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走投無路
「簽下文件之後。林宅就會開始拍賣,只要文件簽好了,所有法律程序辦好了,搬家不過是走個形式,不會影響我們法院查封。」
這種事情大概這位委託律師先生做過無數遍了吧,所以才這樣從容淡定,如火純情。
林淺清咬咬牙,轉過頭來,忿忿說:「我不簽。」只要我不簽,房子還是我的,法律也不能那我怎麼樣?還能強行搶不成?林淺清心裡尋思著。
男人似乎料准了林淺清的反應,並不吃驚,依舊處之泰然,公式化的語氣每次都一模一樣:「林小姐,秦氏欠下巨債,你名下的不動產已經被法院凍結,你別無選擇,你能不簽,我也能代表元亨公司想法院申請強制佔用,這樣的案例很多,林小姐討不到好處,我勸林小姐早點簽了文件。」
林淺清第一次恨自己這麼不懂法律,和這個靠法律吃飯的討厭男人,她根本占不到任何好處,只能咬牙切齒,她冷嗤諷刺,用眼神剜著男人,一絲也不肯落了下風:「真是迫不及待,秦氏垮了,你們能分到多少錢?肯定不少吧。」
男人不溫不火的表情更讓人惱怒,林淺清甚至懷疑這個男人除了沒有表情還有沒有其他的神情,臉色一點也沒有改變,依舊不疾不徐,不咸不淡地陳叔:「林小姐如果你反抗,我們照樣可以採取強制進行,所以請你配合。」
胸口堵了一窩火,堵在喉間咽不下去,林淺清慘白病態的臉上憋得通紅,她坐起身來,眼神如出鞘刀刃,森寒地睃著男人,她揚起頭,聲調尖刺犀利,大喊:「滾出去,你們要什麼還需要我簽字嗎?」一把抓起柜子上的文件,拋到漫天都是,男人明顯變了臉色,林淺清只是怒目相視,又將手頭上的枕頭丟在男人身上,大吼大叫道:「滾出去。」
男人臉色鐵青,縱是再厚的麵皮此時也掛不住了,他沉了陳眼色,撫了撫眼鏡,雙目有點充血:「林小姐」
男人才剛一開口,林淺清站起身來,嘶吼:「滾。」起身便撕開了手上的枕頭,作勢要拿起吊瓶。
男人怕林淺清是要用瓶子砸自己,連忙退了好幾步,動作趔趄狼狽,可是卻不見林淺清有別的的動作,只是冷笑看著她,重複一個字:「滾。」
「哼。」男人從鼻腔中冷哼出一個字,整了整西裝各領,片刻之後還是一個衣冠整齊的斯文敗類,可是說出來的話卻不斯文,只敗類,「法院的訴訟單過幾天就會下來,這種無謂之爭也沒有用。」
林淺清嘴角扯開很大的弧度,全是嘲弄,啟唇:「最後一次。」聲音像緊繃的弦,沒有一點鬆弛,艱澀干啞,「滾。」這張臉是這樣的面目可憎,林淺清一次也不想要見到,不僅這張臉,這個世界怎麼也這樣面無全非了,她真想躲到天涯海角,可是卻退無可退。她只能這樣撒潑耍耍性子,儘管知道只是無濟於事,因為太無奈了,所以要找些事情來做,不管無用有用。
男人趨步上前,還想說什麼,這時候護士小姐卻攔下了:「病人的情緒還不穩定,請保持安靜。」斜眼督了一眼林淺清手上脫落的枕頭,手背上還掛著點點腥紅,微微腫起來了。
男人心有不甘地看了林淺清一眼,林淺清一點也不屈服地反瞪回去,男人只是冷嗤,甩甩西裝就出去了。
林淺清這才吁了一口氣,才發現手心全是冷汗,身上一陣脫離,無力地躺在靠背上,手背上還在滴血,她卻沒有任何知覺,就像死過一回一樣,這種走投無路的感覺,就像在萬丈深淵裡下墜,無邊無際。
「他是什麼人?」護士小姐走過來。
林淺清微微合上眼瞼,不想說話。
護士小姐嘆了一口氣,走過去,蹲下,替林淺清用酒精清洗了手上的傷口,再將枕頭弄好:「是家裡出了什麼事嗎?你父母呢?看樣子好像很難擺平。」
護士兢兢業業之餘,還不忘八卦一下。
