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4,第一面
她又夢見了靈山。(www.)
還是那棵碧綠的大樹,雲槿坐在樹底煮茶,氤氳霧氣環繞在他的身邊,這讓他看起來比整個夢境還要不真實,以致於雲蓮站的遠遠的望著他,十分清晰的知道自己在夢裡。
逐漸有奇怪的聲音由遠至近,聽起來有些嘈雜,像很多人在同時說話一樣,雲蓮努力的想從夢中清醒過來,覺得那些聲音越來越近了。
「燒餅!好吃的燒餅!」
這一聲十分清楚的吆喝,突然在雲蓮耳邊炸開,簡直就像貼著她耳朵在喊一樣,靈山的畫面和雲槿這刻盡數碎裂,眼裡湧入光線,同時聞見空氣里香噴噴的食物味道,這讓她毫不猶豫的,一下子睜大了眼睛。
「唔!」
不適應這突然的變化,雙眼感到一陣酸疼,雲蓮伸手捂著眼睛,一翻身坐了起來。
「哦呀,這就醒啦?」
一聲幽幽的,略帶笑意的聲音從一邊飄來,雲蓮心裡一驚,下意識就轉過頭去。映入眼裡的是一位身穿絳紫長袍的男子,衣襟袖口皆綉著金線祥雲,腰間錦帶上叮叮噹噹的掛著玉石和長穗宮絛,其中一塊血紅色的指甲蓋大小的血石尤為顯眼,那玉石穿在一條孔雀羽編織而成的攢花絲帶上,綴以極其名貴的琥珀絲,光是那條絲帶便已價值連城,然而和那血玉穿在一起,卻只覺多耀目的光芒都被掩蓋了下去。
「你很喜歡這血玉么?」那輕輕上揚的話音再次傳來,那男子顯然注意到雲蓮盯著他腰間的血玉入神,他挑起嘴角,露出一個極盡魅惑的笑來。「你喜歡送你就是,也算是物歸原主。」
雲蓮聽他這麼說,楞了一下,不明白他什麼意思,她抬起頭來重新望著身前這人,忽然一驚。
驚叫差點便抑制不住從她口裡竄出來,她雙手像比腦子更快的,飛速捂住了自己的嘴巴,雲蓮不可置信的望著眼前的男子,神情似乎是見到什麼十分可怕的東西。她一邊捂著自己嘴一邊往後退,後背很快便抵在了一面牆上,她有些僵硬的回過頭,看見一面暗紅色的壁。
雲蓮這才發現,自己是坐在一輛轎子之中,原本轎內空間很大,只是她面對眼前這人,卻覺得無論多大的空間都顯得十分逼仄。轎子似乎正在前進,可以感覺到抬轎的人十分平穩,幾乎在裡面放杯水都都不會灑出來。便是在這麼平穩的轎中,雲蓮仍覺得一片頭暈目眩,胃裡似乎在翻江倒海,她臉色白的跟張紙一般。
「你是世子。」她顫抖著聲音說出這話,覺得自己調子都變了。
夏南胤面帶嫵媚的笑意,一雙秋波蕩漾的丹鳳眼微微眯了起來,他面如傅粉,雙頰微紅,平生出情思萬種,他此刻身子微斜,一手手肘置於椅上,修長的手指輕輕支在鬢邊,劉海傾斜滑落在他眉梢,幾縷烏黑的髮絲也從他肩上滑落,隨著轎子輕微的晃動在空中幽幽擺動著,任誰一眼望過去,都會驚嘆於世間竟有如此比女人還要美麗的男子,雲蓮一路以來遇見的人都長相出眾,極端俊美的如慕容桃灼,和夏南胤比起來,也只會讓人覺得不能並提。
只因面對夏南胤,沒人會將他與見過的男子比較,只會下意識的想,世間可有比他更美的女子?
此刻他只是維持著那個讓無數女人都自慚形穢到想自殺的笑容,一動不動的望著雲蓮,並不接話,也沒提問。兩人一時間大眼瞪小眼,誰也沒有說話。
雲蓮先敗下陣來。
她不明白對方的肌肉是如何這麼長時間維持笑容不變的,她自己只是綳著臉與其對視,這會已經覺得臉麻了。她在腦里快速分析這形勢,現在毫無疑問她落在了沛南王府的手裡,容乾和小紅,慕容桃灼都不在身邊,爹爹給他們家下了毒,他抓自己,定是為了要解毒了。
只是如果是解毒那麼簡單,爹爹何必為了躲避他們隱居靈山?雲槿又何苦與他們爭鬥八年?
雲蓮不敢放鬆警惕,她盯著夏南胤,一點一點往外挪,盡量和他拉開最大的距離。
「你很怕我?」他望著雲蓮,輕笑道,見雲蓮咬著嘴唇死也不準備說話的樣子,笑意更深了,「那麼容乾和凡紅燮哪去了,你也不想知道咯?雲槿在哪,你也不想知道咯?」
雲蓮心裡一動,她望著夏南胤,這些確實是她十分想知道的問題,只是容乾和小紅先不說,夏南胤怎麼會知道自己哥哥在哪?
