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3交心（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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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楨只覺得手掌心都有些冒汗了,心裡隱隱有些恐懼。

當時,被嫉恨沖昏了頭腦時，只想著對白璇欲除之而後快，但是，她心裡也不後悔。

她在賭。

自己和王爺是打小的情分,最重要的是，此時自己懷有身孕,也算是有了免死金牌，鐵券丹書。

況且，又有父親在,他是王爺的老師,跟王爺師徒相得，就算自己做錯了事,王爺不看僧面看佛面，總會縱容自己一些。

孔楨敢賭——王爺心裡頭還是疼惜自己的。

就算白璇貌美些，也不過是那般低賤的人物，娘家又不得力，就算得師兄另眼相看，也不過是興頭上罷了。

薛氏不過占著個正妃的位置，膝下若是沒有男丁，又算得了什麼。

後院之中生存，求的還是王爺的寵愛的。

他的心，自己是要獨佔的。

卧榻之側，豈容他人鼾睡，趁著如今白璇還是根基未穩，拔除了，倒是少了個眼中釘。

孔楨心裡頭驚濤駭浪般，卻也不敢輕舉妄動，溫柔地看了趙琛一眼，柔聲道：「王爺好好歇息，妾身先告退了！」

趙琛點了點頭，目光落在孔楨腹部停了停，面上卻不動聲色：「路上小心著！」又吩咐了一聲，「木蘭，扶著孔側妃！小心點！」

木蘭忙不迭點頭，扶了孔楨一把，跟著退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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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幕四垂，夜漸漸地深了。

怕有蚊蟲，紗簾是早已經放下了的。

元嬤嬤又帶著金翠、金環兩個丫鬟，仔仔細細地把屋子熏了一遍，就看見薛氏從凈房裡出來，想來剛剛沐浴完畢，鬢髮還微微有些濕漉漉的，穿著藕荷色素麵寢衣，質地輕盈柔軟。

元嬤嬤忙迎上前，急慌慌地問：「王爺不是在凈房裡頭沐浴嗎！您怎麼不在裡頭服侍著？」

薛氏面如赤霞，暗暗翻了個白眼，嬌嗔道：「嬤嬤！王爺說了，用不著我！」

元嬤嬤忙推了薛氏一把：「今天是王爺回府的正日子，自然是留宿在拙存堂，這也是給王妃您的臉面！明天，後天，可就難說了！奴婢知道您心高氣傲，只是也該放□段，對王爺逢迎著些！」唉聲嘆氣的，「您又一直沒有好消息！老奴這心一直懸著，就擔心孔側妃生下個哥兒。」

薛氏心裡頭也有些不快：「知道了，嬤嬤！你念的我耳朵都長繭了！」

就聽見元嬤嬤道：「男子志在四方，自有歸宿！女子無奈，被拘在後院一角，任憑有通天的手段，施展出來，也不過是妻妾爭寵。仔細說起來，男女之間的情情愛愛，又算得了什麼！子嗣才是安身立命的根本！您是正妃嫡妻，有了哥兒，自然是嫡子正統，將來自然是鐵板釘釘的世子……」

凈房裡頭傳出一陣響動，大概是英王爺出來了。

元嬤嬤忙閉嘴，噤若寒蟬，用餘光瞥了瞥金翠、金環示意，三人齊齊退下。

薛氏退開一步，果然就看見趙琛出了來。

他身上穿著深藍色寢衣，越發顯得修身玉立，只衣襟扣得齊齊整整，面沉如水的，神情並不太暢快。

薛敏雖也是一個出身高門的貴女，只是，從進門起，就有些懼怕他的，柔聲問：「王爺，可需要進些宵夜，還是就歇下了？」

就看見趙琛搖了搖頭，累得四腳朝天，被大床上一躺。

薛敏忙放下紗帳，吹熄了琉璃燈，也跟著翻身上了床。

入了秋後，天氣漸漸地也有些涼了。

兩人一里一外，各佔了一張薄被。

中間，涇渭分明。

他這一去，就是幾個來月，薛敏心裡頭本就對他極其想念，久別重逢，元嬤嬤的那一番話更是說到了她心坎上，如今她心裡頭都還是熱的，有些想主動些，又放不下臉面，故意咳嗽了一聲，往旁邊靠了靠。

