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1曉夢迷蝶（二）
131
「生氣？她生得哪門子氣！本王都還沒有動她一根手指！她倒是敢發作！」
趙琛說是這麼說,心裡頭又覺得有些詫異——
船上有外男在,白璇這人想來循規蹈矩，平時是甚少出去走動露面，除非入夜後,船上眾人都已經安歇了，少了人走動,有他陪著，她才偶爾上船板透透氣。
這般急匆匆的，她這是到底要去哪裡？
嘴裡又嘀嘀咕咕,念念叨叨的，也不知道她在說些什麼。
莫非,真是吃醋了？
認真說來,他之所以要跟芸兒打情罵俏，也是有些故意的——明知道白璇就在隔壁，他就存心想要刺激她。
趙琛有心叫住白璇細問，對她又實在怨恨，拉不下臉來。
只是，有了這一個插曲，就算他心裡頭曾對芸兒生起些微可有可無的旖旎念頭，也一消而散了。
自己和芸兒調笑，若白璇敢發作，大喇喇衝進來跟自己質問，趙琛還敬白璇是個「悍婦」。
只是，此時，她匆匆一走了之。
趙琛只覺得有些無趣，情緒越發壞了，只覺得怒火中燒：「這是要跟本王鬥氣了！這樣不守婦道，成何體統！」斥罵了一句，就沖著門外高聲道，「黃慶一！黃慶一！死奴才，給本王滾過來——」
芸兒眼睜睜地看著，神色慌張驚恐，隻眼珠子飛快地轉了轉——
看白夫人那副樣子，藥性應該是已經發作了。
只是，就不知道白夫人會鬧出什麼笑話來了！
還真是讓人拭目以待！
##########
瑞哥兒蹣跚著往前走，走起路來晃晃蕩盪，虎頭虎腦的後腦勺一點一點的，衣袖略微撩起，露出雪白滾圓的胳膊，跟藕節似的，童稚天真。
就算白璇對趙琛恨之入骨，午夜夢回時分，無數次地想要殺了他而後快。
卻也衷心感激趙琛給了她一個瑞哥兒。
她有多麼愛這個孩子，白璇自己知道。
白璇只覺得臉上一涼，伸手抹了抹，才發現自己雙淚滿襟了，就看見瑞哥兒回頭沖著自己笑了一笑，圓圓的肉臉蛋兒，露出兩排齊整整的糯米牙兒，脆生生地叫了一聲：「娘，快來追我呀！」
是做夢嗎？
一定不是！
瑞哥兒的一顰一笑，是那麼逼真。
自己這是回去了嗎？
活到瑞哥兒還好端端地活著，她一生中最最幸福的時候。
船上走廊之間，也有旁人在走動，時不時地有認得白璇的僕婦行禮問好，狐疑地問：
「見過白夫人！」
「白夫人！」
「白夫人，您這是去哪兒？」
「……」
有兩個年輕的侍衛，猛然一看見白璇，還愣了一愣。
白璇什麼都聽不見、看不見了，眼裡就緊盯著瑞哥兒不放。
通道本就狹窄，一來一去的，顯得有些擁堵。
瑞哥兒撒著矮腿兒邁得飛快。
白璇急得滿額頭都是細汗，忙把攔住去路的僕婦推到一邊，追了上去：「瑞哥兒！」
「瑞哥兒！」
「瑞哥兒，別跑！」
「瑞哥兒，等等娘！」
「……」
直把經過的兩個僕婦都聽了個滿頭霧水：「白夫人，這是怎麼了？怎麼看起來怪怪的！」
「什麼瑞哥兒，那是誰呀？」
「是呀！她好像是在跟誰說話呢！」
「讓人看著都覺得有些心寒！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要不要去稟報王爺呀？」
「趕緊去跟黃爺爺說一聲！白夫人，別是生病了？」
「什麼生病？看起來像是中邪了一樣。」
「咱們快去——」
白璇順著台階上了船板，外頭天色有些陰霾，風很大。
船行得並不穩當，晃晃悠悠的。
瑞哥兒靠在船欄邊，跌跌撞撞的，看得白璇一陣心驚肉跳，忙衝上前去攔住——
#########
艙房。
黃慶一一路小跑著進來，就看見芸兒正站在圓桌旁收拾酒具盤碟，面如赤霞，臉紅紅的，裙擺也有些微微皺了。
