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危險就藏在那棟老樓里
記得懷上張小跳六個月後,我的肚子就鼓得很大了。張文波給我買了幾套孕婦裝,我都不是很喜歡。張文玲那時和我的關係尚可,她知道我懷孕后還經常來看我。她來之前都要先打電話來問我梅萍在不在家,如果梅萍不在家,她就會來,否則她就會約我到外面去說話。那天,她送了一套寬大的女式軍裝給我,說懷孕穿這樣的衣服舒服。我不知道她從哪裡搞來的這套老式的軍裝,這軍裝在我童年時代可是稀罕的東西,那時誰要有一套這樣的綠軍裝,那是多麼神氣的事情。
我穿上了那套軍裝,的確很舒服。
可是,梅萍看到我穿上那套軍裝后,她的眼睛里出現了怨毒的神色。我才不管她那麼多,因為我的懷孕,我變得有恃無恐。我甚至因為一些事情和她頂嘴。我不能這樣軟弱了,人都是相互尊重的!梅萍對我的冷言冷語我不在乎,她看不起我也不要緊。可是,她竟然把我的那套綠軍裝給燒了!
是的,她在某一天,把我換下來要洗的綠軍裝給燒了!當時,我不知道是她燒了,我只知道那套綠軍裝在保姆洗后晾曬在花園裡時丟了。其實,丟一套衣服根本就算不了什麼。可是,當有人告訴我,那套綠軍裝是被梅萍燒了的時候,我的憤怒就衝上了腦門!是那個保姆告訴我這件事情的,保姆離開這個家回老家時告訴我的,她說她是老實人,怕留下不好的名聲,因為她總以為我認為那套綠軍裝是她偷的。
保姆走後,我就找到了正在彈琴的梅萍:「你為什麼要燒了我的衣服?你為什麼這樣恨我,連我穿的衣服也恨?為什麼?難道我懷的不是你的孫子?你怎麼能夠這樣對我!」
梅萍冷冷地說:「不是我請你進這個家門的!你怎麼樣和我沒有關係,我不喜歡你,真的不喜歡,這還要理由嗎?」
我氣壞了!要不是張默林拉開我,我真想撲上去撕了她!這是一個邪惡的老女人,我相信一開始,她就對我詛咒!我沒有想到會碰到這樣一個婆婆。我的忍耐已經毫無意義了。我一個人回到房間里哭,一直哭到張文波回家。我以為張文波會有所行動。沒有想到,他像什麼事情也沒有發生一樣。我說他,他這樣對我說:「她是我母親,我能夠怎麼樣呢?」那時,我就真想離開這個家!我一直就想離開這個家,可是我一直沒有走!我真的是鬼迷了心竅!
當我和張文玲說起這事,張文玲說,這是她預料中的事情。張文玲和梅萍老死不相往來,似乎也和那綠軍裝有關。張文玲給我講了她離開顧公館的事情。那時,張文玲和她現在的丈夫在戀愛。她丈夫那時是個街頭混混,當過造反派,成天穿著一套舊軍裝。梅萍發現張文玲和他在一起后,就要張文玲和他斷絕關係。張文玲是個性格剛烈的女孩子,她沒有答應母親。結果,梅萍一怒之下就把她趕出了門,張文玲也和她斷絕了關係……
--摘自李莉博客《等待腐爛的稻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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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倩老師怎麼也沒有想到。在期末考之前,張小跳會在學校里做一件離奇的事情。那是上午第二節課的時候,張小跳突然站起來,朝教室門外走去,吳倩怎麼叫也叫不住他。吳倩沒有辦法,只好跟了出去,她看到張小跳爬上了一棵樹,她根本就不知道張小跳為什麼會突然爬上這棵樹。吳倩大聲叫著:「小跳,你給我下來!小跳,你聽見沒有,給我下來!」張小跳彷彿根本就沒有聽到她的叫聲,還是繼續往上爬。他在吳倩的焦慮中爬到了樹頂,樹不停地晃動著,張小跳隨時都有從樹上摔下來的可能。吳倩嚇得臉色蒼白,不知如何是好。張小跳過了一會兒就從樹上爬了下來。吳倩質問他:「你怎麼啦,張小跳!」張小跳看了她一眼說:「樹上分明有一個鳥巢的,怎麼會突然沒有了呢?」吳倩沒說張小跳幾句,張小跳就瘋了一樣跑了。吳倩找來了平時和張小跳最要好的王寧,問了她一些情況。王寧也十分納悶,她說最近張小跳也一直在躲避她,不和她說話。
