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被肢解的女屍
我可以想象張文波在別的女人面前的樣子,他一定顯得很有學識很有素養。他會在別的女人面前夸夸其談,看上去十分幽默而有智慧,她們不會看出他內心的骯髒和一些不可告人的陰謀!他的外表是那麼的有欺騙性,其實他骨子裡就是一個自私的偽君子,他可以把自己做的任何事情的責任都推給別人,彷彿這個世界上他是最乾淨的。比如,當處曼麗流產後,他對我說,一切都是曼麗的錯,他什麼問題也沒有,要不是曼麗自己黏上他,他怎麼也不會和她發生什麼關係的,他也從來沒有想到過和她要什麼孩子,是曼麗自己的陰謀,她為了留住他的心,在逼孕套上用針扎出了一個小眼……他的這些無情無義的鬼話有誰會相信?他可以欺騙那些學生,但是欺騙不了我!或者,他會在曼麗面前把一切歸罪在我的身上,我是罪魁禍首。
誰也不會知道他對我的冷漠已經到了讓人不能忍受的地步!他已經不愛我了,或者根本就沒有愛過我,從來就沒有愛過我。我上輩子和他有仇,今生他報復我。我在極端的時候想到過和他同歸於盡。有一天晚上,我甚至想在他喝的水裡放下所有的安眠藥,讓他吃下去后就永遠也醒不過來了。可是我沒有那樣做。
我不那樣做並不等於他也不會那樣做。
我每次看著他在擦著那把匕首的時候,我心裡就會發寒。他是不是想殺了我?他心裡是不是恨我恨到了極點?我擔心他的匕首會在某個深夜割斷我的喉嚨。這種東西由來已久,我養成了一個習慣,每天晚上我都睡不踏實,有一點什麼響動我都會醒過來。這個家裡總是有一些莫名其妙的響動,讓我醒來后心裡沉入莫名其妙的恐懼之中。
在這個家裡活著比死可怕!
我想到過死,我曾經想站在某個高樓的頂端跳下去,但是我有恐高症,我根本就爬不到那高樓的頂端。生命早就對我沒有意義了,我是行屍走肉,我竟然不清楚活著是為了什麼。這是多麼讓人沮喪的事情!
--摘自李莉的博客《等待腐爛的稻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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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寧靜的早晨充滿了清新的露水味兒,張文波在露水的味道中清醒過來。他睜開眼,就聽到了清脆如玉的鳥鳴聲,似乎到處都是歡樂的小鳥,這裡難道是小鳥的天堂?張文波站起來,發現自己站在偌大的一片墓園中間,小鳥們在墳墓上跳來跳去,像是為那些死去的人安魂或者歌唱,也許,那每一隻小鳥都是一個死去的人的化身。
張文波想,自己怎麼會在這裡呢?
他在這個凄清的菜園裡睡了一夜?
張文波回憶著昨天晚上和宛晴他們分手后的一些細節,可怎麼也記不起來了,從和他們分手到現在,這一段成了他人生的空白。
昨天晚飯他滴酒未沾,如果說醉酒後誤闖入這個菜園,那情有可原,可是--
那塊墓碑前的青草上沒有露水,青草也被壓趴了一片,張文波身上卻濕漉漉的,全是露水。
他確定,自己就在這塊墓碑前的青草上睡了一夜,或者說在這裡幹了些什麼?
墓園裡除了他之外,一個人也沒有,那些高高低低矗立的桌碑像一隻只從泥濘中掙扎舉起的無助的手。
張文波聽著小鳥的鳴叫,目光落在了那塊墓碑上,墓碑上刻著的死者的名字躍入他的眼帘:「溫碧玉」。
這個名字乍一看上去似曾相識,可他在哪裡聽過或者見過這個名字呢?
