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內 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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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鬼,一直是北京世紀公司的頭號大患和可惡蛀蟲,
張鶯對內鬼的解釋是,,內鬼,就是潛伏在己方人員內部,並且為那對立勢力的另一方提供情報,消息,資源,,,等等的人,這就是內鬼,這種內鬼往往就是敵對陣營的卧底,無論在任何一個單位里,如果有了內鬼,那就必須要徹底清查乾淨,否則會後患無窮,現如今,熒幕上有許多內鬼的形象:例如,電影《無間道》系列中的陳永仁、劉建明;電影《風聲》中的老鬼、老槍等等,,,所謂的內鬼,其實就是對諸如「姦細」「特務」「間諜」「卧底」,,,等等這麼一類人的口語化稱謂,
這就是張鶯對內鬼的解釋,說得很全面,也很透徹,
張鶯隨後又繼續引經據典、侃侃而談地說,有這麼一部法國電影,電影的名字就叫《內鬼》,影片講述了法國海關與毒品集團之間的故事,從巴黎來的探員發現海關內部出了姦細,姦細造成的結果是,,不但是海關繳獲的毒品被盜,之後海關的行動也是接二連三地失敗,,,於是后來,海關方面也派出卧底打入了毒品集團內部,每每在關鍵時刻發揮了作用,最後的一場大戰是,,圍繞著泰國運來的300公斤嗎啡,雙方展開了一場生死激戰,,,
說到這兒,張鶯不說了,卻賣起了俏皮的關子:
「你們大家說說,鹿死誰手,誰會是最後的贏家,」
魏燕當即脫口高聲喊叫:
「世紀公司當然會是最後的贏家,」
魏燕話音未落,嘩嘩嘩嘩,立馬引起一片興奮的掌聲,
這是那天世紀公司召開員工大會時的一個場景,那天,大會的主題是,挖出內鬼,純潔團隊,
由於北京世紀公司單位內部出現過內鬼,且一直都沒挖出來,所以,何志成一方面對世紀公司的工作計劃和部署做出了相應的調整,另一方面,則是在職工大會上嚴辭痛訴內鬼的種種可恨的行徑與醜惡的嘴臉,讓內鬼成為過街老鼠,人人喊打,
從會場熱烈的氣氛來看,會議還是收穫頗豐,
大會結束之後,何志成、李香、張鶯三個人又來到小會議室,繼續開了一個小會,就某些問題再進行深入研究和討論,
三人在小會議室落座后,張鶯有些憤憤然地對何志成說:
「,,,現在王京都,這不是都已經去坐牢了嗎,新世紀公司幹嗎還總是跟我們對著干,針尖對麥芒的,幹嗎呀,,何總,要不我們也像那法國海關一樣,也派出卧底打入他們新世紀公司內部,,,」
何志成隨即搖著腦袋,無可奈何地苦笑著說:
「不,我們不那麼做,」
話雖是這麼說,可那一時刻,何志成的腦海里卻生動活潑地閃爍出了康繼美的音容笑貌,說實話,康繼美在過去很長一段時間裡其實扮演的就是卧底這麼一類的角色,對此,何志成心如明鏡,
李香也反對往新世紀公司派卧底,說是沒那個必要,與此同時,李香又不無擔憂地說:
「何總,我總是覺得有那麼一雙來路不明、居心叵測的眼睛在盯著我們,死死地盯著我們,,,可是,這雙討厭的眼睛是誰呢,我還真是說不好,反正是,我一直對杭紅梅存有懷疑,覺得她形跡可疑,有些事做得鬼鬼祟祟的,,,她可不像陳嵐,陳嵐那人平時看上去咋咋呼呼的,其實膽子並不大,很多事,陳嵐根本上就不敢做;可是,杭紅梅就完全不一樣了,她是茶壺裡煮湯圓,心裡有數,我再打一個難聽一些的比喻,我看那杭紅梅簡直就是那種特別厲害的狗,,咬人的狗,不叫,平日里別看杭紅梅不哼不哈的,其實,她那心裡早就藏著許多壞主意,全都是一些壞水,黑心爛肝的,,,」
