一縮。那雙手似乎也並沒有勉強也沒有死纏爛打的意思,也立即縮了回去。
身邊不時有人發出輕輕的低呼聲,也有人似乎都認準了對方,要求解開布條進行確認,有人認對了,也有人認錯了。認對了的情侶自然高興,就好像確信自己和對方是命定之緣,必能永久恩愛,認錯了的就有些悲劇了,有嫌棄對方失誤的,一兩個臉皮薄一些的女子更是立即掩面離去。
又有一雙手摸到了自己手上,那雙手有些肉肉的,絕對不會是容乾,雲蓮抿著唇就想將手抽回來,不料對方卻好像認準了她一樣又想過來抓她。雲蓮心裡一慌,下意識想後退,突然聽見面前傳來一人吃痛的驚呼,緊接著便聽見一陣罵罵咧咧的話語傳來。
「我靠!哪個王八羔子敢打老子的手?」
似乎是有意料之外的變故發生了,雲蓮當即就想伸手扯掉布條找到容乾,她的手才剛剛抬起,突然被另一隻手給抓住了。
接著雲蓮便感到肩膀被人一攬,那臂彎結實有力,將她圈在了懷裡。頭頂上傳來容乾熟悉又冰冷的聲音,只聽他一字一頓道,「這是我的。」
眼見似乎就要打起來了,老闆娘連忙上來陪笑著打圓場。雲蓮這時已經將眼上的布條給取了下來,抬頭去看容乾的時候發現他居然仍被蒙著眼。
雲蓮心中一動,她下意識摸了摸自己的臉,摸到一片滾燙。
活動最終還算是平安無事的結束了,老闆娘幾乎將一生的笑容都用完了,各自給容乾和那個胖胖的公子哥各送了一套成衣,以及一盞精緻的花燈,表示這只是個小小的活動,大家還是朋友,不必傷了和氣。胖公子拿了衣服就摟著女伴走了,也沒多說什麼,容乾倒是皺著眉,他略微思考了一下,將那套淺藍色的男式成衣遞還給老闆娘,一邊偏了偏頭示意那套擺在台上的藍色女式成衣,開口說道,「能換成那件嗎?」
「可以可以,是給你家妹子換的吧?」老闆娘笑了笑,她側頭望著雲蓮,「小姑娘,要現在就換上么?姐姐送你套新的。」
雲蓮當然樂意。
此刻雲蓮走在燈火街市中,手中拿著三串章魚燒和兩串炸豆腐皮,嘴裡還叼著一個只剩下一半的雞腿,不得不說她吃起東西來實在是沒有什麼吃相,容乾沉默的走在她的旁邊,望著雲蓮神采飛揚的側臉,他忽然不明白為何江湖上的人都認為葯靈只是一個物品,他們只看見那溫熱的寶血,難道看不見包裹著那腔血的人么?她會笑會哭,要睡覺,喜歡吃美食,受傷了會喊疼,有親人有朋友,她和常人究竟有什麼本質上的區別?
「容乾,豬肉丸子!」
「哦。」
「我要三串。」
「……」
所謂本質上的區別,是指胃容量的大小么?
容乾綳著一張臉,掏錢的樣子就好像跟在名門閨秀后專門負責付錢的小廝,他將丸子串遞給雲蓮,看見她唇邊沾著的醬汁。他並沒有多想,伸手過去貼到雲蓮唇邊,冰涼修長的手指帶著薄繭,輕輕拂過她的面頰。
少女的皮膚總是敏感的,雲蓮的臉騰的一紅。
指尖還停留在她的唇角,溫軟的觸感卻早已傳至心頭,容乾望著雲蓮緋紅的臉頰,撲閃的睫毛一翕一合,眼中波光流轉,燈火掩映中少女面頰上細軟的毛絨清晰可見。他心頭一熱,忽然很想低下頭去吻她。
殺手的自制力是驚人的,越是高級的殺手,越不可能有失控的時候,容乾也並不是喜歡在大庭廣眾之下秀恩愛的人,他抿了抿唇,貼著雲蓮嘴角的手指忽然動了動,輕輕捏著她的臉一扯。
耳邊聽見雲蓮有些吃驚的輕呼,容乾輕輕笑了笑,將手收了回來。
於是在這個七夕之夜中,雲蓮吃得飽,又有了新的衣服,雖然有個不太愉快的小插曲,但是整體上還是棒棒的。她現在的心情相當不錯,簡直想輕輕哼出歌來。雲蓮手裡托著老闆娘送的那盞花燈,花燈上寫了她和慕容桃灼的名字,她提著裙擺蹲在河岸旁,向前稍微傾身,將花燈放在了水面上。
認識雲蓮這麼久以來,容乾還是第一次看見她這麼高興,她眼裡的快樂飽滿的就像可以傳染一般,連帶著自己也感到開心起來。雲蓮這時回過頭,髮絲被燈火鍍上一層溫暖的金黃色。雲蓮眨了眨眼睛,和他說了一句,「容乾,我們再買一個花燈好不好?」
「……放一個就夠了。」某人心裡突然又不爽了。
「不是,再買一個寫你和小紅的名字啦。」
「……」
容乾閉了閉眼,忍住衝上去將雲蓮一腳踢到河裡去的衝動,他從橋欄上直起身來,冷聲說道,「不必,回去吧。」
河面上映著繁星,燃著燭光,一片輝映中兩人的身影漸漸沒入人潮,隱入夜色。平靜的河面上忽然泛起點點漣漪,有足尖踏過。雲蓮放的那盞花燈飄至河流中央,被人伸手輕輕撈起。
一片黑漆漆的夜色里,燭光照亮了那人鮮艷欲滴的嘴唇,他定定的望著花瓣上工整娟秀的『雲蓮』二字,嘴角勾起了一個弧度,好像一輪血紅的彎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