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探 親

第九章 探 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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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志成好不容易才擺脫了邱強盛的糾纏,一走出那充滿了濃厚的酒菜味兒和火藥味兒的包房,何志成的大腦就開始了高速運轉,如同在鞭子暴抽猛打之下的陀螺那樣,轉得飛快,,他在想,是什麼事把警察都招上門了呢,是自己犯了什麼事嗎,他想了想,自己好像沒惹事生非呀,那是巴西寧嗎,是李香嗎,是王之北嗎,是杭紅梅嗎,幾乎是在一瞬間里,單位里的許多人都在何志成的腦子裡呼呼啦啦地轉了一圈又一圈,,,這情形有點兒像是洗衣機里旋轉著甩洗的衣服,何志成在腦海里幾乎是將單位里有點兒色彩和塵土的人都洗滌了一遍,過濾了一遍,也沒什麼突破性的重大發現,由於何志成是浩然居的常客,基本上是天天來,像是他們單位的定點餐館似的,所以,浩然居酒店裡的人差不多都認識何志成,何志成這一往外走,一路遇到的服務員都跟他微笑著打著招呼,而何志成呢,因為腦子裡在快速地想事呢,對那些迎面而來的微笑和熱情一概是視而不見,連浩然居的老闆過來摟肩搭背地問他什麼時間有空好去玩玩,何志成都像是傻瓜了似的,用一種陌生的目光看著人家,好像是不認識人家,聽不懂人家的話,以至於浩然居的老闆眼睜睜地望著何志成那漸行漸遠的背影,嘴裡喃喃有詞地說:「這何總今天是怎麼啦,哪根神經搭錯了,」

北京世紀公司是何志成創立的,這裡面凝聚著他太多的心血和艱辛,還有許多他這一生特別珍愛的東西,譬如說,,文化理想、人生價值、心路歷程、情感世界,,,等等,還有一種慎終追遠的人關懷,所有這一切,他都寄托在其中,融化在其中,形成了一種水**融波瀾壯闊的態勢,只是,目前這一個階段,各種各樣鬧心的事,是接二連三,源源不斷,讓何志成頂住了非常大的沉重壓力,他差不多都有點兒吃不消了,不是有這樣一種說法嗎,如果某種力量到了一定的程度,到了最後,再添加上一根輕輕的稻草,都有可能把那個人給壓趴下去了,壓扁了,

何志成目前差不多就是這麼一個狀態,

北京世紀公司那幢辦公樓下外面的空地上,停放了不少形形**的各類小車,其中有一輛警車特別惹眼,放在那兒,像個定時炸彈一樣,這是何志成當時真切的感覺,何志成心裡明白,這輛警車是來找他們的,只是還不知道,是為了什麼事兒,剛才巴西寧在電話里也沒有說,只是一個勁兒地催他回單位,說是警察要見他,

一直等到回了單位,見了警察,問了情況,何志成那一顆環繞在身體四周的心才重新歸位,回到了胸腔子里,那根輕輕的稻草也才飄然而去,原來是這麼一回事兒,,是王訓然嫖娼撞上了槍口,被人家給扣住了,常常在河邊走,哪有不濕鞋的,,人家本來是要對王訓然做出更嚴厲的懲治,可是,后來,從王訓然的口袋裡找出了一張名片,,那名片上面清清楚楚地亮出了他的身份,,北京世紀公司的顧問,,也是巧了,人家派出所里還有人知道世紀公司,也認識世紀公司的人,王訓然年齡雖然大了,將近七十了,但是他的腦子比有些年輕人都活泛,都靈巧,於是,王訓然就抽個空檔,見風使舵地跟人家套近乎,攀交情,還若隱若現地將那虎哥也閃露了一下,,可他自始至終就是沒提他那在財政部工作的兒子,更沒提他那能呼風喚雨的老婆,,要是到了那個份上,事情就嚴重得不可收拾了,,到末了,人家派出所就對王訓然做出了罰款處理,而王訓然這錢又不能讓他老婆和兒子掏,更是絕對不能讓他老婆和兒子知道了這事,於是,事情就推到了何志成這兒了,讓何志成來擦屁股,

前來的警察,何志成也認識,何志成就一個勁兒地跟人家賠不是,說是要從中吸取教訓,以後一定要加強這方面的教育,,,心裡卻說,這王訓然是我的長輩和顧問,我能教育得了他嗎,

事情很快處理好了,,何志成讓巴西寧去單位財務部拿了錢,然後,跟人家警察去派出所交錢取人,,將王顧問,,王訓然領出來,警察臨走的時候,何志成熱情地握著人家的手說:

「實在是對不起,我手上還有事,不能跟你們一起去了,就讓巴總跟你們一起去吧,巴總去,也是一樣的,」

轉過頭又對巴西寧囑咐道:

「一定要把事情辦好,把王顧問領出來之後,你陪他一起吃個晚飯吧,就說我這邊還有事,不能陪他了,等哪一天有時間了,大家再聚一聚,巴總,可一定要記住,你陪王顧問吃個晚飯就行了,千萬不要再干別的事了,別再惹事生非添亂子了,,,」

巴西寧說,好的,好的,

巴西寧與警察剛走,李香一步跨進了世紀公司的大門,,從外面匆匆忙忙地回來了,額頭上依稀還有細細的小汗粒,何志成火不打一處來,騰地一聲就在心裡熊熊燃燒起來了,

「李總,你到我辦公室來一下,」黑著一張臉,上面的表情跟煤炭差不多,難看,

李香一進何志成辦公室,何志成劈頭就問

「李總,你剛才去哪裡了,」

李香有些愕然地說:

「何總,我這中午也不知是吃了什麼不幹凈的東西了,正在鬧肚子呢,這一趟一趟地往廁所里跑,真是把我煩死了,」

聽李香這麼一說,何志成肚子里的火不能往李香頭上發泄了,他很早以前似乎是聽什麼人說過,,李香每次鬧肚子的時候,都特別難受,特別厲害,嚴重的時候,甚至還蹲在女廁所里哭,,也不知這傳聞是否屬實,何志成也不好意思去問李香,

這時,何志成不僅不能沖李香發火,反倒是要好好地安慰李香幾句,何志成當即說了一些有關腸胃的問題,最後,何志成笑著說,「腸」治久安,腸的問題解決了,其它的問題就迎刃而解了,

何志成臉上的煤炭變成了花朵,李香也隨之笑了:

「謝謝何總關心,何總居然還懂得這麼多腸胃問題呀,」

何志成說,那些都是他瞎蒙的,

李香這個時候急切地問道:

「何總,你們那邊的事怎麼樣了,」

李香不問還好,一問,又把何志成心裡的火問起來了:

「我那邊在浩然居酒店正上勁呢,正要攻克難關,偏偏在這個時候,巴總打電話非要催我回來,我還以為是出了什麼天大的事哩,原來是,,就這麼大點兒的事,你們自己都可以處理呀,沒必要讓我回來,,,」