就聽見趙琛問：「這幾個月來，本王不在京城。偌大的英王府，里裡外外這麼多人，你要掌家，打點家務，盤算人情往來？著實辛苦了！」

薛敏心中一甜，在黑暗裡嘴角不由自主地翹了翹：「都是妾身的分內事，爺客氣了！」

就聽見趙琛問：「剛才看著——寧姐兒，賢姐兒，都像是有些長高了？沒有生過病吧？」

薛氏越發甜如蜜：「妾身不敢疏忽，玉夫人那裡也照管得周到！兩個姐兒，倒一直都平安康健，活蹦亂跳的！」

就聽見趙琛道：「這就好！」頓了頓，聲音低沉了些，「孔側妃呢？她的身體怎麼樣？」

心心念念的都是孔側妃！

薛敏心裡頭有些膈應，卻愈發不敢疏忽，打疊起精神來：「妾身照了王爺的吩咐，每隔五日，就請太醫上門一趟！孔側妃這一胎，如今看著倒還穩當。只王爺也知道，孔側妃是有些嬌弱的，聽了太醫囑咐，只讓她在同舟渡靜養著，輕易不出來走動。就是今天，王府歸府，她要出來迎接，才略走動了些！」

王爺出了遠門，自己就是當家的主母。

若是孔楨出一點點的微末小事，都要全落在自己頭上。

薛敏只擔心孔楨出了什麼差池，不好向趙琛交代，為了避嫌，越發戰戰兢兢，誠惶誠恐，如今多多少少算是鬆了一口氣。

就聽見趙琛輕聲問：「這幾個月來，她有回過孔家不曾？」

薛敏忍著心中的酸澀：「沒有！只孔大人派人送過一回藥材！倒是八月里，是司夫人生辰，白府派人來請，白側妃回了一趟娘家！妾身也同意了的！」

一個孔楨，一個白瓊……

長途跋涉過後，趙琛四肢都還是酸軟的，頭腦卻還有些清明，眼睜睜地看著帳頂。

屋子內外一片漆黑。

心裡頭存了無數的事，卻沒有一個貼心人給他排解。

同床共枕的，是自己的正室嫡妻，有些事，卻也要瞞著她。

她防著他，他也要防著她，誰都不能交心。

他自小長在宮廷，見過的腌臢事兒不知其數。

前朝，為了「那個位置」爭得你死我活，後宮裡頭豈能閑著，嬪妃之間自然也互相傾軋，彼此爭鬥。

放在他英王府的後院，又怎麼可能會是異數？

就是他趙琛，眼睛里也是盯著那個位置，「狗苟蠅營」。

他的那些妻妾，憑什麼要與眾不同些？

人不為己，天誅地滅。

薛氏自然是有手段的……就是一個區區玉夫人，也不會是等閑之輩。

就算孔楨，是他自小看著——眼皮子底下長大的，他也不敢就此信了她是聖潔的白璧。

不能夠怪女人狠毒，後院裡頭，妻妾若有爭鬥，根源自然是在他。

若是看著她們斗得你死我活，出手過火，卻是他掌控不住局勢，無能了！

趙琛心裡頭一陣煩躁。

旁邊，薛氏像是有心事的模樣，欲言又止，一直輾轉反側的。

趙琛能猜到她在想什麼，卻也不願意搭理。

帳子垂了下來，越發封閉，裡頭隱隱瀰漫著清甜香氣。

這幾個月來，他和白璇同居同住，習慣了白璇用的冷梅香氣，只覺得這甜香過於濃郁，膩人得很。

想及白璇，心卻突然跳錯了一拍，一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