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第 7 章
寧寧是沒法對大公主這事做什麼決定的,當即就說:「你起來吧,我去找母后說。」
寧寧說完,就往皇后所在的房間里跑去。
太陽已經完全落山了,西天邊染著漫天紅霞,宛若大火在燃燒,這時候,宮殿里已經點上了宮燈,寧寧穿梭在宮燈的昏黃光暈和明黃色的幔帳之間,闖入了最裡間。
宮人們是不會攔小公主的,秋元娘看她進屋,便小聲問道:「公主殿下,玩好了?一會兒就用晚膳了。」
寧寧看了看一邊的帷帳,皇后還在閉目養神,她便說道:「我找母後有事。」
秋元娘可不會認為寧寧會有什麼大事,就問:「公主殿下,是什麼事,可以先同奴婢說說。」
秋元娘跟了皇后二十多年了,而且她還會繼續伺候下去,是皇後身邊最忠誠的人了。
寧寧便說:「是長姐的事。她身邊的小宮女兒阿七過來了,剛才同我說,長姐拿剪刀划自己的臉,所幸被嬤嬤發現及時制止住了,但臉上還是戳上了一條小口子。」
此事非同小可,如秋元娘這般見慣了各種場面的人也驚了一跳,說:「大公主怎麼會做這種傻事。」
寧寧倒是非常鎮定的模樣,說:「同母后商量一下怎麼辦吧。要瞞著父皇嗎,也許根本就瞞不住父皇。」
寧寧覺得即使皇帝知道這件事,也不能拿大公主怎麼樣,畢竟大公主馬上就要嫁人了,再過幾天,迎親的隊伍就會到了,送親的人員和嫁妝甚至早就安排好了,大公主會在一個月之後到達西梁國都湘州府然後完婚。
但皇帝不能拿大公主怎麼樣,卻可以把她的身邊人都狠狠教訓一頓,要和她一起去和親的親近女官,估計可以保全,但如阿七這種小宮女,隨便打死,也只是皇帝一句話的事。
寧寧從來不覺得自己有拯救天下蒼生的能力,但是,大公主身邊的那些宮人們,她有時候會見到,現在可以幫一把,她覺得還是可以盡點力。
秋元娘還沒來得及說什麼,皇后就已經醒了。
慈元宮正殿外面幾間房都點上了宮燈,裡間因皇后在休息卻還沒有點燈。
房裡光線昏暗,西邊天空的紅霞映在窗戶上,是一片如紅綢的紅色,讓房間里也被蒙上了一層紅色,如血色一般。
皇后從榻上慢慢坐起了身,秋元娘趕緊過去將她扶起來,又在她身後墊上了幾個靠枕。
寧寧已經上前去了,說:「母后,吵醒您了嗎?」
皇后對她伸了手,寧寧就握住了她的手,站在榻邊依著她,皇后慈愛地摸了摸她的頭髮,說:「我本也沒有睡熟,不過是閉了閉眼休息一陣罷了。」
她隨即對秋元娘說:「去叫那個阿七進來回話。」
看來剛才寧寧對秋元娘說的話她都聽到了,不過作為皇后,她早就不知見慣多少事,所以語氣里絲毫沒有起伏。
秋元娘應了一聲,先去點上了房間里的宮燈,這才出去讓人叫阿七了。
皇后摸了摸寧寧的後頸子,摸到一層薄汗,就嘆了一聲,「你看你,玩得出了汗,趕緊去讓嬤嬤給你擦擦換身衣裳。」
寧寧卻膩在皇後身邊沒有走,黑亮的大眼睛帶著期待地看著皇后,說:「母后,長姐不會有事吧。」
皇后笑了一下,說:「能有什麼事,沒事的。」
寧寧又抓著她的手搖了搖:「那她身邊的阿七他們呢。」
皇后的臉上已經沒有了什麼表情,她沒想到小女兒這般聰慧,已經明白了事情最後的走向,但她哄小女兒道:「快去找嬤嬤換衣裳,要是病了,你是要讓母后傷心嗎?」
