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6,刻意無情
深深的望了她一眼.夏南胤這次難得的沒有打太極.「白夜宮的事情你也知道了.小門派偶有一次擊退了朝廷的暗殺團.就自以為無所不能的樣子……」他眼梢挑起.笑的有些幸災樂禍.「這次朝廷派了滿月商長老親自出馬.你說白夜宮和紅蓮谷.會是個怎樣的死法.」
「你說什麼.」雲蓮大驚.「出動了滿月五長老之一.」
「是呀.而且是商長老呢.」夏南胤眯了眯眼道.「你如果知道他是一個怎樣的人.估計就不會用五長老來稱呼他了.」
一種不好的預感浮上心頭.「你這是什麼意思.」
「自行理解咯.」夏南胤聳聳肩.「怎麼.忽然不想走了.」
「你告訴我這個.就是希望我去轉告給小紅.」雲蓮有些警惕了.往後退了一步.咬了咬牙道.「夏南胤.你又想做..」
「還能不能好好說話了.」黛眉一蹙.夏南胤面色徒然轉冷.一副看起來隨時都要動怒的樣子.夏南胤不笑的時候總帶著一種彷彿天然的薄情.就像全天下覆滅也與他無關.
兩人沉默的對峙間.似有看不見的電光火石摩擦.彼此都是抿著唇一動不動.一片詭異的死寂.
雲蓮的臉龐背著光.顯出一種與從前毫不相同的決絕和堅定.像是不打算再在任何事情上退縮.認定前路.絕不回頭.
這種轉變夏南胤也說不上是好還是不好.唯一能確定的是.在雲蓮那樣的目光里.他竟先服軟了.
眼臉垂下了一半.夏南胤往後一靠.陷進了毛茸茸的椅背里.聲音聽起來似乎有些疲倦.
「你走吧.」
兩人間不過三步距離.夏南胤卻忽然覺得其實他離雲蓮還是很遠很遠.遠的哪怕將她錮在懷裡.都感覺不到她的存在.
她就站在那樣觸手可及的地方.望著自己.然後毫無遲疑的轉過身.推開那道之前自己用咒印鎖住了的門.木門呼啦一聲打開的時候.鋪天蓋地的光涌了進來.亮的晃眼.
雲蓮一步一步踏光走了出去.背影在光亮中一點點的融合變小.身體已經有了窈窕的形狀.她明明是個百毒不侵的人.卻在某些時候放佛自身就是一種毒.明知是毒.還是會讓人一味的渴望.劍走偏鋒.飲鴆止渴.
房裡剩下他一人.空蕩蕩的.毫無聲息.
睜開眼睛.夏南胤像是睡醒了一覺一般.眸中睡意惺忪.開口輕輕的換了一句.「阿謠.」
應聲而來的黑衣女子.恭敬的立在房門門側.放佛一直都在.永不離開.
似醉非醉的調子.鬢髮軟軟垂在臉畔.夏南胤抬手將身上松垮垮的浴袍拉好.臉上端著一種唯恐天下不亂的淺笑.
「準備一下.和我去見源商長老.」
阿謠點了點頭.忽然又抬起頭來.
「主人.屬下在來的路上曾遇見過風輕姑娘.」
「哦.」夏南胤眼角一挑.「霓風輕.」略微頓了頓.「女人如此性急總歸是不好的.讓人去轉告她.暫且離容乾遠點.還沒到她該出場的時候.」
平生出來的萬種風情.像是一隻優雅的狐狸.舔舐著自己的爪牙.等待獵物落入陷阱.
「告訴她.要是壞了我的局……就別想活著回皇城了.」說著.忽然又莫名的笑了笑.「噢.我差點忘了.凝香七秀里.個個都是不怕死的.」
雲蓮繞過迴廊.回到之前等候的大廳.大廳里陸雀翹著二郎腿.百無聊賴的盯著天花板.聽見腳步聲.斜眼朝後望了一眼.
「怎麼就你一個人.」雲蓮走近了.四下張望了一圈.「容乾呢.」
聞言陸雀若有所思的眯眼一笑.「跑了.」
「瞎說什麼.」
雲蓮沒當真.只是皺著眉坐下來喝了口茶.等了半天也沒等到陸雀的後文.不由得狐疑的抬起頭來.
「他到底去哪裡了.」
「我沒騙你啊.」陸雀十分無辜的攤了攤手.「他真的跑了.跟一個無比美艷的大姐姐跑了的.你不信.隨便去門口逮兩個小廝來問問.大家都看見了.」
雲蓮將茶杯重重往下一放.直勾勾的盯著陸雀.「你說什麼.」
心中僅存的火焰像被瞬間澆熄.徹頭徹尾的寒冷.冷的唇色都開始發白.
「雲丫頭啊.聽哥的.男人嘛.都是朝秦暮楚的……」
陸雀一句話只說了一半.突然被人活生生的掐掉了.
平地起風.狂暴而焦躁.像是有無形的巨大壓力.離雲蓮最近的幾張方桌和木椅瞬間化為齏粉.巨大的驚駭讓陸雀來不及去看雲蓮此刻的表情.臉色一變就動身迅速後退.