吳倩覺得問題十分的嚴重,這孩子再這樣下去就毀了,看來,張小跳這次期末考成的成績一定不會理想了,那樣很危險,考不好就要留級。吳倩老師決定找張小跳的父親張文波淡淡,可她打張文波的電話,張文波不接。吳倩又打李莉的手機,李莉的手機關機。最後,吳倩又把電話打到了他們家裡,家裡的電話也沒有人接。
吳倩嘆了一口氣,她想,一定是這個家庭出現問題了,孩子的反常行為,和家庭的關係相當重要!吳倩為張小跳擔憂。這個孩子以前學習一直不錯,而且和同學們的關係也相處得很好,還富有愛心,在一次給災區的孩子募捐的時候,他一次就拿出了兩百多元錢,他說是他的全部積蓄。
可張小跳怎麼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呢?
吳倩覺得有必要去張小跳家裡進行一次家訪。可現在就要期末考了,她忙得暈頭轉向,況且,她自己的女兒又患肺炎住了院,哪裡抽得出時間去家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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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兩天,大學也要放暑假了。張文波也忙得焦頭爛額。加上最近碰到那麼多煩心的事情,彷彿一下子老了十歲。
他站在辦公室的一面鏡子前端詳自己,的確,鬢角有些白頭髮了,這些白髮似乎是一夜之間長出來的,他曾為自己有一頭濃密的黑髮而驕傲呢。正是壯年的張文波看到那些白髮,內心隱隱地感到了不安和焦灼。
張文波正發愁地審視自己的尊容,有一個人站在了他的身後,伸出手拍了他的肩膀一下。
張文波回頭愣了會兒,然後驚呼:「是你呀,凌雲,你怎麼這麼快回來了,我還以為要等到放假給才能回來呢!你回來就好了,憋了一肚子話正愁沒有人說呢!」
厲凌雲笑了笑說:「我是該回來了,時間那麼緊,不回來幹嗎呀!對了,午飯時間到了,我們找個地方邊吃邊聊吧!」
張文波痛快地說:「沒問題。中午我請客,算是給你接風。」
厲凌雲又拍了他的肩膀一下:「鐵公雞今天怎麼大方起來了,走吧!」
厲凌雲不知道張文波已經把他當成了一根救命的稻草。
他們在大學外面找了一家小酒館,尋了個僻靜的雅座,要了四菜一湯加一瓶啤酒,邊吃邊聊起來。
張文波簡單地問了幾句凌雲在國外這段時間的情況,很快就進入了他要說的正題:「凌雲呀,我碰到大麻煩了!」
厲凌雲笑了笑:「我已經聽說了,校園裡都傳得沸沸揚揚了。」
張文波說:「是呀,現在我只要踏進學校的大門,這張臉就不知道往哪裡擱,無地自容呀!同事和學生都在背後戳著我的脊梁骨,罵我呢!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問題是曼麗那邊不知如何解決!」
厲凌雲說:「楊讓來一直就對我們心懷鬼胎,他巴不得我們出點什麼事呢,如今,這個問題出來了,楊讓來不到處傳播那是怪事。如果這個問題解決不好,他一旦把此事弄到學校高層那裡去,加上曼麗真的起訴或者在網上攻擊你,此事真的不好收拾。現在楊讓來是在靜觀其變,他當然希望你解決不好這個問題。你找過曼麗嗎?」
張文波說:「你說的我心裡都很清楚。我和曼麗說過,她提出了條件,要我給她二十萬元補償,事情就了了!」