空曠的菜園裡,似乎一切都在停滯,他感覺到了寒冷。
張文波快步走出了菜園,看到自己的灰色的車就停在墓園外面的路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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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花今天出門買菜前,梅萍淡淡地和她說了一句話:「阿花,你以後再不要給那個死老頭子買蒜頭了!」
阿花從梅萍的微笑中體會到了笑裡藏刀的含義,也就從這一天起,阿花對梅萍有了一種本能的提防。
阿花昨夜一夜未眠,她的腦海里一遍一遍地過濾著盧金水和她說的話:「那個在深夜裡走進威爾遜會館的神秘人被顧維山請進了樓里,他們在四層的閣樓里秘談了一個晚上,天蒙蒙亮的時候,披著黑色斗篷的神秘人才被顧維山的司機送走。據說,那個神秘人在歸去的途中發生了車禍,汽車撞在了路邊的一棵法國梧桐上,司機受了點輕傷,神秘人卻當場就七竅流血而亡。那個神秘人是當時赤板最有名的風水大師楊銀旺。楊銀旺的死讓當時的許多地產商一片嘩然和唏噓。有人說,楊銀旺是破了太多的天機遭了天譴……威爾遜公館後來被改名為顧公館,在楊銀旺死後不久,顧維山就對公館的局部作了一些細微的改動,還在樓背後的室外修了那個鐵樓梯,靠製造味精發家的顧維山看上去像個文弱書生。最初的時候在寶成路福壽里的一家弄堂里辦了一個弄堂小廠。七八個工人當他的助手,每日生產500磅左右的味精,逐漸打開銷路后就漸漸壯大了,重新買地建造廠房,後來成了大名鼎鼎的神廚味精廠。顧維山為人小氣,但誰也不會想到他會買下威爾遜公館,而且是為了一個女人……」
阿花想著奶奶吳青蓮的事情,向菜市場走去。似乎在盧金水的話中,也出現了奶奶吳青蓮的名字:「當時,顧維山喜歡兩個女學生,一個就是後來成了他妻子的梅萍,還有一個叫吳青蓮,這兩個女學生長得都天姿國色……吳青蓮後來傷心地離開了赤板……」
如果盧金水說的那個吳青蓮就是阿花的奶奶,那麼……阿花想得頭都大了。
盧金水為什麼會對這些事情了解那麼多呢?
芳芳對她說:「盧金水的父親歷來在顧家當過管家。」
阿花對他們的話將信將疑,他總覺得那個叫盧金水的人臉上有一種讓她捉摸不透的神情,他還隱隱約約地有一種擔心,替芳芳擔心,他可以為了芳芳和老婆離婚,以後會不會也為了別的小保姆或者什麼別的女人和芳芳離婚呢?
……
阿花走進菜市場,覺得特別的不對勁,彷彿和往常不一樣,那些賣菜的人都用一種怪異的目光審視她。
阿花渾身臊熱,那是芳芳關於阿毛的話在她身上起了某種化學反應。
她今天沒有在阿毛那裡買肉,而是賭氣在阿毛旁邊的攤位上買了排骨和豬蹄。
阿毛叫她,她也裝著沒有聽見。
阿花還是忍不住用眼角的餘光去瞟阿毛,阿毛的右手臂上纏著白色的紗布,她的心針扎般痛了一下,阿毛受傷了?
阿花儘管心裡有些擔心阿毛,但她還是咬咬牙,橫下心走出了菜市場的大門,阿毛忍受不住阿花的這種態度,他很快就追了出來。
阿毛把阿花拉在一旁,焦慮地問道:「阿花,你怎麼了,為什麼不理我?」
阿花鼓著腮幫子,怨恨地瞪著他:「你幹了什麼虧心事。你自己心裡十分清楚!」
阿毛無辜地說:「我幹什麼了呀!我難道幫你去找那個小王八蛋,讓他不要再欺負你了,也錯了?你看,為了你,我還被那小王八蛋咬了一口呢。今天一早起來發現傷口發炎了。那小王八蛋還真毒,咬得那麼狠,這個痛呀!」
阿花的目光落在了他的手臂上:「誰讓你去招惹他呢,他是一隻小狼羔子,活該!」