李香馬上解釋說:

「何總,這從中午吃完了飯開始,我就一個勁地往廁所里跑,一趟接一趟地跑個不停,要是由我來處理王顧問這個事的話,我肯定不會驚動你,不會把你拽回來的,,,我這不是肚子有問題,才讓警察去找巴總的嗎,沒想到巴總會催你回來,,,你和徐祥接待的那幫人怎麼樣了,他們還會不會來辦公室鬧事了,還需要我們做什麼準備嗎,」

何志成說,解除警報,

解除警報,

一開始,李香有些茫然,不明白何志成說的是什麼意思,等到她后來想起何志成先前說過這樣的話,,「我們這幾個人要緊張起來,從現在開始,也算是拉響了警報,,,」,直到這個時候,李香才恍然大悟地說:

「何總,我知道了,這麼說,那一幫人不會來我們單位鬧事了,不會給我們惹麻煩了,」

何志成說,是的,

何志成現在不想解釋太多,他想儘快返回浩然居酒店,他那一會兒還向邱強盛發過毒誓,說是速去速回,剛想要再向李香交待幾句話,就抬腿走人,這時手機響了,接聽后,徐祥在電話里說,他已經把邱強盛搞定了,

搞定了,什麼意思,

現在輪到何志成迷茫了,他無法理解徐祥所說的「搞定了」的確切含義,,是把邱強盛暴打了一頓,是把邱強盛嚇唬了一番,是把邱強盛,,,想到這裡,何志成突然不敢往下想了,何志成這個時候記起來了,,徐祥今天不僅是動員了虎哥的力量,而且還動員了**上的朋友的力量,這要是趁著他不在的時候,徐祥把邱強盛整得拉稀了,整出毛病來了,那就麻煩大了,,,如此一想,何志成渾身的汗毛都一根一根地豎了起來,他想跟李香打聲招呼,卻不見李香蹤影了,也不知李香是什麼時間離開了他的辦公室,何志成當下也管不了那麼多了,他想馬上趕到浩然居酒店,剛剛出了自己的辦公室,何志成遇到了張鶯,何志成本來想跟張鶯說說邱強盛的事,話都已經跳到舌尖上了,何志成又咽了回去,而蛻變成了一句不關痛癢的話:

「張助理,你看見李總了嗎,」

「李總嘛,,李總在洗手間,」張鶯沒有**裸地直接說廁所,而是婉約地說了洗手間,,其實是一個單位,說的是一個地方,

張鶯見何志成行色匆忙,面容焦急,便悄聲問道:

「何總,沒什麼事吧,」

「沒什麼事,我剛才告訴李總了,警報已經解除了,那事,就別擔心了,大家一切照舊,按部就班地好好工作吧,」何志成說得很隱晦,只有張鶯這些知道內情的人能明白,其他的人恐怕都聽不懂,不知道他們究竟說的是什麼意思,話裡面都包含了什麼,

何志成經過前台、往單位大門口走的時候,劉穎對何志成說:

「何總,李總去廁所了,她剛才特意交待過我,讓我告訴你,,你放心去辦你的事吧,單位這頭,李總一會兒就回來了,她一會兒回來之後,會召開一個會,傳達你的指示精神,」

何志成說,好,

單位辦公室這邊的事處理好了,何志成慌忙火急地回到了浩然居酒店那個充滿了濃厚的酒菜味兒和火藥味兒的包房,

可是,重新回到先前的包房裡,何志成發現事情發生了很大的變化,一切都需要重新審視和判定了,

新的變化首先從邱強盛對何志成的稱呼開始呈現出來,

邱強盛不再像先前那樣,直呼何志成的大名,而是像徐祥一樣,一口一個何總,一口一個何總,一聲一聲地叫得那麼親切,那麼熱絡,,這反倒讓何志成不自在了,不踏實了,總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大對勁,出了毛病,

這個時候,邱強盛對何志成說話的聲音也不再是先前那般強硬、蠻橫、兇狠、暴怒了,當然了,更不是最早那種陰森森、凄慘慘、鬼怪一樣的可怕聲音了,不再是那樣奇異的聲音了,並且是,恰恰相反,邱強盛倒是走到了另一個極端,每當邱強盛操持著那種夾帶著濃濃的武漢口音的普通話,用一種低眉順眼的語腔語調跟何志成說話的時候,何志成都會覺得怪怪的,手腳都像是放錯了地方,而又找不到正確的位置,

還有,就是,這個時候,邱強盛居然常常會反客為主,,邱強盛不是頻繁地主動向何志成敬酒,就是不斷給何志成搛菜,,將一些美味佳肴用一雙乾淨的公筷夾到何志成面前的碗碗盤盤碟碟里,弄得何志成十分不好意思,反覆推讓著,卻又盛情難卻,

根據種種跡象來判斷,何志成心裡明白了,,在他剛才回單位去處理警察上門事件的時候,徐祥一定是動了邱強盛,,就像徐祥那一會兒自己在電話里說的那樣,他已經把邱強盛搞定了,至於,徐祥是如何「動」的邱強盛,是如何「搞定」的邱強盛,這對何志成來說,是一個謎,

何志成暗自尋思,這除了徐祥,還能有誰能在如此短的時間裡就改變了邱強盛呢,應該不會再有別人了,何志成這樣在心裡推斷著,就很巧妙地沖著徐祥使了一個眼色,那意思是,,讓徐祥出去一下,與此同時,何志成也快速地給徐祥發了一個信息,表達了同樣的意思,

徐祥明白后,找了個借口,說是要去一趟洗手間,先顛顛地溜出去了,動作麻利而迅速,

何志成後腳也快速地跟了出去,

在浩然居二樓洗手間的那片光亮而清潔的大玻璃跟前,何志成一邊佯裝著伸出手去,對著那水龍頭嘩嘩流出來的水洗手,一邊悄聲問:

「徐祥,你是不是動了邱強盛,」

徐祥直言不諱地說:

「是的,何總,」

「那你是怎麼動的,」

「沒怎麼動,」

何志成再問,徐祥就不再說細節了,見問不出個結果,身邊又是一些川流不息的人,,都是一些內急的男女,或是沉著,或是慌張,或是邁著小碎步,或是甩著八字步,,,進了裡面的廁所,去完成各自的排泄任務,這個時候,何志成想起了工作兢兢業業的李香,,也許李香這一會兒上完了廁所,回到辦公室,正在單位里召集大家開會說事哩,而這邊呢,又沒有什麼大事了,警報已經解除了,徐祥也將邱強盛搞定了,而徐祥又不肯說出細節,何志成知道,徐祥這麼做,其實也是為自己好,一個當頭的,沒必要事必躬親,同時也沒必要什麼事情都弄得那麼清楚,難得糊塗,這麼想著,何志成就讓徐祥先回辦公室去,一旦有什麼急事,可以支應著,徐祥臨離開浩然居之前,何志成又對他做了一些交待:一是,今天見邱強盛這事,要保密,不要泄露了,尤其是對張鶯,一定要守口如瓶,這事就算過去了,不要再提了,二是,這事剛開始的時候,弄得雷聲很大,還以為是一夥江洋大盜要來血洗北京世紀公司和何志成呢,所以,將虎哥及**上的一些朋友都驚動了,這事過後,要去好好感謝感謝人家,雖說是大家都沒有顯身,沒有現露出來,可畢竟也算是麻煩了人家,這個人情要還,何志成讓徐祥儘快分頭去酬謝一下人家,三是,何志成覺得這個邱強盛人還不錯,以後有什麼事,能幫一下,就幫一下,,,

何志成交待完了,徐祥先回辦公室了,

而何志成呢,則又返回了包房,他想單獨與邱強盛聊一聊,

「承蒙何總關心,看得起我,今天浪費了你的寶貴時間,又讓你大大地破費了,,弄了這麼一大桌子酒菜,足夠二十個人吃了,我們三個人根本吃不完,等一會兒,你打包帶回去好嗎,」

邱強盛這麼一說,何志成對他的好感又增加了一層,

這個時候,何志成也客氣起來:

「沒事,我就是再忙,你從武漢來到北京了,那我也該請你吃一餐飯,喝一頓酒吧,」兩人好像一見如故,越談越投機了,

后來,何志成就開始有意地套邱強盛的話,想摸清邱強盛真正的底牌,同時也想弄清楚邱強盛這次來北京的真實意圖,

邱強盛畢竟沒有何志成那麼老辣、持重、沉穩,再加上徐祥已經打了很牢固的基礎,做了很深厚的鋪墊,那天,到了后來,邱強盛酒喝得越多,他的話也就越多,他說了他和張鶯的交往,他說了他這次來北京,本來是想找何志成算賬,讓何志成將張鶯歸還給他,他聽別人說,,是何志成將張鶯從武漢拐騙到北京來的,如果說,沒有何志成憑空插那麼一扛子,張鶯也許會跟他在武漢好好地過日子,而不會屁顛屁顛地跑到北京來闖蕩,,,邱強盛也說了,張鶯看不起他,把他當成了癩蛤蟆,他也確實有些配不上張鶯,給張鶯丟臉,不過,他會努力的,他一定會出人頭地,干出一番像樣的事情來,,,邱強盛還說,他這次來北京,並非是為向何志成討要張鶯而專程來的,他來北京其實還有別的事情,,他目前在做一種葯枕的市場開發銷售工作,而這家公司的總部就在北京,他來葯枕的總部看看,想尋找一點機會,如果有可能的話,他也許就在北京呆下來了,他要用藥枕來撬來北京的市場,不過,他目前不想讓張鶯知道他也來了北京,所以,他請何志成替他保守這個秘密,,,那天,說到后來,說到邱強盛特別激動和興奮的時候,他甚至對何志成說了他人生的一個大大的秘密,,他的父親邱生龍和他的母親史雲彩並不是他的親生父母,而僅僅只是養父養母,不過,父母對他非常好,比親爹親媽還要親,他以後如果在北京站穩了,打出了一片天地,那麼,他會將他父母接到北京來,,,

在酒等諸多因素的剌激和引導下,邱強盛那天說了很多很多,說了他的過去,說了他的現在,也說了他的未來,,,邱強盛是什麼都說了,把他自己說透明了,同時也說清楚了,

何志成也很感動,覺得邱強盛這個人不錯,首先,是他善良,何志成暗想,如果邱強盛當初不是善良的話,那他也許就不會自殺了,而是會去殺張鶯;再是現在,如果邱強盛不是善良的話,那麼,他也許會一下子直接衝到世紀公司去大鬧一場,不管不顧,既不在意張鶯的體面,更不在意何志成的體面,現在,他沒有這麼做,還有,就是何志成覺得邱強盛這個人對感情挺專一,這在當今這個瞬息萬變的社會裡顯得特別難能可貴,還有,,,何志成那天在邱強盛的身上發現了不少的優點和長處,

不過,何志成也發現了邱強盛身上的問題,

其中,有一個問題,讓何志成對自己充滿了信心,那就是,何志成發現,別看邱強盛長得高高大大,站在那兒,像一堵牆,像一座碑,但是,邱強盛身上全都是泡肉,全是肥肥厚厚的脂肪,並且,膽子還特別小,外強中乾,是個空殼,空架子,繡花枕頭,,一旦要是為了張鶯來和他決鬥,那邱強盛恐怕還不是他的對手,不是他的個,儘管他比邱強盛年長,也沒有邱強盛那麼高大,可是,一旦雙方動起手來,何志成相信,他三下五去二,無需動用吃奶的力氣,就能「嘩啦」一下,將邱強盛撂在那兒,再踏上一隻腳,讓邱強盛再怎麼折騰,再怎麼掙扎,都翻不了身,

何志成那天與邱強盛分手的時候,向邱強盛提出的最後一個問題是:

「你當初給我打電話的時候,為什麼要用網路電話呢,你為什麼要用那種陰森的聲音說話呢,為什麼要裝出那種鬼怪的聲音呢,」

邱強盛那時已經喝得東搖西晃了,舌頭也開始東搖西晃了,因此那說出來的話也呈現出東搖西晃的精彩與紛亂:

「何,,何,,何總,我,,我,,我,,拿你沒有辦法,既不能殺你,也不能把你打殘廢了,,所以,,所以,我只能裝出死人的聲音,用死人的聲音來嚇唬你,,你何總,不是沒被我嚇死嗎,」

邱強盛這麼說了,何志成覺得他內心深處的某一個地方裂開了一個小口,一個小小的口,雖然裂開了口,卻沒有流血,

真的,一滴血都沒流,

26

張鶯曾經當眾宣布過她的喜悅和興奮,,她曾用一種近乎暢快的聲調說,她媽媽要來北京看她了,

她媽媽要來北京看她了,

俗話說,母女連心,

更何況,對於作為母親的張娟娟來說,女兒張鶯成長的每一步,都傾注了她太多太多的心血,張娟娟一個人含辛茹苦將張鶯帶大,非常不容易,女兒張鶯是她的命根子,所以,女兒張鶯去了北京之後,作為母親的張娟娟比之一般的母親來說,則是操心更多,牽挂更多,可以這麼說,女兒張鶯就是她整個生命的支柱,在張鶯離開武漢、去了北京的這段日子裡,那個頑固不化的邱強盛也曾經來找過張鶯幾次,每次來,都是被張娟娟鐵青著臉轟跑了,,,