厲凌雲說:「如果能夠用錢來解決問題,此事還不算太難!不過,這曼麗還真不念舊情,開口也太狠了!」
張文波說:「是呀!你說我們這些窮教書的,能有多少積蓄!我當然願意給她一筆錢把問題解決了,可是,我到哪裡去湊這麼多錢呀!」
厲凌雲說:「你看我也沒幾個錢,根本就幫不上你什麼忙,只能給你出出主意,這事情攤到誰的頭上都麻煩!你有沒有找過你母親,或許她可以幫你的忙。」
張文波說:「現在家裡的事情也弄得一團糟,她怎麼會給我錢。我找過她,她根本就沒有商量的餘地,一口回絕了我。我不知道她要把那麼多錢帶到哪裡去!」
厲凌雲說:「你母親真是鐵石心腸,像她這樣的老太太還真不多見,換著我母親,我要她的肉她都會割給我!」
張文波說:「凌雲,還有兩天就到了曼麗的期限了。我該怎麼辦?我還真怕她鬧起來,那文章的事情還真說不清楚,鬧到法庭上去,我勝算的可能性不大。你幫我出出主意,除了錢,看有沒有什麼別的法子。你的主意歷來比我多,你就替我拿個主意吧!」
厲凌雲說:「你容我好好想想,這事還真難辦!我當時就勸過你,曼麗這個女人不是那麼好對付的,你看她眼角的那顆痣,一看就不是善茬!你偏鬼迷心竅,和她搞什麼師生戀。你和她分手時我就讓你給她一點錢,安撫一下她。結果,你也真做得絕,她流產你也不去看望她一眼!這事呀,你的責任重大!我就覺得事情沒那麼容易平靜下來。你還不信,還非說曼麗理解你。她和你如膠似漆的時候當然會做出小鳥依人狀,可你傷了她的心,又遺棄了她,這就不一樣了。女人的恨比愛要更猛烈和長久,你要永遠記住這句話!」
張文波說:「現在說過去的事情都是馬後炮了,我只想順利地解決好現在發生的問題!我真的是束手無策了!」
厲凌雲說:「這樣吧,我先找她說一次,看能不能找出另外的途徑。」
張文波說:「這樣也好,但要儘快,要在她採取行動之前把她穩住!現在主動權掌握在她的手上,我是佔下風的!」
厲凌雲說:「一會兒我就打電話給她,看她願不願意和我談。」
張文波說:「我想可以的,我們分手時不也是你在中間遞話的嘛!」
厲凌雲說:「那時是那時,現在時過境遷了,曼麗不一定會給我面子了。況且,當時的情況也不一樣,她要通過我得到你的信息。那時她的確很無助,你的信息對她至關重要,可現在,她已經不是當初那個曼麗了,我們都要重新地考慮問題。她清楚我們是同穿一條褲子的死黨,說不準對我也懷恨在心呢!無論怎麼樣,我會儘力一試的,至於談得怎麼樣,我不敢打包票。」
張文波說:「你說的我也很清楚,這事就拜託老兄為我操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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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天阿花出門買菜沒有見到芳芳。她們之間有個約定,誰先出來,都要在這裡等待對方。可是,阿花站在那棵梧桐樹下等了半個多小時了,也不見芳芳的蹤影。
阿花看時間來不及了,就自個兒去買菜了,一個人去買菜,還真有些孤單。
她走著走著,就想起芳芳和她說的一件事情。
芳芳說,早先,梅萍家的這幢樓是一個外國人造的,後來,外國人走了,就被梅萍的前夫買下來了。芳芳還神秘地說,外國人在這個地方造樓時,從地下挖出來過一具屍骨。阿花不相信她的話,芳芳說是她那家的主人說的,老一輩的人幾乎都知道這事。阿花還是不相信,芳芳就說哪天阿花要有時間,去她家,讓她家的主人和阿花講。阿花不明白為什麼芳芳家的主人知道那麼多稀奇古怪的事情,哪天休息,真的上她家去看看。如果說現在在花園裡挖出一具屍骨,阿花一定會很害怕,造這房子那是什麼年代的事情了,阿花自然有些不以為然,可芳芳為什麼要告訴她這件事呢?