李香的憂心如焚,也是有那麼一些道理的,如今,在何志成看來,李香做事已經不像先前那樣古板死性了,李香處事也漸漸變得通達和仁厚了一些,在講究原則性的同時,靈活性也拿捏得很到位了,這是一種很大的進步,何志成看在眼裡,心裡也是喜上了眉梢,
李香一說有那麼一雙無處不在、居心叵測的眼睛,在死死地盯著,,,張鶯隨即也像是受到了啟發,想起了什麼似地說:
「何總,李總,李總這麼一說,我也是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太對勁,也是覺得總像是有那麼一雙眼睛在牢牢地盯著我們,,,要不這樣吧,你們看好不好,我哪天去請一個風水大師來看看,大師也許能看出問題,,,」
在李香和張鶯兩個人先後說起那雙可疑的眼睛時,何志成也很快想起了一雙漂亮的丹鳳眼,,那是莉莉的眼睛,,眼角上翹,且狹長,水汪汪,亮晶晶,美極了,就是莉莉這麼一雙美麗的眼睛,何志成覺得,他也有可能會被莉莉給盯上了,莉莉雖說是人在家裡寫《金玉島》,然而,莉莉那雙丹風眼可是跟著自己一起來到了單位,不是嗎,何志成現在覺得辦公室四周的牆壁上布滿了莉莉那雙迷人的丹鳳眼,就連他自己的衣服上也是布滿了莉莉的眼睛,有些時候,隨便將衣服那麼一抖動,都會抖落一些哩,,,
「何總,你的觀點呢,」
后來,是張鶯驟然而至的問話打斷了何志成那張牙舞爪的思緒,
「什麼觀點,」
何志成愣怔了一下問,
「何總,怎麼又走神了呢,張助理是問你,,需不需要請一個風水大師來我們辦公室看看,」李香笑眯眯地看著何志成,
何志成此時還沒有完全回過神來呢,於是,他支吾著說:
「這、這事,李總,你和張助理,你們兩個人先商量一下,拿出一個合適的方案來,我先去方便一下,,,」
何志成說是去上廁所,去倒是也去了,還在廁所那邊的走廊上遇到了心血管網的趙總,,打扮得花枝招展眉細目秀唇紅齒白的趙總,兩人打招呼時,都笑得很痛快,上了廁所后,何志成並沒有回小會議室,而是進了自己的辦公室,獨自坐在那兒冥思苦想著風水方面的一些事,
何志成知道,在他認識的一些人當中,有那麼一些人特別講究風水,譬如:像葛坤呀、韓玲呀、張鶯呀、魏燕呀,,,等等這麼一些人,然而,據何志成所知,在所有這些人之中,對風水和靈異之類的東西最有研究的還是莉莉,而莉莉的背後,則又有著他們家鄉的一個楊半仙,顯而易見,何志成已經從莉莉的小說《金玉島》里看出了一些深厚的端倪,
在莉莉《金玉島》這部小說里,何志成看到了這樣一些描寫:
「,,,秦帝國疆域遼闊,歷史與現實在這裡出現了碰撞和融會,還有分叉,那五個俊男,五個靚女,,這麼十個各方面都非常優異而傑出的現代人,的的確確是來到了另一個空間,這一個空間與他們之前的那個空間一樣,都是實實在在存在著的,,,如同歷史與現實這麼兩條大江,出現了匯合與擁抱,在這個空間里,由於秦始皇的存在,五個俊男,五個靚女,均化身為當年秦始皇精挑細選出來的金童玉女,或者說是合二為一了,,,巧的是,秦帝國的種種人文景觀、山川風貌,還有坐落在大地之上的田野、鄉鎮、城市,,,等等這麼一些東西,他們都相當熟悉,一點陌生感都沒有,在他們看來,古今幾乎如出一轍,在空間傳遞的同時,時間也發生了逆轉,他們回到了兩千多年前,年紀,是那些金童玉女的年紀,都是八、九歲的樣子,可是,他們的思想卻仍是俊男靚女的思想,總之一句話,他們不僅回到了兩千多年前,回到了八、九歲的年紀,而且莫名其妙地受到了秦始皇的青睞與器重,在這麼一個陌生的空間里,,異度空間里,也可說是個全新的世界里,他們的心中總是會有那麼一種隱隱的感覺,覺得每天都會在自己身上發生某些神奇的事件,,,」
當時,何志成看著莉莉這麼一些奇形怪狀的想法,覺得自己即使是想破了腦殼,恐怕也想不出來這樣一些彎彎繞繞的東西,所以,就感慨了好一會兒;現在,坐在自己的辦公室里,打開了電腦,何志成又看見了那麼一些精靈古怪的描繪,一一撲面而來,,因為莉莉已經將她近期寫的《金玉島》的許多篇章,都通過qq,發給何志成看了,何志成想,這樣也好,可以在其中了解莉莉許多的思想情況,同時,又可以在某種近似荒謬的閱讀中度過一些怪異的時光,