張娟娟近來想去北京看看女兒張鶯,此外,她還有一個隱約的打算,她想,此番也順便去北京考察一下,如果各方面情況合適,她也可以將武漢的一攤子事委託給她的摯友雷亞軍,然後她再去北京開拓一片天地,,,這樣,她們母女倆又可以在一起了,在北京團聚了,現在,有無數個家庭都是這樣,,以兒女為中心和重心,兒女去了哪裡,父母就跟著去哪裡,兒女是太陽,是月亮,兒女走,父母也跟著走,

臨去北京之前,不知是怎麼搞的,張娟娟心裡竟然有點別樣的激動,這激動與馬上要見到女兒有關,與她打算在北京開闢新天地有關,與,,,然而,除此之外,又好像還有別的什麼未知的東西在撥動著她的心,到底是什麼呢,張娟娟一時之間還弄不明白,

直到張娟娟到了北京,見到女兒張鶯,又辦了一些其它的事情,最後見到了女兒張鶯的領導何志成的時候,答案這才終於浮出了水面,

讓張娟娟萬萬沒想到的是,女兒張鶯的老闆何志成居然是自己少年時代的同學,而且,,,

見面的時候,何志成更是驚詫無比,

在此之前,何志成只是聽張鶯在念叨著說,她媽媽來北京了,她媽媽來北京了,,,何志成想,他作為一個單位的頭,同時他又是那麼器重張鶯,況且,張鶯也在工作上做出了不少的成績,既然張鶯的媽媽來北京了,那麼,他也就應該宴請人家一下,以儘儘地主之誼,

酒店是讓行政部經理朱明明預訂和安排的,

何志成本來是打算讓前台的劉穎訂酒店,讓徐祥安排宴請張鶯的媽媽,可是,劉穎的父母鬧離婚,又鬧得厲害了,又把劉穎提溜回去了,讓劉穎去做那腹背受擠壓的難堪的夾心餅去了;而徐祥呢,則是去虎哥那兒,償還人情債,,因邱強盛、王訓然,還有那為何志成的弟弟何志堅找腎、為李香的兒子小明說情,,,等等一系列的事情而欠下的眾多人情債,

劉穎和徐祥都有事,都不在,何志成又不想讓李香接觸和插手接待張鶯媽媽的事,何志成知道李香和張鶯之間有點小小的彆扭,所以,何志成只好讓行政部經理朱明明來張羅這件事了,

朱明明最終還是將宴請安排在了浩然居酒店,朱明明說,何總常去那兒,跟那兒上上下下的人都熟悉,也喜歡吃那兒的飯菜,對朱明明這樣的安排,何志成也沒表示反對,這也就意味著默許了,

何志成那天推了不少的事,將一些不是那麼火燒眉毛的事兒都押后處理,他晚上六點鐘準時到達浩然居,一上二樓,走進事先預定好的包房,看見張鶯的媽媽張娟娟時,何志成立馬驚呆了:

「張蘭」二字脫口而出,

包房裡在場的幾個人也都呆住了,像電視里的定格那樣,姿態各異,

在這些人當中,還是張娟娟的反應最為強烈了,,她驀地站了起來,又驀地坐下去,臉色猛然緋紅了,有些驚詫地說:

「老同學,怎麼這麼巧呢,我早改名了,早不叫張蘭了,這張蘭的名字都改了好多年了,我現在叫張娟娟,,,」

張娟娟說了許多連張鶯以前都沒有聽說過的事,

那一刻,張鶯覺得母親張娟娟居然像個少女般羞澀和激動,

張鶯無論如何都想不到,自己的媽媽張娟娟居然與何志成是少年時代的同學,張鶯覺得,這裡面有著太多的謎,她要慢慢破解,

何志成與張娟娟則更是感慨萬千,他們說了許多的往事,說了許多的故人,這其中,還說到了兩個張鶯也認識的人,一個是巴西寧,另一個是雷亞軍,

說到巴西寧的時候,張娟娟對巴西寧印象不是那麼深了,有點記不得了,畢竟是過去了那麼多年,

這時,何志成一邊和張娟娟輕輕地碰了一下酒杯,酒杯里的紅酒立馬慢慢地蕩漾進來了,一邊提醒說:

「張蘭,你怎麼會忘了巴西寧呢,當初,我們一起在武漢讀小學的時候,巴西寧的嘴巴特別厲害,一張小嘴能說會道,整天嘰哩哇啦地說個不停,小嘴皮子耍得特別溜,難道你忘記了嗎,他還特別喜歡說,武漢長江大橋上的火車睡在那兒,都跑得那麼快;要是哪一天那火車站起來了跑,那不是跑得更快嗎,,,」何志成說著,喝了手裡剛才與張娟娟碰過了的那一小口紅酒,

「火車還能站起來跑,」

「火車站起來會跑得更快嗎,」

「巴總這人真逗,巴總從小就這麼有趣嗎,」

酒桌上的幾位女將,,張鶯、朱明明、魏燕,,,等人都笑得差不多要趴到桌子上或者是坐到地上了,酒店是朱明明訂的,酒宴,也是朱明明安排的,酒席上的諸多事情,都是朱明明在張羅,這也就是說,朱明明實際上就是今天這桌酒席上的「酒司令」,酒桌上的大小一切事情,都要聽她安排,是朱明明提議今晚喝紅酒的,朱明明說,張鶯的媽媽是主客主賓,是女同志,陪同的,也都是女同志,所以,喝紅酒比較好,何志成也贊成,此外,何志成還特意安排了與張鶯比較要好的諸如魏燕,,,等人來做陪,也是想烘托烘托氣氛,讓張鶯的媽媽今晚好好樂一樂,這也算是何志成的一點心意,

何志成說了火車站起來跑的往事,可是張娟娟還是對巴西寧沒什麼印象,無奈,何志成只好又說了巴西寧少年時代的一些事兒,比如:裝鬼嚇人、為了學會拔牙的硬功夫而練習拔釘子,,,等等,儘管何志成說了關於巴西寧的許多往事,然而,張娟娟依然是記憶模糊,對不上號,這時,乖巧的朱明明就笑了,像是恍然大悟了似地說:

「張老師,,」朱明明這樣稱呼張娟娟,「張老師,我知道你為什麼記不得我們巴總了,」說得一本正經,

張娟娟用嘴抿了一小口紅酒問:

「為什麼,」

朱明明這時故意硬撐著,不笑,認真地說:

「那是因為,你心中只有我們何總,而沒有其它的人,」

朱明明這麼一說,大家哄地一聲都紛紛笑了,

魏燕也笑嘿嘿地附和著說:

「朱經理說得對,是這麼一回事,」

在場的眾多人當中,唯有張鶯沒笑,也沒說話,那個時候,她默默地吃著菜,還不時地獨自喝一口紅酒,

張娟娟也在眾人的談笑風生中,回憶起了往事:

「,,,你們幾位美女,還別笑,我告訴你們,你們的何總,那是從小就有女人緣吶,那還是在上小學的時候,我們班上的許多女同學都喜歡跟他在一起玩,不過,你們可千萬不要想歪了,,那就是純粹在一起玩,,,」

大家又笑,很開心的樣子,

張娟娟接著說:

「你們看到了沒有,你們何總如今依然還是很有女人緣,看看你們今天在座的這些人,個個都是美女,,那是一個比一個漂亮,你們發現了嗎,今天這酒桌上只有你們何總一個男人,何總算是男人的優秀代表了,,,」

大家笑得更歡實,也更開心了,

那天晚上,在紅酒飄香歡欣鼓舞的酒桌上,當話題說到了另一個張鶯熟悉的人,,雷亞軍的時候,張鶯清醒地發現何志成臉上有一種類似於返老還童般的那樣生動明亮的笑容,何志成說:

「張蘭,雷亞軍不是你的死黨嗎,小時候她天天跟你在一起,形影不離,她如今在幹什麼呢,」

何志成始終改不了口,他堅持叫張蘭,而不叫張娟娟,

張娟娟只好隨他去了,

張娟娟這時樂嗬嗬地說:

「雷亞軍現在還是跟我在一起,,,我準備讓她幫我盯著武漢那一攤子事,我在北京這幾天跑了跑,相中了一個地方,還就在這附近,是個五層樓,我打算把它盤下來,一樓和二樓開餐館,三樓、四樓、五樓弄成客房部,按三星級的標準進行裝修,目前已經和各方面談得差不多了,只是還沒簽協議,,,」

「張蘭,你這真是兵貴神速啊,你這來北京沒有多長時間呀,怎麼這麼快就要做出如此大的一個動作呀,張蘭,你說的這個地方,在哪裡呀,」

何志成問詢道,

「遠在天邊,近在眼前,」

張娟娟笑得一臉燦爛,

「什麼,你是要把浩然居盤過來呀,」

何志成驚訝得嘴都合不攏了,

「不行嗎,」

張娟娟臉上的燦爛演變成了調皮,或者說是頑皮,

「行呀,行呀,」

這個時候,何志成除了驚訝,他心中還同時奔湧出了許多許多的情感浪花,那些情感浪花一時之間卷著一浪一浪的往事,拍打著他的心堤,拍打著他那從北京綿延至武漢、同時又從武漢綿延至北京的心堤啊,

那天晚上的酒宴到了最後的時候,張娟娟一再提出她衷心的期待,,希望老同學何志成對她接手浩然居酒店一事,多多提建議,多多參與,多多支持,多多幫助,多多,,,

何志成則是一個勁地點頭說:

「那是應該的,義不容辭,義不容辭,,,」

最後,大家喝了一個團圓酒,還是「酒司令」朱明明發出的熱情洋溢的倡議,她端著裝有淺淺紅酒的高腳酒杯,大聲說:

「我提議,,咱們喝最後一個團圓酒,為了世紀公司興旺發達,為了張老師馬上要接手的浩然居酒店紅紅火火,為了在座的每一位女士越來越漂亮,為了在座的唯一一位男士,,我們敬愛的何總越來越帥氣,,,我提議,我們幹掉手上這最後一杯酒,」

隨後,大家「哇啦」「哇啦」地說著、笑著、逗著、鬧著,相繼喝完了手中的最後那一杯酒,

酒席散后,回到家裡,張鶯是心潮澎湃,

通過何志成與她媽媽張娟娟的交談,還有她媽媽張娟娟一路之上的講述及回到家裡之後的補充說明,到目前為止,張鶯已經知道了,,何志成小時候在武漢生活過一段時間,那個時候,何志成的爸爸媽媽支援大三線,從北京去了武漢,據說,還有巴西寧一家人等等,何志成也就是在那段歲月里與張娟娟成了同學,當然,還有巴西寧,,,

然而,在這個心潮澎湃的夜晚,張鶯從她媽媽張娟娟和何志成兩人的言談舉止里,她分明能感覺出他們當時的關係非同一般,具體情況是什麼樣的呢,她無從知曉,但有一點,張鶯可以肯定,,她媽媽張娟娟與何志成一定是少年時代非常要好的同學與朋友,這絕對錯不了,

張娟娟這個晚上也是心潮澎湃,難以入眠,

張娟娟甚至於在很晚的時候還給遠在武漢的雷亞軍打了一個電話,讓雷亞軍猜猜她在北京遇到誰了,

雷亞軍猜不出,

當張娟娟告訴雷亞軍,,她在北京遇到了何志成時,雷亞軍也驚喜地說,我的天吶,

雷亞軍在電話里大叫,,我的天吶,

張娟娟隨後也在電話里高聲嚷叫和呼喊,,說話的聲音很大,很興奮,也很激動,

這個時候,張鶯並沒睡著,

她媽媽張娟娟的興奮和激動,讓她覺得有些無所適從,

27

這個出其不意的夜晚,酒酣耳熱人興奮,各自回家后,何志成失眠了,他更是心潮澎湃,

都已經到半夜了,何志成還身體僵硬地躺在床上睡不著,在那兒一會兒翻過來,一會兒翻過去地折騰著,輾轉著,

莉莉關心地問:

「志成,睡不著啊,是不是酒喝多了,我去給你倒杯水,,」莉莉從床上起身,要伸手去拿放在床邊椅子上的睡衣,

何志成一把拽住了莉莉那削了皮的白山藥似的光滑柔嫩的胳膊說,「莉莉,別去倒水,我不渴,我今晚喝的是紅酒,沒事,」

莉莉返身順勢壓在了何志成身上,一隻靈巧的手一把捉住了何志成襠里那個玩藝兒,輕輕地捏了捏說:

「咦,,怎麼是軟的呢,」隨後又撇了撇嘴說,「志成,今天是不是在外面又遇到了什麼美女,讓你睡不著了,」

何志成不吭聲,

莉莉也不再多話,這時,莉莉只是默默地做著一件事,,她很有分寸和耐心地用手揉捏著何志成……

在這個何志成心潮澎湃的晚上,莉莉努力了很長時間,手都揉酸了,捏累了,可還是沒有什麼成績,

何志成身體雖然僵硬和板滯,然而,他的大腦皮層卻異常活躍,數以萬計的腦細胞左衝右突上竄下跳,,一時之間,上下五千年,縱橫八萬里的事兒,,何志成都想起來了,憶起來了,