這裡面是不是有什麼玄機?阿芳沒有太多地想那具屍骨的事情,她只是覺得自己的處境越來越難,甚至產生了離開梅萍家回老家的念頭。那天和母親通電話。自己說著說著就哭了。母親問她是不是受什麼委屈了,阿花說沒有,只是想家了。母親就安慰她,告訴她出門在外都是這樣的,要忍耐,還讓她要懂事,不要給梅萍一家添麻煩。
阿花不會告訴母親她現在的處境,她怕母親會擔心。
這兩天,李莉和張小跳都在家。他們母子倆似乎很不對勁,而且他們兩個人對阿花都很不友好。
李莉在夜深人靜后跑到她的房間里,用可怕的目光瞅著她,逼問她有沒有看見殺死小狗的兇手,還懷疑是她乾的。
李莉的樣子鬼魂一樣,隨時都有可能撲過來把她撕成碎片。李莉走後,阿花就獨自地流淚。
張小跳老是用怪異的眼神看著的,阿花覺得這個孩子自從她進這個家門后就一直對她不太友好。有一次還把阿花端給他的肉湯故意弄灑,滾燙的肉湯潑在阿花的手上,立馬就起了泡,好幾天都火燒火燎地痛。看著阿花痛苦的樣子,張小跳若無其事,還在一邊嘻嘻地笑。梅萍說他,他也毫不在乎。
阿花覺得張小跳自從失蹤回來后,就變得陰險多了,她真害怕張小跳會對自己不利,她有事沒事都盡量躲避著張小跳。
來到菜市場,阿花走到阿毛的攤位時,阿毛叫住了她:「阿花,你過來!」
阿花看了他一眼。
阿毛朝她擠弄了一下眼睛:「阿花,今天芳芳怎麼沒和你一起來買菜呀?」
阿花本想不搭理他,可又覺得不妥,於是就走了過去,她對阿毛說:「我也不知道芳芳為什麼今天沒出來買菜。」
阿毛笑了笑,露出兩顆虎牙:「阿花你真傻,你不知道芳芳很快就要結婚了嗎?」
阿花睜大了眼睛:「我真的不知道,芳芳從來沒有和我說過。」
阿毛又笑了笑:「整條陳山路的人幾乎都知道這事了,就你不知道?」
聽了阿毛的話,阿花將信將疑,又很不是滋味,她把什麼心裡話都掏給芳芳,可芳芳這麼重要的事情還隱瞞她,還說是同甘苦共患難的好朋友呢!但她又覺得這事不可能,她不相信芳芳會這麼快結婚。
阿花說:「阿毛,你瞎說。」
阿毛擺了一下頭,一本正經地揮了一下手中的殺豬刀說:「我要騙你我切肉時切斷自己的手指!」
阿花看著阿毛頭上那一綹自來卷的頭髮抖動了一下,阿毛髮這樣的毒誓看來不會有假,她問道:「阿毛,那你知道芳芳和誰結婚嗎?」
阿毛笑出了聲:「哈,看來你真是蒙在鼓裡,這都已經是陳山路上的舊聞了!芳芳和她做保姆那家人的先生早就勾搭上了,那位先生因此而離了婚,現在在張羅結婚的事情了!」
阿花猛然想起芳芳說要介紹到那個人家當保姆的事情,有些省悟了。怪不得她今天不來買菜了。阿花想,如果她嫁給了她的主人,她的地位就變了,她還會和自己一起去買菜嗎?
阿毛對阿花說:「你在想什麼呀,是不是你也想找個人嫁了,哈哈!」
阿花的臉紅了:「阿毛,你不要胡說八道!」
這時,阿毛將一個紙團扔在了阿花的菜籃上。
阿花買完菜,走出菜時場時,阿毛的目光還在人群中凝視著阿花的背影,他吞咽了一口唾沫,粗大的喉結滑動了一下。
阿花走出菜市場,還在想著芳芳要結婚的事情。芳芳在老家的男朋友怎麼辦?他會不會傷心欲絕?