「何總,你怎麼一個人躲在辦公室里幹嗎,我和張助理還在小會議里等著你開會哩,你剛才說是去方便一下,上個廁所,你怎麼就不回去了呢,就這樣把我們兩個大美女撂在了那兒,晾在了那兒,這多不好哇,我的何總,,,」
就在何志成獨自想著秦朝的那些人、那些事的時候,李香闖進了何志成的辦公室,並立馬像打機關槍一樣,說了一大堆的埋怨話,雖是說得彷彿很嚴厲,臉上卻是笑盈盈的,
這就是如今的李香,,臉上有了許多柔和的笑容,何志成看了,心裡也舒暢了許多,現階段,因為張鶯和張娟娟的相繼出現,再加上徐祥的因素,李香也豁達多了,早已經不像先前那樣死盯著何志成了,而李香最重要的變化則是,李香臉上的笑容多了起來,多得像雨後的春筍,這是其心態快樂的標誌啊,在如今世紀公司新的領導班子里,李香擔負起了更重要的角色,
后來,何志成跟隨著李香滿臉的笑容,又重新回到了單位的小會議室,何志成、李香、張鶯三人經過再次商議后,一致同意,,近期請一個風水大師來辦公室看看,,看看是哪裡有毛病,有破綻,
再后來,話題又說到了王京都和巴西寧兩個人的身上,
李香的態度特別鮮明,話也說得很有藝術水準:
「,,,我認為,巴西寧沒有什麼大的問題,我推測,,他僅僅是因為沒有弄到錢,又說了那麼久,光是賣嘴,沒有實效,他自己都不好意思了,所以,他只能躲避,沒臉回單位來上班,,,像巴西寧這樣的人,至少還是有廉恥,知道好歹,知道害羞,,,這些都比王京都要強多了,好多了,不是我在這裡說王京都的壞話,巴西寧的確是與王京都不一樣,他雖然做事虛一點,浮一點,卻是沒有王京都那種壞心眼,,,」
張鶯隨後也說了她的一些想法,
這個時候,何志成卻是在神神道道地琢磨著這樣一個不著邊際的問題,,不同時間不同空間的跨越與貫穿,是不是可以由此而破解了多維的世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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毫無疑問,張鶯非常喜歡下雨天,
每次一下雨,她的心情就特別好,像一個嘰嘰喳喳的麻雀那樣,充滿了生機與活力,當初,第一次與何志成結緣相識,也就是因為下了雨,另外則是,在武漢人的觀念里,水就是財的象徵,如果一個人發了財,掙了錢,就叫做,,「起水」,有了水,就有了財,就有了好運,人嘛,的確是離不開水,古人不是逐水而居嘛,現代人呢,更是如此,
事實上,就在北京那次下暴雨期間,張鶯的外公張史家和張鶯的外婆唐瑛又一次來到了北京,浩然居酒店開業時,兩位老人家來過北京,而這次再來北京呢,卻正好趕上了北京下暴雨,
當時,張鶯正興沖沖地陪著她外公外婆在逛潘家園哩,
那天下午兩點鐘左右,北京的上空,銀白的電光,一扯一扯地狂閃著,隨後,接踵而至的是轟隆隆的雷鳴,發出震天的巨大聲響,在狂風大作的同時,隨即瞬間下起了漫天的瓢潑大雨,,,這場大暴雨來勢兇猛,驟然襲來的狂風竟將路邊的大樹連根「吱啦」一聲拔起,,,大馬路上,水流成河,有的地方深及膝蓋,車輛行駛緩慢下來,路邊熄火的小轎車隨處可見,交通嚴重受阻,,,一時之間,除去道路低洼地段積水外,一些居民樓的地下室也開始大量進水,有的地方,積水最深時達到兩米深,有些小區門口,大暴雨過後,已經成了一處澤國,一處**,,,
由於突降大暴雨,這天下午,張鶯和她外公外婆就滯留在了潘家園,一時半會兒走不了了,
張鶯太喜歡雨了,想去外面看看雨景,便對外公外婆說:
「外公外婆,這下大雨走不了了,你們再還在這裡面轉一轉,看一看,我出去看一下,一會兒就回來,」
外婆故意嗔著臉說:
「張鶯,下這麼大的雨,你出去看什麼,」
張鶯嘻嘻哈哈地笑著說:
「外公外婆,我出去看看雨,」
外婆就笑著伸出手來,用一根細細的手指頭,點著張鶯那小巧精緻的鼻子,逗趣地說:
「出去看看雨,你又不是沒有見過雨,這天上下的雨有什麼好看的,真是個孩子,」
外公這時也樂嗬嗬地說:
「讓張鶯去吧,她不就是一個小孩子嘛,」
在外公外婆的眼裡,張鶯也就是個永遠都長不大的孩子,可實際上哩,張鶯如今早已出落成一個漂亮能幹的大姑娘了,並且,在北京世紀公司早已成了一個能獨擋一面的助理了,,而且,何志成都已經說過了,準備近期給她的職務調整一下,安排她做副總,分管王京都原來管的那一攤子業務工作,
其實,張鶯想出去看看,還有另外的兩個原因,這裡面,一個原因與眼睛有關;還有一個原因與書法有關,
與眼睛有關的原因是,那天,張鶯在單位的一個小會議上說了,,她覺得總像是有那麼一雙眼睛在牢牢地盯著,,,張鶯當時沒有說出來的後半句話是,,她覺得那雙眼睛好像是邱強盛的眼睛,,,現在,張鶯知道邱強盛也來北京了,還跟何志成見過面,然而,張鶯卻不想再跟邱強盛打任何交道了,所以,有關邱強盛的任何消息,張鶯都不想聽,不想問,不想知道,可是,近一段時間,不知是怎麼一回事兒,張鶯總覺得邱強盛那雙東張西望的眼睛一直都在她周圍晃來晃去的,盯著她,看著她,即使剛才那一會兒在逛潘家園的時候,張鶯也有這樣的感覺,所以,她想將邱強盛那雙眼睛找出來,與書法有關的原因是,張鶯的外公外婆剛才看中了啟功的一幅字,倒是不貴,幾百塊錢,但張鶯一看就能知道那是假的,張鶯給外公外婆說,先別買,再看看再說,,,張鶯打算想出一個好點子,來阻止外公外婆,
這個驟降暴雨的下午,張鶯安頓好了外公外婆之後,在潘家園找人家借了一件女式雨衣,一低頭沖了出來,其實,那個時候,雨水已經小了許多,后來,張鶯在雨水中停了下來,她站的那個地方,水差不多沒過了她的膝蓋,張鶯高興壞了,覺得站在水裡,真是心曠神怡,其實,張鶯站的那個地方水還不算是最深的,在那最深的街道中央,水基本上已經漫過了腰部,,,那天下午,暴雨下了一陣子之後,已經小了,可是積水卻還沒有退去的跡象,於是,行人、車輛基本上都是在水中摸索著行進,路上的積水仍然很深,路上行駛的汽車像是在水中游泳,張鶯看著這樣的景象,覺得非常好玩,甚至還一度拍著手,笑著,樂著,
張鶯同時還看到了似乎是有那麼幾個記者模樣的人在進行現場採訪,但是,卻始終沒有找到邱強盛那雙東張西望的眼睛;與此同時,張鶯還在潘家園古玩城的外面買了兩塊玉石,,據說是兩塊和田玉,,看上去晶瑩潤澤,質感不錯,張鶯拿著這麼兩塊玉石,又重新返了回去,來到那個據說是劉曉慶的表妹的櫃檯前,劉表妹此刻還在對張鶯的外公外婆推薦著啟功的那幅字:
「,,,你們看,這瘦金體,瘦金書,運筆飄忽快捷,筆跡瘦勁,至瘦而不失其肉,轉折處可明顯見到藏鋒、露鋒等運轉提頓的痕迹,風格相當獨特,,,」
張鶯走了過去,將兩塊漂亮的玉石分別給了外公外婆:
「外公,這是給你的,」遞給了外公,「外婆,你是給你的,」另一塊玉石遞給了外婆:
「,,,外公外婆,這兩塊玉石雖說不是太值錢,但是,卻代表了我的一片心意,」
張鶯這麼一說,外公外婆樂得眉開眼笑了,
后來,張鶯又是說何志成那兒有啟功的字,改天帶外公外婆去欣賞一下,又是說哪天還帶著外公外婆去看看魏燕手上的寶物,,龜馱八仙,又是說,,,這麼一來,方才算是將那要買啟功字的事給打破了,張鶯外公外婆雖說是有些難以割捨,卻沒什麼大礙;那劉表妹卻是老大不高興了,一個勁兒對著張鶯憤憤地直瞪眼,恨不得將張鶯生吞活剝了,吃進肚子里,還不吐骨頭,
張鶯經常來潘家園,見多識廣,