阿毛說:「唉,我真是裡外不是人了,我這不為你嘛,你想想,我只要一想到你在那個家裡被他們欺負我的心就揪著痛!」
阿毛誠意的樣子打動了阿花,可阿花的嘴巴還是不饒人:「你是不是在菜市場里到處吹牛,說我是你女朋友!你這人怎麼這樣,腦袋進水啦?自己的事情到處亂說!」
阿毛坦白地說:「我就說了一次,本來嘛,你現在和我好,就是我的女朋友嘛,我又沒說錯。」
阿花嘆了一口氣對他說:「以後我要再聽到你到處吹牛,我就再也不理你了。你要真喜歡我,就要好好賺錢,給我買一套房子。」
阿毛的眼睛黯淡下來,他低聲地說:「我努力吧!」
阿花說這話其實是想激勵他,儘管她也希望有一天住上像清水灣小區那樣的房子,她就會把爸爸媽媽從老家接過來一起住,可那畢竟是一種高難度的幻想,她知道就憑阿毛和她的努力,實現起來是比登天還難的。
可就是因為這句話,給阿毛的心靈帶來了沉重的負擔,以至於在某個夜裡,他陷入了萬劫不復的深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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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默林的眼中充滿了絕望的水霧。面對這個叫梅萍的女人,他付出了一生的精力,從14歲開始見到她,一直到現在,他經歷了人生的四季,最後的寒冬已經降臨,他不知道能不能度過去。
梅萍冷冷地對他說:「如果我再聞到大蒜的臭味,我不會再讓你留在這個家裡,你應該知道我的脾氣,從來都是說一不二的!」
張默林渾身的神經都在抽搐,覺得自己受到了極大的侮辱。
梅萍嬌小的身子走出張默林房門時,張默林真想撲上去,把這個老女人扼殺在自己乾枯的手中。
梅萍在他眼中已經不是一粒米了,而是一顆毒藥。
毒藥其實早已深入了他的血脈,他將在痛苦的掙扎中死去?
張默林想,當初要不是迷戀上梅萍,他的鋼琴老師的女兒就會嫁給他。那也是一個美麗的姑娘,有一張月亮般明凈的臉,她的眼中總是閃動著陽光下的海水般的波光。可是,他心裡裝不下她,儘管張默林和她青梅竹馬。後來,鋼琴老師帶著她去了北京,他留在了赤板,再也沒有見到過她。
張默林把攢在手中的最後一顆蒜頭扔進了自己的嘴巴里,使勁地咀嚼起來,還不停地呼出濃濃的大蒜的味道,彷彿是在向梅萍進行著無效的挑戰!
過了好大一會兒,張默林聽到了什麼聲音,聲音是從花園裡傳來的。
他來到了窗口,往花園裡俯視下去,他看到自己的孫子拿著一把鋤頭在挖著那叢夜來香。
張默林乾枯的手在空氣中使勁抓了一下,然後緊緊地篡緊了拳頭,他彷彿聞到了一股奇怪的讓人噁心的焦糊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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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小跳整個上午都在沉睡,他不知道父親張文波一夜未歸,也不知道母親李莉獨自地流了一夜淚,然後在這天上午出了門,去做她應該做的事情了。
吃完午飯,梅萍和他說了一會兒話。
梅萍說:「小跳,這段時間你沒彈琴,這樣很不好。」
張小跳說:「為什麼不好?」
梅萍說:「你在放棄一種美好的藝術修養!」
張小跳說:「藝術修養是什麼東西?」
梅萍說:「藝術修養是你骨子裡的一種優雅。」
張小跳說:「優雅又是什麼呢?」
梅萍說:「優雅是一種氣質,就像你的皮膚,是白是黑,別人一眼就可以看出來。」