阿花替那個可憐的人傷感起來。
阿花換另外一隻手提菜籃時,發現了阿毛扔進去的那個紙團。
阿花在人行道旁邊放下了菜籃,伸手拿出了那個紙團,慢慢地展開。
紙團里寫著一句讓阿花臉紅耳赤心驚肉跳的話:「阿花,我喜歡你,你做我的女朋友好嗎?」
這句話的落款是阿毛,那個渾身散發出油膩豬肉臊味的小年輕。
阿花慌忙地把那紙條撕碎了,揉成一個紙團扔進了路邊的垃圾桶里。
天好熱呀!阿花出了一身的汗。
芳芳說得沒錯,阿毛真的對她有意思!阿花心裡七上八下的,不知如何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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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小跳的房間里異常的沉悶。他坐在床上,雙手使勁地絞在一起,望著窗外花園裡香樟樹焉不拉嘰的葉子,一絲風都沒有,葉子紋絲不動,靜靜地承受著毒日頭的煎熬。
李莉坐在床邊的椅子上,臉色蒼白,她今天穿了一條白色的長褲的一件淡藍色的T恤,長長的頭髮隨意地披在肩上。那天她偷看兒子張小跳的日記后,就倉皇地逃出了張小跳的房間,她想找張小跳好好地談一次。
今天,張小跳上學沒多久就從學校跑回來了。李莉在心裡隱隱約約地存在著一個念頭:「如果是兒子張小跳殺死了小斑點狗點點,她會怎麼樣對待兒子?」
李莉說:「小跳,你為什麼又逃學?」
張小跳看著窗外,他的語氣十分平淡:「考完試了不回來幹什麼?」
李莉又說:「那麼快就考完了?」
張小跳說:「快嗎?」
李莉說:「小跳,媽媽想知道你現在是怎麼想的?」
張小跳說:「想什麼?有什麼好想的?」
李莉嘆了口氣,這些天來,她從來沒有這麼心平氣和地和誰說過話。她沉默了,發現要和兒子交流是那麼的困難,兒子一直凝望著窗外,他在看什麼!是什麼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張小跳突然說:「如果我死了,你會哭嗎?」
李莉不知道怎麼回答兒子的這個問題。
張小跳接著說:「我死了,你會像點點死了那樣傷心嗎?」
李莉還是不知道怎麼回答兒子的問題。
張小跳又說:「我死了,你會像埋點點那樣把我埋在香樟樹下嗎?」
李莉猛然意識到,是小狗點點奪去了張小跳的母愛,張小跳如果殺死小狗,那動機有了可靠的依據。
李莉的頭在發脹。
張小跳說:「你懷疑是我弄死了點點,可是你沒有證據。你知道阿花討厭點點嗎?我親眼看見她有一次用一根繩子勒住點點的脖子,點點不停地叫著,她嘴巴里罵著你呢!阿花說你是惡婆娘。」
李莉實在聽不下去了,張小跳的語言彷彿來自地獄里的聲音,控制著她的情緒,讓她想抓住自己的頭髮,把自己的頭髮一根一根地拔光。
兒子張小跳彷彿變了一個人,根本就不像是她的兒子。
他是不是想開脫自己的罪責,把事情推到小保姆阿花的身上?