北京世紀公司在全國各地有五百多個聯絡站,這些聯絡站經常有人來北京,同時也經常有人來逛潘家園,所以,張鶯也就陪著外地的客人無數次光臨過這舊貨市場,今日的潘家園與長城和北京烤鴨一起成為北京的城市名片:「登長城、吃烤鴨、逛潘家園」,逛潘家園有這麼四大樂趣:撿漏、串貨、練眼、懷舊,如今的潘家園古玩市場佔地四萬八千五百平方米,其中有工藝品區、古舊傢具區、古舊字畫書刊區、古玩區等四個經營區,凡是愛好收藏的人們都喜歡到潘家園古玩市場逛一逛,而每逢星期六、日,這裡更是車水馬龍,人潮如海,尋寶獵奇的、只看不買的、中國人、外國人,,,反正是什麼樣的人,都有,
當然,也有像劉表妹這樣的人,
在那個驟降滂沱大暴雨的下午,張鶯陪著外公外婆徹徹底底地逛了逛潘家園,四個經營區都去看了,外公倒一直是興味盎然談笑風生;然而,外婆逛到后來,大約是逛累了,走不動了,便口氣秧秧地說:
「別逛了,我們回去吧,」
外婆說要回去,外公不敢犟嘴,便只得打道回府,
出了潘家園古玩市場的大門,回去的時候,一路之上,張鶯看到,有些個道路的低洼地段,還是有那麼一些積水,
與此同時,張鶯還是沒有找到邱強盛那雙無處不在的眼睛,
張鶯外公外婆這一次來北京,也跟何志成及何志成一家人都見了面,大家分別的時間並不長,又見了面,還是覺得格外親熱,
張鶯外公外婆這一次來北京,其實是懷揣著重重的心事來的,,兩位老人既操心女兒張娟娟的婚姻,又操心外孫女張鶯的婚姻,
當兩位老人就戀愛婚姻問題問訊外孫女張鶯的時候,張鶯居然是莫測高深地笑笑說,她去寺院抽過簽,算過卦了,一切都是命定的,不用急,也不用慌,該來的時候,就會來了,,,
外公外婆說張鶯是小迷信,張鶯卻說,她是跟媽媽學的,她從小跟媽媽長大,也姓媽媽的姓,所以,一切都隨媽媽,,,
外公外婆后來又問張鶯是不是打算這一輩子都在北京生活,再也不回武漢了,是嗎,
張鶯說是的,
外公外婆說,你的戶口在武漢,不在北京,那怎麼辦,
張鶯說,戶藉制度遲早都會取消的,
當天晚上,睡覺的時候,張鶯想起,,曾經有那麼一個周末,她去了大覺寺,大覺寺那敞開著的紅漆大門,古老而莊重,她凝視著大覺寺的一磚一瓦一草一木,,,她像她媽媽張娟娟一樣,也是個見寺院就跪拜、見菩薩就磕頭的主,她總覺得那些修習佛法、普渡眾生的高僧大德,還有那些超凡脫俗、一塵不染的寺院,都能給人們帶來積德行善悲天憫人的情懷,,,后來,她在大覺寺里抽了一簽,算了一卦,那大師解卦時說,她未來的夫婿姓何,,,夫婿姓何這一簽卦,在此後更堅定了她對何志成的愛慕,她當時站在大覺寺院內獃獃地想,人生往往就是這樣,在還沒有尋到最好的東西之前,就一定要好好地尋一尋,別錯過了,別漏掉了;可是,一旦尋到了,那就一定要將那機會抓牢了,抓緊了,抓實了,,,然而,她當時無論如何都想不到,,自己的母親張娟娟會半路上殺了出來,將自己掀了個人仰馬翻,,,
「唉,,」
張鶯這時躺卧在床上,情不自禁地嘆息了一聲,
「張鶯,睡覺睡得好好的,怎麼會嘆氣呢,」
顯而易見,媽媽張娟娟這一會兒也沒有睡著,沒有入眠,進入夢鄉,於是,張鶯掩飾著自己的失落和哀傷,故作輕鬆地說:
「媽媽,沒事,我在想單位里的一些事情哩,」
「那好吧,別想了,早點睡覺吧,」
張娟娟叮囑道,
張鶯似乎是開心地應承道:
「好的,媽媽,」
這個時候,張鶯其實也想早點入睡,然而,她越是想睡著,越是睡不著,卻又不敢再嘆息了,怕影響媽媽睡眠,迷迷糊糊之中,居然是想起了那則等爸爸的廣告,,近一段時間,電視上總是在插播著這樣一個廣告,,一個非常可愛的小女孩,大約也就是五、六歲的樣子,在晚上苦苦地等著爸爸,左等,也等不來;右等,也等不來,后來,小女孩在睡夢中喃喃地呼叫著:「,,爸,,爸,,」到后來,那個小女孩變成了張鶯,張鶯在夢中叫著:「,,爸,,爸,,」再后來,爸爸來了,卻是笑容可掬的何志成,,,