那個時候,何志成首先想到的是躺在他懷裡的莉莉,,正像有個朋友曾經提醒過他的那樣,,你這個鑽石王老五,可千萬不要隨便讓哪個女人砸在你手上了哇,玩玩可以,砸在了手上,可就不好玩了,何志成覺得,他目前的生活狀態就是,,莉莉砸在了他的手上,何志成自己也知道,外面很多人都在風言風語地傳聞,,說他如何如何風流,說他如何如何有眾多女人,,,等等,說得有鼻子有眼,可是,實際情況呢,何志成自己最清楚,,他目前連個老婆都沒有,實際生活中也僅僅只有莉莉這麼一個女人和他有肉體關係,莉莉倒是很想做他的老婆,也是可以做他老婆,為此,莉莉做出了許多努力和奉獻,對這些,何志成看在眼裡,記在心頭,何志成覺得吧,他以前是將莉莉看簡單了,所以,才非常輕易地從王訓然的手中將莉莉接收了過來,接管了過來,但是,自從莉莉那次借著停電和死魚的由頭,大做了一篇文章之後,何志成就知道他錯了,他的錯誤在於,他低估了莉莉,如今,莉莉為了達到嫁給他的目的,使用了許多技巧和手段,譬如說,莉莉總是對他持久地、不時地吹枕頭風,,莉莉說,她能為何志成生個兒子,生個了不起的兒子,這個了不起的兒子要是放在過去封建社會裡,也許就是像天子一類的貴人,,,莉莉還說她是何志成的貴人,她旺夫,天生就是旺夫相,從小的時候,他們那兒的一個楊半仙就這麼掐算和預測過,,,莉莉還說,何志成不在家的時候,她常常為何志成禱告,祈求天地神靈保佑何志成,,,莉莉還說,如果她嫁給何志成了,何志成在外面不論有多少女人,她都不管不問,只要何志成每天回家就行,,,莉莉還說,她願意做何志成的好女人,每天都把她**一次,然後再救活都行,,,何志成心裡明白,莉莉不厭其煩地反覆在他的耳邊吹這些枕頭風,其實是在做一個軟廣告,像電視里天天絮絮叨叨播放的那些廣告一樣,是能達到廣告的效果了,卻讓人的耳朵生出了厚厚的繭殼子,刮都刮不掉,與此同時,何志成還覺得莉莉如今是在用軟刀子殺人,,溫柔一刀,,莉莉從來都不會硬逼著他結婚,逼著他去辦那結婚手續,,像某些女人那樣,一哭二鬧三上吊,莉莉不會這麼做,溫柔的莉莉用的是軟刀子,,,從內心深處來說,何志成非常喜歡莉莉,喜歡莉莉那荔枝般晶瑩剔透的鼻子,喜歡莉莉那堅韌的性格,喜歡莉莉身上許多的東西,,,按照莉莉她媽媽的暗示,莉莉的親爸爸也許可能就在北京的某一個角落,莉莉說,她總有一天會找到她親爸爸,,,其實,何志成也覺得莉莉是個相當不錯的好女人,然而,要是讓他跟莉莉結婚,何志成心裡還是有障礙,這主要的障礙嘛,還是來自他與莉莉的認識方式,也就是莉莉的來路問題,,如果不是王訓然介紹過來的,如何不是事先說好了僅僅只是來給他做妾做保姆的,那麼,事情也許會是另外一個面貌,這是一層障礙,

除此之外,還有另一層障礙,,那可是一個更大的無法跨越的障礙,那障礙就是,,蝴蝶蘭,

蝴蝶蘭,,

是的,是蝴蝶蘭,

何志成養了多年的蝴蝶蘭,他愛蝴蝶蘭,這裡面寄託了他一段人生的經歷和人生的情感,每當何志成看見那美得盪人心魄的蝴蝶蘭,他的思緒就會高高地飛翔,何志成是一個喜歡仰望星空的人,那兒,有星,其中的一顆特別明亮,一旦看見了那最明亮的一顆星,何志成的心空則往往會變得絢麗起來,同時又往往會變得有些苦澀和凄涼,

而這個致命的蝴蝶蘭,恰恰就是他今天晚上邂逅的張蘭,

何志成不知道,今天晚上這個邂逅是福,還是禍,

在何志成十二歲那一年,在他讀小學五年級的時候,他和張蘭做了一年的同學,也就是這一年,卻影響了他一生,

那是文化大革命的後期,何志成的父母從北京去了武漢,支援那兒的三線建設工作,那一年,何志成的爺爺奶奶身體也不大好,十二歲的何志成就從北京轉學去了武漢父母的身邊,轉到了武漢的一所緊靠著長江邊的小學,讀小學五年級,也就是在這個時候,何志成認識了張蘭,

何志成至今還清晰地記得,他第一次與張蘭見面時的情景,

那是何志成上小學五年級第一學期的第一天,老師把何志成帶到了班上,然後,向全班同學介紹說:

「這是何志成同學,是從北京轉學來武漢的,希望大家以後多多幫助何志成這個新來的小同學,相互團結,共同提高,,,」

在老師講話的時候,何志成就轉動著一雙賊亮賊亮的眼睛,四處打探著,張望著,不知怎麼就碰撞上張蘭的目光了,目光與目光相纏相繞,像是粘住了一樣,怎麼也撕扯不開,這個時候,十二歲的何志成看見張蘭邊上有空位,,兩個人的座位,只坐了張蘭一個人,當時何志成的小腦袋瓜子就在想:要是安排他去坐那個空位該多好啊,后來,果然是天遂人願,老師安排何志成坐到了張蘭邊上的那個空座位上了,

就這樣,何志成不僅與張蘭成了在武漢的小學五年級的同班同學,而且,還成了同桌的男女同學,

雷亞軍當時也在這個班上,

巴西寧從北京隨父母去武漢上小學五年級,比何志成還要晚一些,也在這個班上,並且是,巴西寧在武漢呆的時間很短,早早地就離開了,比何志成離開的時間還要早許多,所以,張蘭對巴西寧沒什麼印象了,這也正常,

后來,何志成與張蘭成了好同學好朋友,他們還有許多共同的愛好,,比如,他們都愛好學習,成績都非常好,除此之外,他們還有兩項共同的愛好,,一是都喜歡唱京劇,,那個時候,是文化大革命的後期,他們所唱的京劇,也就是當時的現代京劇樣板戲,,《紅燈記》、《沙家浜》、《智取威虎山》什麼的,,,等等,他們當時年紀尚小,許多唱詞都還不是太明白,卻也能囫圇吞棗地唱得蠻像那麼一回事兒,字正腔圓,有模有樣,他們學校當時有宣傳隊,他們兩個人都是學校宣傳隊的小演員,還在一起相互配合著演過那麼幾齣戲,,在《紅燈記》里,何志成演過李玉和,張蘭演過李鐵梅;在《沙家浜里》里,何志成演過刁德一,張蘭演過阿慶嫂;在《智取威虎山》里,何志成演過楊子榮,張蘭演過小常寶,,,后來,當時的武漢歌舞團還去他們學校挑選過小演員,何志成和張蘭兩個人都被看中了,選上了,何志成后來是一年之後又轉學回到了北京,沒有去武漢歌舞團;而張蘭后來去了武漢歌舞團當了一名小演員,,,