但張小跳的話又讓她疑雲重重,阿花也有可能是殺死點點的兇手。因為阿花和梅萍關係處得很好,李莉從哪方面都看不順眼阿花,處處刁難阿花,從來就沒有給阿花好臉色看。
李莉的眼睛被張小跳的話刺激得血紅,站起來,走出了張小跳的房間。
張小跳冷笑了一聲,喃喃自語道:「媽媽,你死了我一定不會流一滴眼淚的!」
自從李莉發現張文波和曼麗的事情后,張小跳在那一段時間裡成了李莉的出氣筒,有一個晚上,李莉來到張小跳的房間里,看著熟睡的張小跳,猙獰地伸出雙手掐住了張小跳的脖子。
她要掐死這個和張文波婚姻的結晶,要不是張文波趕到,那個晚上張小跳就有可能死在李莉的手上了。
儘管第二天,李莉抱著張小跳淚流滿面地說:「兒子,原諒媽媽,媽媽氣糊塗了!」
但張小跳的心裡打下了這麼一個印記:「母親有可能要殺死我!」
不久,李莉有了小斑點狗點點,那是三年前的事情。
張小跳突然聽到了一個女人的聲音,他的臉色柔和起來,恢復了他那個年紀里應有的天真,他爬下了床,走出了房間的門,他看了看四層的閣樓,又看了看母親緊閉房門的卧室,他似乎聽到了有人在哭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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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小跳聽到的女人的聲音不是他母親李莉的,而是他姑姑張文玲的,似乎好像張文玲就是他的母親,聽到張文玲的聲音,就會恢復他的童真和快樂。
這一點,讓正在客廳里品茗的梅萍也覺得意外,張小跳怎麼會和張文玲那樣好,他們有緣!
梅萍在張小跳出生后,對這個孩子談不上好也說不上壞,就那麼平平淡淡,她不可能像別家的奶奶對自己的孫子待見得不得了,她有她自己的心性。梅萍認為緣分是相當重要的,有些人哪怕和你同床共枕過一生,哪怕是你親身生養的,也不能夠相互地心意相通,那也是沒有緣分的。
梅萍的一生中,只有一個人和她算是有緣分的,那個幸福的人一直埋在她心中,她從來沒有動搖過對他的愛,也正是因為這一點,張默林常常感到異常的痛苦,因愛而產生一種恨。
張小跳下到二樓客廳時,就看到了接張默林出院回家的張文玲。
張小跳撲上去,拉著張文玲的手,親切地喊了聲:「姑姑!我想死你了。」
張小跳此時顯得十分的正常,他的臉上陽光燦爛,根本就不會讓人想到他的另一面,張文玲對他說:「想姑姑也不來看我!快叫爺爺,爺爺回家了也不打聲招呼。」
張小跳就對著正要進房間的張默林甜甜地喊了一聲:「爺爺好!」
張默林咧了咧嘴,擠出一個難看的笑容就走進了房間。
張文玲也拉著張小跳的手走進了張默林的房間。
梅萍心平氣和地喝著茶。看著眼前的一切,像是在看演一齣戲。她很奇怪張文玲為什麼沒有朝她嚷嚷,興許是張小跳的出現讓張文玲把罵人的話吞咽了回去。
張文玲的到來,讓阿花趕緊從廚房裡溜進房間,反鎖上門,呆坐在床沿上,大氣不敢出一口。她一直覺得張默林這次犯病和她有關,要不是她不給張默林買蒜,張默林也不會一氣之下去背半麻袋的蒜頭回來,他要不去背那麼重的蒜頭回來,或許也不會犯病。
阿花有種預感,張默林回來后,還會發生什麼事情。這個家讓阿花充滿了可怕的預感。
張文玲拉著張小跳的手進了張默林的卧室后,他們看到張默林趴下身子往床底下探頭探腦,在尋找著什麼。
張文玲說:「爸,你在找什麼呀?」
張默林站了起來,連聲說:「沒找什麼,沒找什麼!」
張文玲說:「你上床好好躺著,一定要休息好。這麼大年紀了,要自己愛護自己,不要像小孩一樣。」然後她又對張小跳說:「小跳,放假在家了,要照顧好爺爺!」