黃慶一飛快地打量了她一眼，就有些恍然大悟，按耐下心頭的輕蔑，看著趙琛，恭恭敬敬地問：「爺，您有事兒吩咐小的——」
趙琛正皺著眉，還沒有來得及開口說話。
就聽見外間傳來一陣紛至沓來的腳步聲。
說話聲，也鬧哄哄起來：「王爺，王爺——」
「王爺，大事不好了——白夫人要投江自盡！現在正在船板上！」
「……」
「……」
言語嘈雜，紛紛擾擾的。
聽得黃慶一滿頭霧水，脫口而出：「投江自盡？胡說八道什麼？爺，白夫人呢——」
黃慶一話還沒有說完，就看見自家王爺把自己一推。
趙琛闊步往門邊走去，面沉如水的。
想起白璇方才的異樣舉止，趙琛煩躁得腳步都有些亂了，心都揪了起來。
############
瑞哥兒小小的人兒，挨著船欄走來走去。
船不穩，他又人小、力氣弱，被顛得越發蹣跚踉蹌起來。
白璇嚇得心都快要從胸口蹦出來了，忙道：「滑著呢！別跑！別跑！」一邊說話，一邊追了上去，也靠在船欄邊站著，伸手護著。
落在旁人眼裡，只覺得滿頭霧水。
船板上本就有船工在，也不知道她出了什麼事，三三兩兩地從舵台處跑了下來，互相問著：「這是誰呀？她怎麼了？」
「看衣飾華貴，莫不是英王爺的女眷？」
就有消息靈通些的船工回話道：「應該就是白夫人！」
「太危險了！風浪大，船有些搖晃！一不小心就會掉下去的！她站在船欄邊這是做什麼？莫不是尋思著自盡？」
「看她言行舉止，有些神神叨叨，別是中邪了！」
白璇只覺得自己的腳步都是浮著的，像是陷在雲里霧裡般，一會兒清醒，一會兒混沌，只心裡頭又莫名地有一種亢奮，彷彿四肢都不是自己所能掌控得了，微微顫動著，很想做點什麼。
一眨眼，瑞哥兒的身影就在她眼前消失了。
瑞哥兒呢？
瑞哥兒這是跑哪兒去了？
白璇腦子裡還殘留著零星的片段，迷迷瞪瞪間，她記起瑞哥兒是掉過一次水的。
莫非這一次，瑞哥兒又跌下船去了？
心裡頭一陣刺痛，一寸一寸地在她心上扎著吧！
她突然就剋制不住內心的激蕩，嚎啕大哭起來，彎腰，半個身子掛在船欄上，懸著雙腿，往底下張望——
底下是江水滔滔，白光一片。
什麼都沒有，什麼都沒有……
有那麼一個瞬間，她忘記了自己到底是沈寶沅，還是白璇，只隱隱綽綽間，有一個清晰的念頭，那就是自己生生世世都不會快活了！
她就這樣伏在船欄上，渾身癱軟如綿。
船身晃蕩，顛得她又往前滑了滑，像是要一頭栽進江里半。
看得圍觀眾人齊齊喝了一聲，委實提心弔膽，也顧不得男女之別，三三兩兩地一擁而上。
就看見英王爺趙琛從斜後方突然橫穿過來，面沉如水的，眉宇之間陰霾密布的。
一上到船板，就看到這一幅景象，趙琛心跳都錯了一拍，眼皮子直跳。。
他個子高，長身玉立的，步伐又快，三兩步就到了船欄邊，攔腰把白璇一抱，圈了起來，用力往後一扯，惡狠狠地摟進自己懷裡，有些口不擇言了：「你知道自己這是在做什麼嗎？」
她這個人，秉性嬌怯，慣常不溫不火的。
又重規矩，不是會大驚小怪，一驚一乍，撒嬌撒痴的性格。
只她的言行，怎麼看都像是裝神弄鬼，尋死覓活般！
莫非是見自己親近芸兒，白璇這才得了刺激，迷亂了心性。
趙琛正沉思著，就看見方才還軟軟倚靠在自己懷裡的白璇，已經抬起頭來。
她一瞬不瞬的，目光緊盯著趙琛不放，眼神里像是淬了毒般。
雙眸墨色深不見底。
左手還挨在趙琛腰間，右手卻飛快地去拔頭上的金釵，朝著趙琛喉間刺去：「都是你！都是你！都是你害死了瑞哥兒！我要殺了你！我要殺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