唱京劇,是何志成和張蘭當時共同的一個愛好,

他們當時共同的另外一個愛好是,,打籃球,何志成打籃球有個外號,,瞄準器,這也就是說,他投球命中率很高,投籃很有準頭;而張蘭呢,是他們學校女子籃球隊著名的左撇子,用左手打球很厲害,防不勝防,張蘭打的也是左邊鋒,攻擊能力很強,是絕對的主力隊員,當時,何志成和張蘭的籃球水平都相當高,所以,他們都被武漢業餘體校看中了,被送到體校訓練和打球,成為那兒的中小學生籃球隊的小運動員,,,

在文化大革命後期,在武漢,在何志成讀小學五年級的時候,他和張蘭當時的確是德、智、體全面發展的好學生吶,他們常常受到各方面的表揚和獎勵,獲得的獎狀,連家裡的牆上都沒地方貼了,

當時,何志成和張蘭是人們眼中的金童玉女,,優秀得渾身上下都透出一股子神采和光澤來,

何志成當時是十二歲,說懂事吧,也懂那麼一點兒;說不懂事吧,也確實是沒有開竅,更何況,那還是在文化大革命的後期,當時的中國,在人情人性人生等等諸多方面都還受到了許多的禁錮,戴著手銬和腳鐐呢,,存在著許多的禁區,而不像后來那樣,走向了開放與改革,所以,當時十二歲的何志成天天與張蘭廝混在一起,可以說是青梅竹馬,卻是情竇未開,因此,到了后來,何志成一見到張蘭,就臉紅心跳,,那臉紅,還不是一般的臉紅,而是臉上的血都要噴湧出來了;那心跳呢,也不是一般的心跳,而是整個心都要從嗓子眼裡蹦跳出來了,,何志成這一生此後再也沒有這種感覺了,不管怎麼說吧,何志成當時對張蘭所有的生理與心理的反應就僅僅是這麼四個字,,臉紅心跳,除此之外,再也沒有別的其它任何東西了,

十二歲的何志成,那個時候,他是多麼純凈,多麼單純啊,像一泓秋水,裡面一丁點兒的雜質和污染都沒有啊,

何志成與張蘭也就只是相處了一年的時間,

何志成在武漢讀完了小學五年級,一年過去了,何志成的爺爺奶奶又想何志成了,於是,又開始給何志成轉學,,這一次,何志成是從武漢又轉回了北京,就像當初他從北京轉到了武漢一樣,

何志成也就僅僅只是在武漢讀了一年的小學,讀了個小學五年級,

然而,在這一年裡,卻出現了一個影響了他一生的一個人,那就是張蘭,那就是蝴蝶蘭,

其實呢,何志成當時並沒有認識到事情的嚴重性,

何志成在武漢呆了一年後,又從武漢爸爸媽媽的身邊回到了北京爺爺奶奶的身邊,在武漢與張蘭分別的時候,當時也沒有感到特別難受和痛苦,何志成回到北京后,與武漢的張蘭保持了很長時間的通信聯繫,通過兩地的書信來往,何志成也知道了張蘭的一些情況,

十二年以後,已是大學畢業的何志成,已經走上了工作崗位,突然有那麼一天,何志成收到了張蘭從武漢寄來的一封信,那封信很短,然而,上面有那麼幾句話卻是像呼嘯而來的子彈,一下子就把他的一顆心打成了馬蜂窩,,張蘭在那封信上說,她在武漢找了一個男朋友,叫黃鄂聲,而黃鄂聲與何志成長得非常相像,,兩人眼睛像,鼻子像,嘴巴像,連那高突的額頭和渾圓的下巴都像,,,兩人簡直像是一個媽生出來的弟兄一樣,,,

信看到這兒,何志成「哇」地一聲號啕大哭了起來,,那心裡更是在大口大口地吐血啊,

直到這個時候,何志成才知道了什麼是骨子裡生長出來的愛情;直到這個時候,何志成才知道了什麼是傷口裡流淌出來的思念,因為,這個時候,何志成在北京也找了一個女朋友,而他的這個女朋友幾乎就活脫脫是武漢張蘭的翻版,,兩人的容貌相像到了極致,

何志成由此知道了,張蘭在武漢是按他的模樣去找的男朋友;而他呢,在北京則也是按武漢張蘭的相貌找的女朋友啊,這個時候,何志成不僅知道了他自己這麼多年來一直在深深地愛著張蘭,與此同時,他知道了,張蘭也是在深深地愛著他何志成啊,

命運啊,就是如此地捉弄人,因為那一年,因為何志成十二歲的那一年,一切都在那一年註定了,

然而,現實呢,現實就是那樣的現實,對當時二十四歲的何志成來說,愛情,是愛情,生活,是生活,張蘭畢竟是在武漢,他們也就是在一起相處了一年的時間,況且,這都又已經過去了十二年,他們都已經二十四歲了,都已經到了談婚論嫁的年紀了,彼此又都有了婚配的對象;而他們兩人之間,在這麼多年裡,只是偶爾通通信件,此外,就沒有更多的聯繫和來往了,人生,也只能是這個樣子了,

只能是這個樣子了,

何志成與張蘭隨後都結婚了,在北京和武漢都有了自己的配偶和伴侶,何志成當時還暗下了一個決心,,此生再不要與張蘭聯繫了,以免影響和破壞了彼此的家庭與生活,

何志成說到,做到,也就沒有再與張蘭聯繫了,

物轉星移,人生如戲,

幾十年的光陰過去了,

在此期間,何志成的爺爺奶奶相繼去世了,

何志成的爸爸也英年早逝了,

何志成的媽媽郭光秀也早從武漢回到了北京,與何志成的弟弟何志堅和弟媳斑麗麗他們生活在一起,

何志成也離婚了,

要說起來,何志成這離婚,與張蘭還有那麼一些關係,當初,何志成雖說是按張蘭的模樣找了個老婆,容貌倒是像了,可那氣質、才華、言談、舉止、德行,,,等等,又怎麼會像呢,,兩口子就常常吵架,何志成的前妻最煩何志成的事,就是,,何志成養蝴蝶蘭,其實,何志成養蝴蝶蘭是什麼意思,他的前妻心知肚明,有時候,吵架吵急眼了,也會帶出那麼幾句來,,何志成,我告訴你,你不要欺人太甚,你有本事,你把那武漢的張蘭接到北京來呀,何志成,我告訴你,終有一天,我會去武漢看一看,,看看那個武漢的張蘭是不是長得傾國傾城,把你個何志成都迷成這個樣了,,連做夢的時候,你都常常會叫張蘭這個名字,,什麼玩藝,,