張小跳乖巧地說:「姑姑,你就放心吧。我對爺爺最好了,爺爺你說是不是?」
張默林又說:「是,是!」
張默林的臉色可不怎麼好,似乎回家后就有了心事。
張文玲說:「爸,你不要想太多,在家好好看病,實在不行,就搬到我那裡去住,我家房子寬敞著咧,我可以養你的老!」
張文玲這話說得很大聲,顯然是說給客廳里喝茶的梅萍聽的。
張文玲從包里掏出一個裝滿藥酒的玻璃瓶,放在了桌子上,對張默林說:「這是我給你泡的藥酒,專治關節炎的,聽說療效特別好,是你女婿特地找個老中醫配的方,裡面有松節、血丁、紅花什麼的,用完了我再給你送來。我教你怎麼用吧,你每天睡覺前,把藥酒塗在膝蓋上,輕輕地擦按五分鐘,再用干毛巾敷在上面,把熱水袋放在干毛巾上熱敷十分鐘就可以了。還有,要注意的是,千萬不要重力按摩膝蓋。記住了吧,爸!」
張默林點了點頭說:「記住了,你忙去吧,我想躺一會兒!」
張文玲說:「那好吧,我走了,你一定要注意身體,爸!」
張文玲拉著張小跳的手走出了房間。
張文玲對張小跳說:「小跳,中午想吃什麼,好好請你!」
張小跳說:「老地方!」
張文玲會意了,笑了笑說:「好,老地方,咱們吃麥當勞去!」
說完,張文玲就拉著興高采烈的張小跳下了樓。
梅萍自顧自地喝著茶,根本就沒把他們當回事。
張文玲和張小跳下樓時,李莉站在三樓的樓梯口,冷漠地看著兒子被張文玲帶走。
她又聽到了呼吸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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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山路上就有一家麥當勞,離梅萍的家不遠,一出了門往東走五分鐘就可以到達。張文玲和張小跳一路上有說有笑的,不知情的人還真會以為他們是一對母子。
當張文玲在靠落地玻璃窗的位置坐著,笑眯眯地邊看著張小跳啃雞翅,邊和他說話時,李莉幽魂般從外面飄了過去,她還往他們這邊投去了複雜的深深的一瞥。
張文玲和張小跳卻沒有發現李莉,他們說話太投入了。
張文玲說:「小跳,告訴姑姑,那天你為什麼要離開學校?」
張小跳找回來后,張文玲去醫院看過他,但沒有和他詳細地交談。張小跳會把很多不和父母親說的事情告訴張文玲。
張小跳說:「你知道我們那個班主任有多討厭我嗎,她經常平白無故就找事罵我,那天也是,我就往窗外望了一眼,她就說我不注意聽講,還用粉筆頭砸我,砸得我可痛了!這還不算,還罰我站!我受不了了就跑了!」
張文玲說:「這老師怎麼能這樣呀,這不明擺著欺負我家小跳嘛!小跳,你放心,我遲早會給你出這口氣,狠狠地教訓她!」
張小跳說:「就是要狠狠地教訓她!」說這話時張小跳的眼睛里掠過了一絲詭譎的神色。
張文玲說:「小跳,你把那天事情的詳細經過和好好說說。」
張小跳遲疑了一下說:「姑姑,我想了想了就害怕!」
張文玲說:「小跳,姑姑在這裡,你有什麼好怕的!」
張小跳神秘地說:「姑姑,我說了你不要告訴別人!」
張文玲舉起了右手:「我發誓,絕不把小跳告訴姑姑的事情告訴別人!」
張小跳說:「那天我離開了學校,就一個人在河邊待到了晚上。我想去找姑姑的,可是我離開學校,怕姑姑知道了會罵我,我就一直在那邊坐著。」
張文玲:「傻孩子,以後有什麼事一定要來找姑姑,姑姑會幫你解決問題的!要是知道老師欺負你,當天我就去找她了!」
張小跳說:「很晚了,我才往回家走,我肚子餓極了,真的很想回家。那天,我回家太晚了,樓里的燈都關了,我怕他們罵我,就不敢按門鈴,我又沒開門的鑰匙,一個人在鐵門外頭。」