有股熟悉的氣息從身後迎了上來.像看見救星一般.陸雀撒丫子就跑到那人身後.「哎喲喂.大人你總算來了.小老虎又發威了.小的鎮不住啊.」
夏南胤沒有搭理.旁邊的阿謠忍不住用手肘狠狠頂了陸雀一下.疼的對方直齜牙.又不好閃躲.
空中驀地浮現繩索一般的凌厲線條.迅速纏繞上雲蓮的四周.又突然急轉直下.編織成一座方形的牢籠.從上而下將雲蓮轟然罩在了裡邊.揚起一陣塵霧.
被困在裡頭的少女像是只斷了線的風箏.毫無力氣的癱坐在地.
目光無神而空洞.心裡全是陸雀方才的話語.放佛親眼看見了容乾追著不知何人離去的背影.在自己生命的軌跡中漸行漸遠.直到消失.
沒有什麼比被拋棄更能打擊雲蓮了.她能承受住惡言惡語.能承受住兵刃傷害.唯獨一次又一次的背棄拋離讓她疼痛的難以復加.總有人將她捧在手心又親手摔落.碎成粉末.
走在雲端卻又立刻墜入地獄的感覺.天壤之別.連回憶也覺得殘忍.偏偏這樣的經歷一次次的更新.叫她永不能忘卻.像是一道不斷揭疤的傷口.血淋淋的被迫暴露.
她將身心都交予了的那個人.無比深信的那個人.原以為無論如何都會不離不棄的那個人……
十方天地.獨缺一隅.席捲一空的失魂落魄.
伸手掩住臉.淚水來的洶湧.一切試圖掩飾的脆弱昭然若揭.雲蓮低低的抽泣著.身困在陰陽術織成的牢籠里.心困在情織成的牢籠里.
夏南胤自顧自的在一邊坐了下來.手垂放在膝上.
「這半年過去.你的陰陽術用的還是這麼丟人.芳華夫人若泉下有知.真能被你氣活.」語氣中頗有種恨鐵不成鋼的悵然.甚至還幽幽嘆了口氣.「而且脾氣還見長了.盡發在些毫無意義的事情上面.」
「這不是毫無意義的事情……」雲蓮聲音哽咽道.抽泣斷斷續續.忽然猛的抬起頭.像是在找一個發泄的點.不顧一切的朝夏南胤大吼道.「是不是你.不相干的人怎麼可能能隨意進出你的府邸.那個女子是不是也是你的人.是你把容乾給騙走的.」
「簡直無理取鬧.」眸中一沉.夏南胤挑起個嘲諷的笑.「愛撒潑可以.想怎麼鬧都行.自己怎麼來的就怎麼出去.再壞了我府里的一磚一瓦.把你手都砍掉信不信.」
一句話幽柔徹骨.記憶忽然迴流.恍惚間像是回到那個繁星滿天的夜裡.雲槿的臉藏在青狐面具後面.聲音戲謔.「再不放手.把你手砍下來信不信.」
看見雲蓮恍然的神色.夏南胤這才發現自己失了口.表面上波瀾不驚.心中卻已然起了千萬漣漪.
短暫的恍惚后.只見雲蓮伸手迅速一黯.兩手手掌撐在地面.轉瞬間手心裡溢出萬丈光芒.將禁錮的牢籠片刻粉碎.
空氣中紛揚的金色屑子.反射著日光一閃一閃.雲蓮從那片紛揚裡面緩緩站了起來.望著眼前的夏南胤.他的神態還是那樣悠閑.像是一點也不意外雲蓮突破了他的咒印.就像一早就將所有都掌握在手心了.所有的變故在他的眼裡.都是無趣的過往.
「他往哪個方向跑了.」視線沒有焦點.在場所有人卻都知道她是在問陸雀.
從夏南胤後面探出個頭來.陸雀笑的勉強.「額.容乾的速度你不是不知道.我真沒看清楚……」
「那女的是誰.」
「……我靠.你這語氣該不會想做什麼了不起的事情吧.」
雲蓮兀自的搖搖頭.聲音淡淡的.「到底是誰.你不可能不知道.」
「哎.其實那個妹子你也不是沒見過.」覺察到失控的氣息散去.陸雀登時就換上一副慣有的油腔滑調.「記不記得空餘恨.替我解決掉空餘恨的那個黑衣女子.就是她啦.順便提醒你一下.你打不過她的.人家是這一屆名劍大會的優勝者.血影舞姬的新主人.女修羅霓風輕.說的就是她了.」
雲蓮看起來有些疲倦.神思恍惚的樣子也不知道聽進去沒有.她側過身.垂著眸.看起來像是丟了魂魄.
「你去哪啊.」陸雀在後面叫了一聲.
步伐微微頓了頓.又繼續往前走.
「找人.」雲蓮的背影映在夏南胤眼裡.形單影隻的背影.縱江湖上千人萬人.她像是始終都孑然一身.
一路以來雲蓮都在找.漫無目的的找.不停不歇的找.非但毫無所獲.還不停的失去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