張小跳又說:「氣質又是什麼?」
梅萍說:「小跳,你越來越像你爸小時候那樣了,那麼喜歡反問,而且老是做出一些出人意料的怪事!」
張小跳說:「我爸小時候怎麼樣和我又有什麼關係!奶奶,我問你一個問題,你可以不用回答我,我爸小時候喜歡摸女人的屁股嗎?」
梅萍沉下了臉:「粗陋!」
張小跳冷冷地笑了,笑得十分邪性。
梅萍上樓去了。
張小跳來到了花園裡,他看到一團巨大的貓狀的烏雲把太陽遮住了。
花園裡的花花草草都被陽光曬得焉不拉嘰的,似乎都在盼望有一場大雨讓它們鮮活起來。
張小跳發現花園裡的那架鞦韆自己晃動起來,一絲風都沒有。
張小跳眨巴著眼朝鞦韆架走了過去。
阿花此時在廚房裡洗著碗,她在擔心著阿毛被張小跳咬傷的手。
阿花偶爾一抬頭,就可以看到花園裡的情景。
張小跳坐在了鞦韆上,他動都沒動,那鞦韆就晃動起來,張小跳的臉在不停的晃動中變得十分模糊,彷彿有無數張臉躍入阿花的眼帘。
張小跳在鞦韆上晃動時,梅萍走出了樓門。
她在下台階時,目光往張小跳這邊掠了一下,然後就朝鐵門外走去。隨著「哐當」的鐵門關閉的那聲響,張小跳坐著的鞦韆停止了。
張小跳從鞦韆上站起來,在他不遠處,有兩條小狗在相互撕咬著,雙方都鮮血淋漓,狗的爭鬥無聲無息,像是舊時代的無聲電影,沉悶而且乏味。張小跳迷離地站在那裡,他似乎也像是無聲電影中的一個人物。
一條蛇朝爭鬥的兩條小狗游過去,那條蛇邊游過去,邊吐著血紅的信子。
那兩條打得不可開交的狗發現了那條蛇,立即就停止了爭鬥,一瞬間就消失得無影無蹤。
阿花洗完了碗,她看到獃獃地站在花園裡的張小跳,不知他又在打著什麼壞主意,好在他的注意力不在自己這一邊,她趕緊離開了廚房,來到了自己的房間里,反鎖上了門,家裡沒人的時候,她特別要提防張小跳,生怕他干出什麼惡事。
張小跳此時的心是根本就不在阿花的身上,阿花此時在他的腦海里根本就不存在。
他的注意力在那條蛇的身上。
張小跳突然想,這條蛇要是自己的寵物有多好,他就可以讓它去咬他母親李莉,如果她再帶他去那個黑暗的地方。張小跳朝那條蛇追了過去。
蛇好像發覺有人在追它,滑行的速度驚人地快速起來,沒等張小跳靠近它,它就消失在夜來香花叢底下了。
張小跳站在那叢夜來香的旁邊,愣愣地凝望著夜來音,他沒有發現那條蛇,也沒有發現有什麼洞穴之類蛇藏身的地方,那麼,這條蛇會在他的眼皮底下人間蒸發?
張小跳站立了一會兒,就進了樓里。
他在一樓的雜物間里找到了一把已經生鏽的鋤頭。
當張小跳重新站在夜來香的旁邊時,天上那塊巨大的貓狀的烏雲已經不見了,太陽繼續散發出慘烈的光芒,張小跳聽到了草葉被陽光灼傷發出的尖叫。
張小跳舉起了鋤頭,開始了他的行動。阿花在房間里聽到了張小跳進樓時的腳步聲,她的心猛地提起來。她來到門邊,用自己的身體抵住了門,好像張小跳是洪水猛獸。直到張小跳的腳步聲遠去,阿花一顆懸在半空中的心才落回到了地面。過了不一會兒,阿花就聽到花園裡傳來切切嚓嚓的聲音,她想出去看看張小跳到底在搞什麼鬼,可她不敢出去。
張默林咽下了被他嚼爛的蒜頭,站在窗前俯視著在挖著夜來香的張小跳。
他看著那些夜來香一枝一枝地倒下,被張小跳扔在一旁,不一會兒,張小跳旁邊的草地上就出現了一堆夜來香的殘枝敗葉。
張小跳繼續挖著,他慢慢地挖出了一個坑。
張小跳渾身是汗,他的衣服濕漉漉的,還沾滿了黃土,他的頭臉上也沾滿了黃土,看上去是一隻泥猴。
張小跳不知從哪裡來的力量,不依不饒地挖著。
張默林的眼睛變幻著各種各樣的顏色。
當張小跳挖到兩米深左右的時候,那裡已經出現了一米見方的一個深坑,張小跳在坑裡繼續挖著。
突然,張小跳的鋤頭碰到了一塊堅硬的東西!