其實呢,何志成自己也知道,他的張蘭並不一定是這個世界上最好的女人,但是,卻是他眼裡最好的女人,是他眼裡的西施和女神,這是沒有辦法的事,這早在他十二歲那一年就註定了,

還有,就是,何志成同時也知道,他這麼多年都沒有與張蘭聯繫了,張蘭是死是活,他都不知道,他對張蘭的鐘愛、思念和回憶,還有,他對蝴蝶蘭的養護、傾心和關愛,說穿了,也只是對他經歷過的那種美好的事物的一種守望、追隨與惦記,何志成知道,他是一個常常生活在過去的人,他太過於戀舊了,過去的生活,總是擠壓著他現在的生活,將他現在的生活擠壓成畸形的了,擠壓成一種支離破碎的狀態,

有的時候,何志成理智地想一想,也會悟出一些道理來,,當年,他十二歲的時候,與張蘭有過一年的交往,,可是那種交往,除了臉紅心跳之外,恐怕連說是一種初戀,都說不上,因為那個時候,他和張蘭壓根兒就沒有戀過,既沒有在言語上戀過,當然更沒有在行動上戀過,,他們的那種交往,不能說是初戀,而只能說是「初愛」,好像也不對,是「初感」,好像也不對,是「初情」,好像也不對,,,初,的確是初;可是,這初的後面該搭配上一個什麼詞,才比較合適呢,何志成總是沒有找到那個合適的辭彙,

也就是為了十二歲那年的那份情緣,何志成這麼多年來,放棄了許多的女人,也放棄了許多的機會,

首先,何志成放棄了他的前妻,當何志成與前妻最終走到分手的那一天時,何志成的前妻不再是摔、砸、扔他養的蝴蝶蘭了,也不再是虛張聲勢地說要去武漢找那個子虛烏有的張蘭算賬了,那個時候,前妻只是流著長長的眼淚說,何志成,我成全你了,你以後就跟你的蝴蝶蘭過日子吧,就跟你夢中的那個什麼張蘭過日子吧,

放棄了前妻之後,何志成還放棄了其他的一些女人,

這裡面就包括了比如:李香、莉莉等人,甚至還包括了張鶯,

如果沒有十二歲那年的張蘭,如果沒有這麼多年相陪相伴的蝴蝶蘭,那麼,李香、莉莉、張鶯,,,等人,都有可能成為他何志成的妻子,他何志成的日子也不會過得像現在這樣,,守著虛幻的蝴蝶蘭,卻遠離了許多真實的女人,他實際上是生活在一種對過去的回憶之中,

蝴蝶蘭啊,蝴蝶蘭,這既是他的幸福,同時也是他的苦難,所以,每當何志成看到蝴蝶蘭的時候,他的感覺是,,既絢麗,同時又有些苦澀和凄涼,

何志成原以為,他這一生,也就是這樣了,守著蝴蝶蘭,永遠生活在美好的過去歲月里,永遠生活在美好的往昔回憶中,

沒想到,自從何志成在那個下著小雨的傍晚,在一輛出租的士上撿了一個錢包之後,一切都發生了變化,,錢包的背後,是張鶯;錢包將張鶯推到了何志成的面前;而張鶯的背後,則是張蘭,,如今叫張娟娟了;張鶯呢,又將過去的張蘭、如今的張娟娟推到了他何志成的面前,,,一切是來得那麼突然,那麼迅猛,讓何志成連一點兒思想準備和精神準備都沒有,,他都有點蒙了,不知如此神奇地再次與張蘭邂逅,到底是福,還是禍,是他一直在冥冥之中盼望著的事呢,還是在躲避著的事,何志成不知道,

不知道,

如此思來想去,上下千年,縱橫萬里地思來想去,這時,窗帘外面的天空都已透出麻麻亮了,

天要放亮了,

通宵達旦地胡思亂想著的何志成,這時突然又有了一個奇妙的靈感,,他想在這天色即將要破曉的時節,給張蘭發一個手機信息,如果張蘭馬上回應了,,就像當初他在北京找了一個像張蘭的老婆,而張蘭也同時在武漢找了一個像他的丈夫那樣,,,那就說明,他此生的確是和張蘭心心相印、肝膽相照,,有著奇緣,更有著奇愛,

這麼想著的時候,何志成拿起放在枕邊的手機,快速地給張蘭發了一條信息,手指頭一按,信息「吱」地一聲出去了,

何志成的信息上說,蘭,你睡著了嗎,

蘭這個稱謂,還是當年何志成與張蘭保持著書信來往時形成的,已經沿用了許多年,

何志成的信息發得飛快,而張蘭的回答信息更是快如閃電,一瞬間就到了,讓人覺得她是早做好了充分的準備,兩人是同時同步發出了信息,

張蘭在信息上說,成,我失眠了,想你,

成這個稱謂,也是當年他們書信來往時形成的,也已經沿用了許多年,當今這個世界上,也只有張蘭會這麼稱呼何志成了,何志成至今還記得,這個世界上曾經有兩個人這樣稱呼過他,,一個是張蘭,另外一個是何志成那已經故去多年的奶奶,何志成在家裡是長子長孫,奶奶喜歡頭孫子,媽媽喜歡斷腸兒,這也就是說,何志成的奶奶當年拿他當寶,親昵地叫過他成成或是成;何志成媽媽喜歡他弟弟何志堅,,是個幺兒子嘛,所以,何志成的媽媽也沒有這樣叫過他,,成,而何志成的媽媽也只是叫他志成,

當何志成看到張蘭的信息時,他渾身的熱血一下子沸騰了,他那襠里軟了一夜的玩藝兒,卻是「噌」地一聲挺了進來,只是,張蘭此刻並不在身邊,況且,何志成這麼多年根本就從來沒有接觸過張蘭的肌膚,連接吻這麼一個尋常的舉動,在何志成與張蘭之間,也從來沒有發生過,此時此刻,何志成已經受不了了,一下子抱緊了躺在他身邊的莉莉的身體,,,

莉莉哼哼嘰嘰地說,志成吶,我的志成吶,你怎麼這麼厲害哇,你是不是吃了什麼葯哇,還是我給你煲的那些滋補的湯起作用了,喲、喲、喲、喲,,,大呼小叫的聲音撲面而來,

在莉莉這麼喋喋地說著、哼哼地叫著的時候,何志成的腦海里莫名地想起了邱強盛,那一瞬間,何志成將莉莉與邱強盛聯繫到一起,進行了一番遐想;與此同時,他又想到了張蘭,何志成想,既然是上天再一次將張蘭送到了他的面前,那麼,他一定要抓住這個契機,再也不能丟失了,

何志成的嘴裡像火山爆發般地迸發出了這麼一個字:

「蘭,,」

那一刻,莉莉的嘴裡還在喋喋嘰嘰地說:

「,,,這葯怎麼這麼厲害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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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化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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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探 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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