再再后來,張鶯進入了另外一場夢,,她又來到了大覺寺,,大覺寺山門左右有撇子牆,進了山門,對著第一殿,,天王殿,院子很大,從東到西分別各有一碑亭,西面是公德池,又稱放生池,再向西,是鐘樓和鼓樓,天王殿正中是彌勒佛雕像,殿兩側是四大天王雕像,穿過天王殿,是大雄寶殿,大雄寶殿供的是三世佛,大雄寶殿北面是無量壽佛殿,,,讓張鶯驚慌和不安的是,她找遍了整個大覺寺,然而,卻再也找不到當初那個夫婿姓何的簽卦了,更是找不到當初那個說她未來的夫婿姓何的解卦大師了,,,在天快要破曉的時候,張鶯從自己的睡夢中嚶嚶哭醒了,淚水將枕頭濕潤了好大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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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來,女兒張鶯晚上睡覺時愛鬧騰,有些時候甚至是在夢裡又是喊,又是叫,又是哭的,,,此外,再加上張娟娟還瞅見了那麼幾次,,女兒張鶯獨自一人滿面愁苦地抽著悶煙,喝著悶酒什麼的,,,於是,張娟娟知道了女兒張鶯一定是面臨了什麼巨大的壓力,
張娟娟心裡明白,,女兒張鶯工作上一定是特別要強,事事都要冒頭,處處都想拔尖,還想把事情做得盡善盡美,一點都不肯馬虎和敷衍,手上的事情,又是那麼多,,,如此一來,心理的壓力肯定是大得不行,這是毫無疑問的事情,
張娟娟由此循序漸進地進一步推想著,,工作上是這樣了,那麼,生活上呢,女兒張鶯會不會有什麼重大的心思呢,那個邱強成的事情,張娟娟知道,已經是就那個樣了,,板上釘釘子,還釘子回腳了,徹底地釘死在裡面了,銹死在裡面了,,,那麼,女兒張鶯來北京以後,會不會有了新的目標了呢,這新的目標又會是誰呢,
就這些生活和工作上的一些個事情,張娟娟也找女兒張鶯談過,想對症下藥地幫幫女兒張鶯,,解決問題,擺脫困境,張娟娟那麼一顆做母親的心總是泡在苦水裡、淚水裡、血水裡,扒心扒肝地替女兒張鶯著想,,,可是,每次母女倆一談到這麼一些問題時,女兒張鶯總是說沒事,沒事,沒事,,,她很好,一切都很好,
張娟娟至今還清楚地記得,有那麼一次將女兒張鶯問急眼了,女兒張鶯好不容易才開了金口,卻偏偏只是蹦出了那麼一個字:
「煩,,」
一字千金,
再問,蹦出了兩個字:
「很煩,,」
又問,這一回蹦出了四個字:
「心裡很煩,,」
再無下文了,什麼也不說了,
張娟娟於是就緊緊抓住「煩」這個契機,對女兒張鶯展開了猛烈的攻勢,以求從這兒打開女兒的缺口:
「女兒,你煩什麼呢,為什麼煩呢,」
張娟娟問得苦口婆心,問得情深意切,然而,女兒張鶯的回答卻是很有意思,很奇妙:
「不知道啊,」
女兒張鶯是一臉無辜和無奈的表情,張娟娟見此情狀,只得跳將出來,拔刀相助:
「女兒,我能幫你嗎,怎麼樣才能幫你,」
女兒張鶯咧開嘴巴,苦苦一笑說:
「心煩啊,誰也幫不了,」
張娟娟不想就此敗下陣來,她要作新的努力:
「張鶯,我是你媽媽呀,難道說就幫不了你嗎,旁人外人也許幫不了,可我是你媽媽呀,,,」
「誰也幫不了,媽媽也幫不了,就是上帝也幫不了,心煩啊,誰也幫不了,」
張娟娟不再說什麼了,話都說到這個份兒上了,所有的路都堵死了,就連上帝的路也都堵死了,儘管如此,張娟娟心裡的那塊大石頭卻算是放下了,整個人也因此變得輕鬆和靈巧了,因為這個時候的張娟娟已經算是明白了,女兒張鶯沒有什麼大礙,沒有實際的問題,,她的煩,僅僅只是一種閑愁惹出來的,僅僅只是那種,,為賦新詩強說愁,,的煩,,這就好說了,少女懷春,女大當嫁,,只要儘快為女兒張鶯張羅一下,比如:介紹一個男朋友什麼的,那麼,問題不就迎刃而解了嗎,,女兒張鶯就不會再煩了,,,
想到這裡,張娟娟心裡樂了,這種樂自下而上地來到了她的臉上,就綻開成了美麗生動的笑靨,
浩然居酒店的大門口,有著那麼一顆根深葉茂的大槐樹,其碩大的樹冠,掩映了好大一片場地,何志成非常喜歡這顆繁盛的大槐樹,總是說那樹是他的好朋友,其實,只有張娟娟心裡在竊笑,,何志成這是愛屋及烏,因為愛她張娟娟,所以,進一步就喜歡上了這顆大槐樹,