他挖不下去了,只見他蹲下了身子,用手去摸那塊堅硬的東西。
張默林渾身哆嗦了一下,他就匆匆地下了樓。
張小跳怎麼也沒想到爺爺張默林會站在自己的身邊,而且對他挖的這個坑充滿了濃厚的興趣。
張默林對張小跳說:「小跳,你起來!」
張小跳的臉上糊滿了黃泥巴,他睜著亮晶晶的眼睛對張默林說:「我為什麼要上來?」
張默林說:「因為你挖不動了,我來替你挖。」
接著,張默林就把張小跳拉了上來。
張默林發現那是一塊石板,石板上雕著一些奇怪的符號。
張默林把石板旁邊的泥土一點一點地清理掉之後,把鋤頭遞給了站在坑上的張小跳。張默林把那塊石板翻起來,他就看到了一個用畫滿符咒包著的一個青花瓷的罐子。
張默林的喘息聲頓時沉重起來,他彎下了腰,抱起了那個青花瓷罐。
他把它舉過了頭頂,放在了坑邊上的黃土上。
張小跳看到張默林放上來的青花瓷罐,蹲下來,好奇地摸著圓滑光亮的罐身。他的神情在起著變化。
阿花覺得那切切嚓嚓的聲音停止后,整個樓里就死一般的寂靜!
她莫名其妙地感到了恐慌,心臟被什麼東西壓迫著,有些透不過氣來。
梅萍做完臉,覺得神清氣爽,她優雅地穿過馬路時,路邊的一個老頭朝她笑了一下,她也報以那老頭一個微笑。
她走進鐵門后,那老頭還在回頭張望。
梅萍剛剛進入鐵門,她就呆立在那裡。
那一幕讓她的靈魂出了竅:張小跳「嚯」地站起來,沒等在坑裡的張默林爬起來,他就舉起了鋤頭,朝那個青花瓷罐砸了下去,青花瓷罐破碎的聲音像一聲撕心裂肺的慘叫,青花瓷罐里裝的是滿滿的一罐清水,清水在瓷罐破碎之後飛濺出來,然後被黃土吸收進去。
此時,阿花在房間里聽到樓上有什麼東西砸下來,然後是玻璃的破碎之聲,緊接著,阿花似乎聽到了一個男人長長的一聲哀綿的嘆息。
優雅的梅萍瘋狂地衝過去,看著滿地的黃土和碎片以及夜來香的殘枝敗葉,嗚嗚地哭了起來,她那張保養得鮮嫩的臉扭曲著,猙獰著。
張默林看到了梅萍扭曲和猙獰的臉,他慌張地從坑裡爬上來,倉皇地奪路而逃。
梅萍哭著,她突然把張小跳推進了坑裡,拿起鋤頭拚命地往坑裡填著黃土。
張小跳卧倒在坑裡,閉上了眼睛,梅萍填下來的黃土冰冷地埋在他的身上,他的嘴角露出了一絲笑意。
張默林回到房間里,他死死地反鎖上了門,還把桌子推到門上,頂住了門。
他重新站在窗口,看著瘋了般往坑裡填土的梅萍,臉上掛著笑意,淚水卻流了下來。
要不是碰巧回來的李莉,張小跳一定被自己的奶奶給活埋了。
梅萍完全喪失了理智,她如此的舉動,讓李莉也頗感意外,她衝過去,猛地推開了梅萍。
梅萍一個趔趄倒在夜來香的殘枝敗葉上。
李莉蹲下來,伸出手去拉張小跳。
張小跳睜開了眼,對李莉說:「媽,你來埋我吧!」
他沒有把手伸給李莉,李莉跳下了坑,抱起了兒子,她覺得抱著的是一塊冰。
離顧公館不遠處的那個窗戶後面,那雙眼睛里出現了怨恨的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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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於家裡發生的事情,張文波一概不知,也沒有人想起來打他的手機,他一整天都和厲凌雲在一起。張文波心驚膽戰地從郊區的墓園開車回到市裡,就直奔厲凌雲的家。
張文波按響厲凌雲家門的門鈴時,厲凌雲還在床上睡懶覺。
厲凌雲睡眼惺忪地開門后,根本就不管滿臉鐵青的張文波,繼續回到床上睡覺。