她咬咬牙,開口了,「你怎麼知道我哥哥在哪。」
夏南胤微微閉了閉眼,似乎發出一聲嘆息來,雲蓮心裡覺得不高興,對方勾起自己好奇心卻不回答,她覺得這個世子實在是不守信用。她全然不覺剛才自己已經大大方方的向也許是仇家的人報出了真實身份,自然也不明白夏南胤那聲嘆息為何。
「你早就知道我們的行蹤了?」
她覺得對方似乎不想說話,雲蓮只能將自己的疑問接著提出來。她望著夏南胤,忽然覺得眼前這人也並不是十分的面目可憎,她腦里雖然曾想過沛南王府的人是什麼樣子,如今真真切切的看見了,在意料之中的恐慌之後,竟然有些冷靜下來。連她也覺得自己這樣有些異常,在她的潛意識裡面,沛南王府是她以及雲家最大的,也是唯一的敵人,她如果是性格烈一些的女子,理應這時不顧一切上去跟那世子拚命才是——
只是為何要拼上性命?她腦子裡面一滯,忽然開始回想,沛南王府對他們雲家到底做了什麼?除了將他們一家逼上靈山,與雲槿惡鬥之外,爹爹是因他們而死的么?娘親是因他們而死的么?從小開始便沒人和她講過多的有關沛南王府的事情,她甚至不知道為何沛南王府一心要將他們一家逼上絕路,這其中是有什麼緣由的吧?為何爹爹和雲槿從未告訴自己,是因為太恨,還是因為在避諱什麼?是有一個不想讓自己知道的原因么?
雲蓮忽然感到一片混亂。
「你終於開始思考過去的事情了。」夏南胤的聲音很平靜,雲蓮抬頭望著他,不明白他在說什麼。
「我好亂。」她說道,「有很多事情我都不明白,你知道嗎?」
夏南胤點點頭,「你不知道的,我都知道。」
「可以告訴我嗎?」
「還不行。」他心平氣和的說,「還沒到時候。」
「要等到什麼時候?」
「等一個契機。」夏南胤望著她,「若是將一切在現在告訴你,那太無趣了。」
雲蓮明白夏南胤這話的意思,這表明了他站在絕對的優勢上,他們不可能同等的交談,她對於夏南胤來說,也是只是他一個稍微感興趣的關注點。
「可你身上還有塵囂血。」雲蓮鄒著眉說道,「你難道不想解毒?願意讓這種毒成為你們家族血脈的一部分?」
夏南胤沒有立即回答,他慢悠悠的伸出手,撩開一邊窗口上的帘子,雲蓮這才注意到他坐在一個做工十分精美的輪椅上面。
他示意雲蓮向外望去。
「你看。」他說,「人太多了。」
雲蓮被他的態度弄的一頭霧水,隨著他將目光外移,看見是的再平常不過的大街,平民小販遍布,還有來玩的巡邏兵,樓房和人都在那窗口中勻速的後退,她不明其意,回頭望了夏南胤一眼。
「人生來就是不平等的,有一部分人可以將另一些人踩在腳下,對於他們來說,只有自己的命才是需要重視的東西。」
「這和塵囂血有什麼關係?」雲蓮並沒有被他帶的偏離話題,有很大原因是她根本不懂他在說什麼。
「這裡所有人,我如果要讓他們死,他們一個都活不了。」夏南胤繼續自顧自的說著,「連螞蟻都能活的高高興興的,我又為何要去憂心那區區的塵囂血?」
「區區?」雲蓮這話裡面忽然有了點笑意,這讓夏南胤也將目光收回來,饒有興緻的望著她。
「這種毒若不除凈,留在你們血里,相當於是一顆沉眠的炸藥,爹爹知道引爆的方法,我和哥哥也知道,你現在覺得它可有可無,將來哪一天你就不會這麼覺得了。」
夏南胤微微一笑,沒有否認雲蓮的這番話,也沒有表現出一點害怕的神色來,這種笑容讓雲蓮感到十分不安,放佛自己說的這一番話對方早就知道,但仍然如此淡定,難道沛南王府真的掌握了塵囂血的解毒之法?這種念頭在她心裡只閃了一閃,立即便被她否決了,她相信自己爹爹,那個男人做出來的毒,外人絕無可能找到破綻。
「雲蓮,你錯了。」他像是知道她在想什麼一樣,幽幽開口道,「我之所以不把那毒放在眼裡,與有沒有解藥無關,而是它與我所知道的事情相比起來,一點份量也沒有。」他看著雲蓮臉色,忽然笑了笑,「但是如果能解掉,那是最好不過的了。」
雲蓮說,「你想過和我交換嗎?我替你們解毒,你們也要答應我一些事情。」
夏南胤抿唇一笑,繁花褪色。
「想過。」他說話的速度十分緩慢,語調也是懶洋洋的,夏南胤眼裡閃過一道狡黠的光來,「不過不是現在。」
雲蓮有些惱了,「那我們不說解藥的事情。」她氣鼓鼓的,「你抓我做什麼?你又不要解藥。」
「逗逗你唄。」他這回答將雲蓮噎了一下。
「容乾和小紅呢?」
「哦?不問雲槿了?」
「你會告訴我?」
「不會。」
雲蓮更惱了。夏南胤卻似乎十分喜歡看她這樣,他笑的讓人魂不守舍的,簡直想上去捏捏他的臉,看看他是不是一個假人。
「那兩位的行蹤我倒是可以告訴你。」夏南胤慢悠悠的說著,轎子仍然在穩穩的前行,不知要將兩人載去何處。
「在哪?」雲蓮有些著急,如果他們三人是在那林中分開的,那麼自己不在他們身邊,在那劇毒的毒花之下,容乾和小紅就算武術再高強,也只會瞬間斃命,想到這裡她手腳冰涼,但是聽夏南胤的語氣,那兩人似乎又還活著。
夏南胤歪歪腦袋,「他們就在你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