張文玲說:「可憐的孩子,那一大家子的人怎麼都那麼自私呢,他們也睡得著覺呀!」
張小跳說:「我哭著哭著,就聽到鐵門打開的聲音,我看到一個人站在門裡面。」
張文玲緊張地說:「那是誰?」
張小跳說:「你千萬不要告訴別人!」
張文玲說:「小跳,我都發過誓了,不會對任何人講的!你快說吧!」
張小跳說:「那是我媽!」
張文玲吃驚的樣子:「啊!真的是她?」
張小跳點了點頭:「是她,我看清楚了那張臉,可是我不明白的是,她那天晚上為什麼扎著兩條辮子,好像年輕了很多,像是化過妝,而且她也不那麼胖了。她還穿著一身綠色的軍裝,就像電視上以前的人穿的衣服,右手的袖子上還有著一個紅袖標。」
張文玲的嘴巴漸漸地張大,她的眼神也在變化著:「有這事?」
張小跳說:「我不說了,好嗎?姑姑。我很怕。」
張文玲緩了緩神說:「小跳,往下說,姑姑聽著呢,你別怕!」
張小跳的聲音有些發抖:「我本以為媽媽會把我帶上樓,讓我睡覺。可她把我帶到了樓背後的鐵樓梯下。從小奶奶就不讓我到鐵樓梯上玩,為什麼媽媽會帶我到這裡呢?媽媽拉起了我的手,朝鐵樓梯上走去……」
張小跳接下來的敘述顯得凌亂,口齒不清,他的臉部肌肉在微微顫抖。張文玲聽懂了張小跳要表達的事情,張小跳的話在她的大腦里過濾著:……張小跳被李莉牽著手走向了鐵樓梯,李莉的手冰涼冰涼的,一直涼到張小跳的心裡。張小跳覺得特別的冷。李莉輕飄飄的,腳步踩在鐵樓梯上也沒有一點聲響。張小跳只能聽見自己的腳步聲,因為李莉沒有發出一點聲音,他也放輕了腳步。從地面通向四層的樓梯似乎異常的漫長,張小跳的心中一直在打著鼓,不知道媽媽要帶他去一個什麼地方。走到了那扇門前,李莉輕輕地打開了門。張小跳被她拉了進去,他彷彿進入了一個黑暗的深淵。張小跳進去的地方沒有燈光,連一絲光錢也沒有。靜得可怕,張小跳看不見李莉了,李莉也不再拉著他的手了。他在黑暗中喊到:「媽媽,你在哪裡--」黑暗把他的喊聲吸收了,一點迴音也沒有。其實,從這個晚上見到李莉的第一眼起,張小跳就沒有聽到李莉說一句話。張小跳卻感覺李莉還在,她也許就在黑暗中站著,以前,她在他小時,經常在他做了壞事後關燈來嚇他。張小跳又喊道:「媽媽,你不要嚇我,不要嚇我!不是我害死點點的,不要懲罰我!」他絕望的叫聲又被黑暗吞沒了。張小跳終於明白,李莉已經悄悄離開,不再管他了。他一個人被扔在這個陰森的地方,恐懼到了極點,他並不清楚這黑暗中隱藏著什麼東西。張小跳又餓又冷,他想逃跑,可在濃重的黑暗中摸來摸去,就是摸不到進來時的那扇門。張小跳在黑暗中摸到了蘋果,這哪來的蘋果,可他實在太餓了,他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啃起了蘋果。張小跳那時恨死了李莉!她為什麼要把他丟棄在這樣一個鬼地方!想著想著,他就聽到了一聲女人的慘叫聲,緊接著,那慘叫聲一次一次地響起,那聲音對他而言是那麼的陌生和驚懼。張小跳縮成一團,哭了起來,他的哭聲被黑暗吞沒著直至不省人事……他醒來時已經在醫院了,他第一眼看到的是在打電話的父親張文波,而李莉卻不見蹤影。
張小跳說完后,臉色煞白,張文玲握住了張小跳冰涼的小手。
張文玲可以想象張小跳那時所受到的驚恐是多麼的深重,她感覺到了巨大的危險,危險就藏在那棟老樓里。
張文玲不禁為張小跳擔心起來,她早就擔心要發生的事情終於開始發生了,張文玲也陷入了一種黑暗中,那女人的慘叫又在她腦海回蕩,揮之不去!接下來會怎麼樣呢?
張文玲無法想象。
她也沒有能力去阻止將要發生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