厲凌雲一直獨身,他家的房子很小,一室一廳,房子里凌亂不堪,到外都是書和臟衣服還有一些食物。房間里的味道十分濃郁,那是煙草味、男人的汗臭、食物變質的味道以及臭襪子的鹹魚味混雜在一起的氣味。因為這種氣味,張文波一般情況下不上他的家,有什麼事情都在外面找地方解決,誰知道在外面人模狗樣理性而又機智的厲凌雲的家會如此的邋遢。
最初,厲凌雲向他拋出他的獨身理論時,張文波頗不以為然,曾經有一段時間,張文波還和曼麗一起四處為他張羅對象。
當時厲凌雲就對他們說:「你們不要為我枉費心機,我不相信愛情,也不相信女人,獨身就是自由!」
並且,在那個時候厲凌雲就對張文波和曼麗的愛情提出了質疑:「你以為你們這叫愛嗎?不是!絕對不是!你們是相應的需要,需要,知道嗎?人在任何不同時期都有不同的需要,而沒有愛情這一說,所說的愛情只是需要衝動到極致時的一種借口,人類往往需要找一些借口來美化自己的行為,以區別於其他的動物。」
張文波想起厲凌雲的話,還真有那麼點道理,最起碼他的預見已經得到了印證:「不要看你們現在如膠似漆,彷彿在體味美好的愛情,但你們的關係是脆弱的,危險的,經不起風浪的,如果有那麼一天,你們碰到了無法解決的問題時,你們會重新選擇各自的歸宿,甚至反目成仇,相互地加害。」
張文波突然對這個獨身主義者有了點崇敬。
他這邋遢的房間彷彿也充滿了自由輕鬆的味道,這是他那豪華整潔的家裡沒有的味道。
張文波走到了厲凌雲的床前,伸出手拉了拉厲凌云:「凌雲,別睡了。快起來,有話和你說!」
厲凌雲說:「別吵。我昨晚和四眼狗他們打了一晚上的麻將,早上6點才回家,困死了!」
張文波說:「凌雲,你快起來,聽我說完了再睡好嗎?」
厲凌雲說:「你這個人真是煩透了!你再讓我躺半小時,就半小時!反正你和曼麗的事情都到這個地步了。差半小時,你也不會死!」
張文波無奈,只好來到小廳里,把沙發上的臟衣服往旁邊推了推,坐在那裡等待厲凌雲。
張文波想想不對勁,這傢伙要是再睡著,不要說半小時,就是半天也醒不來!他順手拿起茶几上的電視機遙控器,打開電視后,將電視機的音量開到了最大。
電視畫面上,一個端正的女播音員正在報道一條本市最新新聞:「今日早上,在西郊萬豪公墓墓園裡發現了一具被肢解的女屍,女屍的肢體和各種器官散落在墓園的各個角落,女屍的身份尚未查明,警方初步懷疑這是一起惡性的強姦案,罪犯手段之殘忍令人髮指,據有目擊者稱,早晨6點左右,有一個人從墓園裡走出,開著一輛銀灰色的轎車離開,因為相隔較遠,目擊者沒有發現那輛銀灰色轎車的車牌號……」
張文波像挨了一悶棍,怔怔地坐在那裡,電視上說的那個走出墓園開著銀灰色轎車離開的人不就是自己嗎?
昨天晚上他的記憶一片空白,難道是自己幹了一件自己都不知道的事情?
不過,他的潛意識裡有種意念,希望那被肢解的女屍就是曼麗。電視的聲音果然起了效果!厲凌雲出來,「啪」地把電視機關了,他抓起茶几上的一瓶礦泉水,咕咕地喝了幾口,然後坐在張文波的對面,沉著臉對他說:「文波,你有什麼事情,就快說吧!」
此時的張文波鐵青的臉變成了死灰,本想把自己醒來就躺在墓園裡的事情對厲凌雲說的,讓他解釋分析一下這是怎麼回事,但他看了電視新聞后,打消了這個想法,決定把這件事爛在肚子里。
厲凌雲見張文波表情肅殺,以為他生自己的氣了,就笑了笑說:「文波,別生氣,我真的是太困了!你有過這樣的時候。打了一夜麻將,第二天什麼也不想干,就是睡覺!」