寧寧趕緊說:「母后不要傷心。不過,阿七他們挺好的,我挺喜歡他們。」
這時候,隔著帘子已經傳來了秋元娘的聲音:「娘娘,阿七求見。」
皇后還沒說,寧寧便替她大聲道:「進來。」
皇后拿她沒辦法地撫了撫她額前的劉海,低聲輕叱,「你呀。」
寧寧就仰著頭對她傻笑。
笑得皇后都要沒脾氣了。
秋元娘帶著阿七進來了。
阿七甚至沒有多看什麼,進來後走到房間中央就撲通地跪下了,「奴婢拜見皇後娘娘,拜見公主殿下。」
皇后聲音淡淡的:「說吧,怎麼回事?」
阿七是公主身邊比較得用的宮女,雖然不是女官,但品級比起一般小宮女也要高點,算是貼身的宮女了。
既然能夠做到貼身宮女這個位置,她當然不會太蠢笨。
她對皇后複述事情時候的有條有理,就可知道,她是個說話條理清楚,且心理素質比較好不會慌亂過頭的人。
才十四五歲,就有這份定力,即使是在這人才輩出的皇宮裡,也是非常不錯的。
大概事情就正如她對寧寧所說的那般,不過對著皇后,她就把事情說得更詳細了些。
說大公主自從得知非得嫁到西梁不可,她想到要遠離故土,去到他國,以後再無親人在身邊,便心情鬱結,雖然不能說終日以淚洗面,但也從此沒了笑容。
因要出嫁,皇后便為她安排了嬤嬤為她講出嫁后需要用到的那些知識,大公主在嬤嬤們為她上課時倒是非常配合的,只是晚上不易入睡,而且時常哭醒,這讓她精神越來越差,到最近,因距離出嫁的日子越來越近,她的精神就越發恍惚。
因皇后免了她晨昏定省,所以皇后也不知道她狀況有多差。
阿七應當是想為大公主脫罪,便說她是因為精神恍惚,所以才拿著剪刀要划傷臉頰,要是她精神清楚,明白厲害,是絕對不會那麼做的。
於是又對著皇后不斷磕頭,說:「請娘娘憐惜憐惜大公主,她實在是因出嫁在即,生了故土之思,一時想不開,才那般做的。」
寧寧瞥了瞥阿七,又看向皇后,皇后沒讓一直匍匐在冰冷的地上的阿七起身,說道:「之前她哭泣,睡不著覺,你們怎麼沒有上報。」
阿七身體為不可查地抖了一下,說道:「請娘娘息怒,公主殿下說不想因這種小事來煩擾皇後娘娘,奴婢們便沒有上報。」
皇后哼了一聲,說:「那她臉上的傷,到底如何?」
她知道,那傷肯定必得叫太醫,而且瞞不住,所以才不得不來告訴她的,不然他們這些奴才,定然又是瞞過去了。
阿七說道:「只約摸小指甲蓋寬,並不深,出了些血,奴婢前來時,已經止血了,只是在右邊臉頰上,難以掩蓋。」
皇后對秋元娘說:「你跟著去看看到底如何,馬上就要出嫁了,出這種事……」皇后的語氣裡帶著疲憊,又說:「讓看外傷最好的李太醫過去為她看看,注意吩咐他不要亂說。讓他好好用藥,最好能夠不留疤。」
李太醫也算是和皇后關係不錯的太醫,且家中數代為太醫,深知做太醫保命的法則,皇後點名請他,就是不想此事傳出去,反正此事傳出去,對誰都沒有好處。
秋元娘應了之後,就要帶著阿七告退了,寧寧這時候看著皇后說:「母后,兒臣想跟著去看看長姐。」
皇后便有些生氣了,說:「不要胡鬧。」
又吩咐秋元娘,「叫阿姜來帶小公主去換衣裳。」
寧寧只好趴著皇后的腿不放,皇后又好笑又好氣,輕輕拍了她的背兩巴掌。