這一天,大槐樹出事了,
其實,也並不是大槐樹出事了,而是一個老頭出事了,那老頭長得尖嘴猴腮歪瓜裂棗,很醜陋,還骨瘦如柴,皮膚也很黑,像炭,人還特別矮,據說,老頭是來北京找女兒的,到處都找不到,於是,老頭讓人在列印社弄了一些尋人啟事,四處張貼著,以求通過這種小廣告的方式找到女兒,巧的是,偏偏是在浩然居酒店門口的大槐樹跟前,老頭張貼尋人啟事的時候,讓眼尖的城管人員給逮了個正著,
「老同志,你在這裡幹什麼呢,」
城管人員說話倒是挺和氣,
老頭老實巴交地說:
「我在貼尋人啟事,找我女兒,」
「是嗎,」城管隊員笑得也很平靜,
「是呀,我是在找我女兒,,,」
這一次,老頭話還沒有說完,城管隊員就插斷了:
「老同志,你知道嗎,這兒不讓貼小廣告,」
「什麼小廣告,」
老頭有些糊塗,對小廣告這個詞不甚了解,
「老同志,你貼的這種尋人啟事就是小廣告,」
城管隊員對老頭做出了實物解釋,
「這兒不讓貼是嗎,那我不貼了,我換個地方貼,,,」
說著,老頭就要走,
城管隊員不讓走,還告誡老頭:
「老人家,你這種小廣告不能貼,哪裡都不能貼,什麼地方都不能貼,如果貼了,會有問題,」
「是嗎,都不讓貼嗎,那我就不貼了,」
老頭要走,城管隊員還是不讓走,說是要罰款一百元,
這一下,老頭不幹了,倔脾氣上來了:
「我不貼了,幹嗎還要罰款呢,還罰那麼多,一百元,,,」
雙方起了口角和紛爭,
這個時候,張娟娟已經在旁邊站了好一會兒了,也看了好一會兒了,事情的來龍去脈,她大致上清楚了,於是,她站在越來越多的圍觀的人群里,紅口白牙地插話說:
「,,,你們大家也別爭了,也別吵了,我看這樣吧,這一百元錢哩,我替這位老同志出了,城管隊員們也辛苦了,也不容易,不過,我得給你們提個建議,你們作為城市的管理者,也應該為老百姓著想,像這位老同志,他要找自己的女兒,又沒有別的辦法,只能是貼貼尋人啟事,,,你們也不能到處都不讓貼呀,我建議吶,,能不能集中到一個地方,弄這麼一個廣告欄、廣告牆,或者是廣告柱也行,讓大家貼一貼,,,」
張娟娟話沒說完,有個城管隊員不高興地站了出來,打斷了說:
「這位女士,你有什麼建議,可以跟上面提;我們只管執行公務,履行我們自己的職責,做好我們自己份內的事,,,」
那天,張娟娟替那個老頭交了一百元的罰款,卻並沒有讓城管隊員臉上的黑雲散去,顯而易見,張娟娟倒是將城管隊員給得罪了,
那天後來發生的事情是,張娟娟不但替那個老頭墊付了一百元錢,並且還將那老頭請進了浩然居酒店,請那老頭吃了一餐飯,
吃飯的時候,張娟娟讓人將羅總找來作陪,
羅總名叫羅強,算是浩然居酒店的兩朝老人了,還是在老龐那個時代,羅強就是浩然居酒店的副總,在老龐的原班人馬之中,羅強是比較出色的,羅強常年剪著一個短短的小平頭,三十歲出頭的年紀,看上去是個挺精幹的這麼一個人,張娟娟當初接手浩然居的時候,也將羅強留了下來,那個時候的羅強,曾經向張娟娟介紹了許多浩然居以前的情況,羅強同時也認識何志成,對何志成印象還不錯,於是,也就在張娟娟面前說了何志成的許多好話,,,漸漸地,張娟娟對羅強的好感與日俱增,再加上羅強也確實很能幹,也捨得干,有那麼一點狠勁,有時候甚至是背水一戰孤注一擲,,,流連於茫茫人海之中,羅強想找一個好的平台,好的老闆,張娟娟也想找一個好的下屬和助手,所以,經過了一段時間的觀察和考核之後,張娟娟不僅在工作上對羅強委以重任,而且,還對羅強這麼一個三十來歲的單身男人有了進一步的想法,那就是,張娟娟想讓羅強做自己的女婿,,她想將自己的女兒張鶯介紹給羅強,如果張鶯和羅強兩個人都願意的話,那麼,這個事情就好辦了,只是,到目前為止,張娟娟對誰都沒有說,既沒有告訴張鶯,當然,更沒有告訴羅強,張娟娟的意思是,,這事,她想先跟何志成商量一下,然而,最近每次見到何志