張文波緩和了一下自己突然受驚的情緒:「我沒生氣,沒生氣。只是心裡著急呀,眼看一個月很快就要過去,你說我該怎麼辦?到現在一分錢也沒有籌到,該找的人我都找了,親戚朋友,誰都說沒錢,我理解,現在借錢相當困難,都怕借出去的錢還不回來。」
厲凌雲說:「是呀,錢借出去后就成孫子了,要人家還錢就得求爺爺告奶奶,這問題出在這個社會人的誠信度已經喪失!我也替你著急呀!別人不理解你,難道我不理解嗎?我也給你找過很多朋友,和你的遭遇一樣,每次都是空手而歸。昨天晚上搓麻進賬三千多塊,你先拿去湊個數吧!」
張文波說:「你自個留著吧,這點錢也派不上什麼大用場。」
厲凌雲說,「你媽守著座金山,也不願給你點,我真是想不通。」
張文波說:「我也想不通,好像我不是她親生的!我去找我妹妹借錢,她不但不給我,還說老太太的錢都給了我,你說我他媽的冤不冤!」
厲凌雲抹了一把臉,呼出了一口濁氣:「昨天,曼麗還打電話給我了。」
張文波緊張地說:「她怎麼說?」
厲凌雲說:「她問我你有沒有把她的事情放在心上,錢籌得怎麼樣了,她說好了一個月的限期,是不可能再改變了的!她的口氣十分嚴厲。說讓你近幾天,籌到多少錢都先給她一部分,這樣她對你才有信心!估計她也是急著用錢!」
張文波突然瞪起眼睛:「媽的,這不是逼人嘛!實在不行,我就豁出去了,她愛咋整就咋整了,我什麼也不管了,真打官司,她也不一定能有什麼勝算!」
厲凌雲說:「這可不行,如果換了在別的單位,那一開始就可以不理她,讓她折騰去好了,可是我們身處的是赤板大學,還有那個楊讓來,他早就看我們不順眼了,處處都和我們過不去,想辦法把我們擠走,他還放出了風,說只要抓住我們什麼把柄,就不會輕饒了我們!所以,這事你還得認真對待,最起碼不能讓楊讓來的陰謀得逞!」
張文波低下了頭:「這可怎麼辦,簡直要我的命了!」
厲凌雲說:「只有繼續想辦法了,我會再和曼麗溝通的,看有什麼良好的進展,我看你還是和曼麗和好算了,把婚離掉,你只要表現出了這個姿態,我想曼麗還是會回心轉意的,她這麼多年都沒有結婚,在等什麼呀,難道你還不明白?」
張文波說:「這怎麼可能呢?李莉也不會善罷甘休,不要到時候,曼麗這邊無意和好,堅持她的做法,李莉那邊又開始一場新的戰爭,我就真的無能為力了!」
厲凌雲沉默。
過了一會兒,張文波抬起頭說:「實在不行,先把車賣了,無論怎麼樣,這車也能賣個幾萬塊錢!」
厲凌雲說:「這也是個主意,但是,你賣完車后又賣什麼呢?」
張文波無奈地說:「走一步算一步了!事到如今,我也沒有更好的辦法!」
厲凌雲說:「什麼時候賣?」
張文波停頓了一會兒說:「就今天吧!」
厲凌雲說:「那好吧,我陪你去,或許能給你說出個好價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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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都沉寂下來了,連同飄浮在空氣中細微的粉塵,還有各個角落裡散發出來的呼吸聲,這棟老樓似乎從來沒有如此寧靜過。
李莉在黑暗中睜著酸澀的雙眼,躺在她旁邊的張文波應該已經睡死,奇怪的是他今天沒有打呼嚕,甚至連一點鼻息的聲音都沒有,他這兩天一定和曼麗那個騷娘們在一起亂搞,搞得太盡興了吧!
今夜,這個樓里的人全都進房睡覺后,他才回來,吃了兩片安眠藥澡都沒洗就睡下了。
李莉心亂如麻,她為什麼還要和這個男人躺在一張床上?
李莉沒有把張小跳差一點被梅萍活埋的事情告訴張文波,告訴他又有什麼用呢?