秋元娘也是無奈,不過已經帶著阿七行了告退禮出去了。
皇后教訓寧寧道:「小小年紀,就這般胡亂摻合事。」
寧寧卻有些傷心地說:「母后,惹您生氣,是兒臣的錯。不過我真想去看看長姐,她以前送過我那般多好玩的物件,她就要遠嫁了,我心裡也是捨不得她的,想最後陪陪她。再說,兒臣以後說不得也會遠嫁呢……」
寧寧是有些感概的,作為公主,享受尊崇的地位和宮裡的富貴繁華,便有義務為這個國家和百姓做些事情,當然,她們能做的很有限,如果要她去和親的話,她想,她是會去的,因為這是她應該做的。
但是想到長平公主只是一個實歲只有十四歲的小女孩兒,就要遠離故國,去一個曾經一直是敵人的國家,從此就要在那人生地不熟,全是陌生人的地方生活,她怎麼可能不生出同情之心。
再說,長平公主以前待她挺好的。
皇后因寧寧最後一句話就沉了臉,「胡說什麼。母后怎麼會讓你遠嫁。放心吧,母後會為你在京里找門好親事。以後你嫁人了,還是在母后的身邊。」
寧寧將臉埋在皇后的腿上,又感動又心酸地「嗯」了一聲,說:「母后,我愛你。」
她這句話把皇後娘娘說得一愣,隨即就拍了她的背一巴掌:「誰教你這麼說的?」
寧寧已經反應過來了,抬起頭來看她,裝無知地說:「母后,怎麼了。」
皇后看她那無辜又迷茫的模樣,就笑了起來,「你呀!」
語氣里的寵溺,溢於言表。
姜嬤嬤進來把小公主抱去換了一身衣裳,劉和也換了一身,不過皇后總算應了,讓寧寧去看大公主一眼。
寧寧換好衣裳后,就由姜嬤嬤抱著去了後殿。
慈元宮的後殿,是在偏殿旁邊開了一個門過去,本來很近,繞來繞去,便有了些距離。
大公主身邊的柳嬤嬤很有些能力,大約是知道此事涉及到自己的性命,便也不敢怠慢,所以已經超常發揮將大公主這裡完全控制住了,消息完全沒有走漏。
寧寧到時,要從太醫院去請的李太醫還沒有到。
秋元娘正坐在大公主的床沿邊上勸她,說:「公主殿下,說實在的,奴婢以前真不知道您是如此不知輕重的。您想想,您出這種事,後果會如何?大周國定然不能在這個節骨眼上失信,您不能嫁,皇上只能從宗室里找適齡的郡主封為公主嫁。但是您,您覺得您之後會如何,您身邊的這些奴才們會如何?再說,嫁去梁國有什麼不好呢,梁國水脈縱橫,也是青山綠水,自有繁華,又不是如那些不開化的地方,讓你去吃苦。你去就是太子妃,以後就是皇后,你覺得你留在大周國,能夠嫁給什麼人呢,最多是嫁個世家公子。」
秋元娘這話說得雖然直白,但是卻句句在理,只要大公主能聽進去,就萬事了了。
大公主臉上的血的確已經止住了,還抹了葯,就著房中宮燈看去,只是右邊臉頰靠近顴骨的地方有些紅。
她坐在床上有些發怔,大約這些道理她自己也是明白的,但女人,特別是小女孩子在很多方面容易鑽牛角尖,再多道理也抵不住她不願意。
秋元娘嘆了口氣,側過頭就看到了進屋來的寧寧。
寧寧被姜嬤嬤抱著,她對姜嬤嬤說了一句要下去之後才得以自由,然後她慢慢走到了大公主的身邊,對秋元娘說:「秋姑姑,你們下去吧,我想和長姐說幾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