成時,彼此都忙得像陀螺似的,張娟娟的一顆心,有的時候則會別別別地跳動得非常厲害,,,張娟娟就想,,她都已經是這麼一把年紀了,為什麼還是會有那種少女般的情懷呢,,於是,張娟娟就自己對自己說,等一切都忙得有點眉目了,那麼,她一定要抽出一個大塊的時間來,好好地跟何志成談一談,不僅要談張鶯和羅強的事,而且,更是要談談她自己跟何志成的事,譬如:什麼時間結婚,舉行什麼樣的結婚儀式,新家安在哪裡,新房如何布置,請哪些客人參加婚禮,,,等等,張娟娟想,所有這麼一些事情,她都必須儘快跟何志成商議確定下來,
那天,羅強陪那個貼尋人啟事的老頭吃飯的時候,通過交談,了解了老頭許多的情況,,老頭雖說是長得其貌不揚,然而,據老頭自己說,老頭的女兒則是長得又漂亮,又白凈,又高大,像仙女一般,,,然而,他們老家村裡的人卻硬是議論紛紛,說什麼女兒不像是他自己親生的女兒,,,一開始,他不相信,后來,亂七八糟的話聽多了,他也就起了疑心:覺得他們父女倆在各個方面怎麼一點都不像呢,於是,他開始冷淡女兒,並開始毆打自己的老婆,,,再后來,女兒氣不過,就離開了山區老家,跑到北京來了,,,說著,說著,老頭哭起來了,流了很多傷心的眼淚,
最後,老頭幾乎是抽泣著說,他也不管女兒是不是自己親生的了,是不是親生的,都無所謂了,自己將女兒養大了,女兒小時候像一隻貓那樣小,那樣弱,眼看著一天天長大了,父女倆不管怎麼說,那也都是有感情的呀,,,當初,是他將女兒氣跑的,如今,他要將女兒找回去,
在羅強陪同老頭吃飯的時候,張娟娟在忙著別的事情,偶爾也會過來看一下,因此,老頭的話,她並沒聽到多少,
老頭哭是哭,喝酒卻是內行,老頭先是客氣,說自己不會喝酒,羅強就讓服務員上了啤酒,說是意思意思,不喝點酒不好,哪怕是啤酒也行,可是,到了后來,老頭自己居然是嘿嘿一笑,害羞似地說:
「還是喝點白酒吧,」
羅強手一揮,招來了服務員,讓送來了一瓶白酒,
老頭倒了酒,只喝了一小口,就說,酒太沖頭,是假酒,
於是,又重新換了酒,
當時,張娟娟正好在場,便問假酒是咋回事,羅強說他不知道,便叫來了管酒的姚輝,姚輝也是支支吾吾,說不明白,張娟娟就說,先吃飯吧,先吃飯吧,過後再查吧,
張娟娟說完這話,就走了,又是去別處巡視去了,張娟娟一走,羅強皮也笑、肉也同時笑地問道:
「老人家,跟你說了這麼大半天的話了,也不知你貴姓啊,」
老頭說他姓錢,
羅強隨即順水推舟地說:
「好哇,那我以後就叫你錢大爺了,」
也不等這個錢大爺說話,羅強又提出了他的一個很新穎的建議,這個建議聽起來很有意思:
「錢大爺,我建議你去當個演員,我們浩然居酒店再過去一點,那邊一條街上,就有一個電影製片廠,每天都有很多人在那兒等著導演來挑選哩,一旦選上了,就可以去演電影了,,,」
錢大爺不知羅強說的是真話假話,只是有那麼幾分為難地說:
「我這麼丑的人,能去演電影嗎,」
羅強對此的回答是:
「錢大爺,生活中有美人,也有醜人;電影和電視劇里也一樣,也是有美人,也有醜人,錢大爺,我告訴你哪,如今丑演員更容易出名,,,錢大爺,說不定哪一天,你一不小心就成了一個大演員、大名人了哩,哈哈哈,,,」
羅強的笑聲很有感染力和穿透力,
羅強后來的話是越來越多了,他甚至說,尋人啟事不讓貼,那麼,他可以將錢大爺的尋人啟事發布到網上去,,,這也就是說,可以在網上發布錢大爺的尋人啟事,,,
張娟娟此刻抽空往這邊看了看,見羅強與錢大爺談得很投機,覺得甚是欣慰,因為,張娟娟這天之所以安排羅強來陪錢大爺吃飯,她主要的動機是想考驗考驗羅強,,看看羅強是否有愛心,
這一天,到了傍晚的時候,下了雨,
下雨之中和下雨之後,天空中都有艷麗的陽光,驟雨中的陽光和驟雨後的陽光,是那麼明滑,又是那麼細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