他不可能殺了他母親!下午發生的事情歷歷在目,她把兒子張小跳弄上樓,讓他洗澡換上乾淨的衣服之後,張小跳就反鎖上自己的房門,把她拒之門外。李莉回到卧室,站在窗邊,往花園裡俯視。梅萍邊哭邊把那些青花瓷的碎片用那塊沾滿了黃土的黃布包起來,放進了坑裡,陽光下的梅萍顯得異常的孤獨,她渾身抽搐著把黃土填回坑裡。填完黃土后,梅萍抽泣著把夜來香的枝條一根一根地插在鬆軟的黃土上……李莉自從踏進這個家門第一次見到梅萍如此悲凄的情景。
但是李莉沒有同情這個平日里傲慢優雅的老太太,而是更加激發了她內心的仇恨。
她自然而然地想起了張默林在綠島咖啡館和他說的那件過去的事:「……是那條哈巴狗斷送了顧維山的命,顧維山死的那天,梅萍抱著哈巴狗坐在顧維山的床邊,和顧維山說著話,那時的顧維山已經被病症折磨得不成人樣了。但是梅萍溫存的話語還是讓他感到了快樂。顧維山也喜歡這隻小狗,他說話間就把小狗抱了過去。他喜歡狗不知道是出於真心還是愛屋及烏,他用手撫摸小狗的時候,小狗也很興奮,它的尾巴搖動了幾個,有些微小的狗毛就隨著小狗尾巴的搖動而飛揚起來。那些狗毛在空氣中飄揚的時候,被顧維山呼吸了進去,狗毛在顧維山的呼吸道中刺激了顧維山,只見他猛地咳嗽起來,喉嚨里發出「嚯嚯」的聲音。不一會兒,顧維山臉色死灰,一口氣憋不上來,就瞪著突兀出來的絕望的眼珠離開了梅萍……梅萍把小狗倒著吊在香樟樹上,此時的她已經失去了理智,可以肯定的是,她對顧維山的感情不是那條可憐的哈巴狗可以相比的。顧維山的死,讓梅萍在悲痛欲絕中對哈巴狗產生了刻骨的仇恨。可以想象,她把哈巴狗倒吊在香樟樹上時,她的眼神是多麼的可怕和寒冷。梅萍在極度的悲傷和仇恨中喪失了理智,她用一把鋒利的刀子割斷了哈巴狗的喉管……」
李莉從床上坐起來,她的眼前浮現出這麼一種幻象:梅萍同樣地在一個深夜把李莉的小斑點狗點點倒吊在了香樟樹上,用鋒利的刀子割斷了點點的喉管,然後把它塞進了冰箱里。梅萍割斷點點喉管時,她的眼神同樣地那麼可怕和寒冷……李莉渾身的毛孔都在收縮,一股徹骨的冷讓她意識到了什麼,她從踏進這個家門起,梅萍就對她不好,特別是她把小斑點狗點點帶回家后,梅萍就對她更加冷若冰霜。梅萍是要她死呀,她的小狗點點被梅萍殺死,今天下午,梅萍又要活埋張小跳,那麼下一步,就該輪到對她李莉下手了。
李莉的眼中迸發出一種慘烈的光芒,梅萍會不會在這寂靜的夜裡拎著一把刀潛進她的房間,把她殺死呢?
梅萍會像割斷小狗點點那樣把她的喉管割斷嗎?
李莉從枕頭底下摸出了那把匕首,她每天都在睡覺前把匕首藏在自己的枕頭底下,以防不測,那把匕首就是張文波從雲南帶回來的那把匕首,李莉握著匕首,悄悄地下了床。
她要先下手為強,也要為點點報仇,那時,她已經沒有了清醒的意識。
她悄無聲息地摸出了門,在樓道里昏紅的夜燈中走下樓,來到了梅萍的門口。
李莉推了一下門,門竟然沒鎖,她心裡一陣竊喜:梅萍,今晚活該你亡!
她在黑暗中摸到了梅萍的床邊,李莉似乎感覺到了梅萍躺著的位置,她的雙眼閃動著綠光,舉起了匕首,朝床上刺了下去。她沒有聽到梅萍的慘叫,那把匕首也沒有刺到人的身體,她打開了床頭燈,發現床上根本就沒有梅萍。
李莉關掉了燈,走出了梅萍的房間。
她覺得這個夜裡,樓里的確寂靜得讓人窒息。
她走出客廳的門之後,就聽到了聲音。
寂靜中傳來的聲音來自四層的閣樓。
李莉提著匕首,慢慢地無聲地走向了四層的閣樓。
李莉站在閣樓的門口,把耳朵貼在了門上。
李莉聽到了女人嚶嚶的泣哭聲。
這是誰在哭?
哭聲讓李莉清醒過來,身上的寒毛倒豎起來,嗓子眼也一陣陣發緊。緊接著,李莉又聽到了有人在閣樓里說話的聲音,說話的聲音很細,卻那麼陰冷,有如陰間吹來的微風。李莉聽不清說的是什麼,她慢慢地向後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