林淺清手沒有動,身子往被子里沉下,將頭蒙在裡面,輕聲說了一句:「我累了,想睡會兒。」她緘默,不想說與任何聽,這個世上,現在她只相信一個人,但是那個她相信的人現在卻不再她身邊,她滿腹的委屈,滿心的害怕卻沒有地方訴說,快要在心裡發酵滋長地酸脹疼痛了,卻還是不能為人言,她還有她的驕傲,她的尊嚴,何時都不能拋棄的東西。
小護士見林淺清緘默不語,也不再問了,將她的手放進被子里,掖好被角,調了調點滴的速度:「那你先休息。」剛轉身,又回過神來,從病例單里抽出一張紙,放在床頭柜上,欲言又止了好一會兒才說,「你的住院收費單在這放在這裡了。」
小護士不好意思看林淺清,轉開眼不出聲,這沉寂的氣氛讓她覺得有些心虛,沒有底氣。
「哼。」林淺清什麼也沒有說,眼睫都沒有抬起來一分,只發出了一聲類似於冷笑的音符。
護士小姐沒有在說什麼,這種『落井下石』的事情誰也不想做,轉身出去了,遠遠都聽見她一聲長嘆:「誒!」
人人都有本難念的經,人人都有一條曲折卻孤單的路要走,作為旁人的也只能感嘆一聲罷了。
待到病房裡完全安靜下來,林淺清才從被角里探出頭,昏暗的燈光里,一雙眸子初一睜開便落滿了眼淚,滿滿的一汪,不眨眼,卻還是順著眼角落滿了枕巾,打濕了一大片,她咬著被子,沒有發出聲音,只是全身在微微顫抖,噙著淚光,看著柜子上的收據單,還有地上落了一地的轉讓文件,她的心像被千絲萬縷在揪扯拉鋸一般:「為什麼都要逼我?」
突然好想你……
她只記得他了,腦中滿滿算是那個人的影子,只是似乎落了一層灰,看不太清楚稜角了,是太久了嗎?怎麼會記不起他的樣子了,可是生活里卻哪哪都是他的樣子,像雨季的陰霾,怎麼也揮之不散。
這一刻,她的思念在泛濫,連同著眼淚,轟轟烈烈,捲土重來,她不可阻擋。
手心抓著被單,緊緊地,指尖甚至能隔著厚厚的棉被陷進皮肉里,唇角被她咬得血肉模糊的,她微微顫顫的聲音很小很小,小到夜裡無蹤無跡,沒有回聲:「綿憶,綿憶我害怕。」
害怕的時候,就會更加地想他,想到不能呼吸,想到心口疼痛,總是在這脆弱的時候,想起他,明明會更加心頭髮酸發漲,還是停不住想他。她微微顫顫地拿起手機,手指顫抖地找不準按鍵,眼淚一滴一滴抵在電話屏幕上,她根本看不清字幕,渾身抽搐地厲害,半天撥不出一個數字,她哭得兇狠,卻死咬著不發出聲音:「綿憶,我該怎麼辦?你在哪裡,我害怕。」
在那個可恨的男人面前,她可以強硬,在護士面前,她也能夠毫無死角,但是只要是想起江綿憶,她所有偽裝也好,堅強也好,全部潰不成軍了。
她想他,瘋狂瘋狂地想他,胸口那顆相思豆在發了瘋一般的滋長,想見見那個人,想聽聽他的聲音,想對著他毫無忌憚地大哭大鬧,只想他,只想他……她無聲地哭著,似乎要流盡這輩子的眼淚一般,如何都停不下來,眼角,臉頰,嘴角全是這種苦澀的液體。
嘟嘟嘟嘟只響了幾秒,電話啪的一聲,點在了地上,林淺清瘋了一般地摔倒地上,將電話撿回來,眼角含著淚,看著刺目的屏幕。
原來還沒來得及撥通,伸出手,她卻再也沒有力氣按下重播鍵了,只是眼淚掉得凶了,手顫抖的厲害了,她哭出聲,難以抑制:「綿憶,我後悔了,可是來不及了。」
話音才落,電話被她丟遠了,她轉眸,對那點刺目光線視而不見了。
她將被子高高拉起,蓋住整個自己,不留一絲縫隙,明明不通氣,她卻不再那麼窒息了,這樣便沒有誰會看見她的脆弱了,黑暗裡她便可以肆無忌憚地流眼淚了。
想念在心頭髮酵,生了根,發了牙,瘋狂滋長,她融進了眼淚里,落在了枕巾上,全是冰冷的紋路,心口的溫度一樣。
不是不想念,不是不害怕,不是不脆弱,只是終究是抵不過捨不得,捨不得那個人為了自己不顧一切,所以,她選擇自己不顧一切。
有沒有這樣一個誰,為了那樣一個誰的全世界,放棄了自己的全世界。
林淺清便是這樣一個誰,江綿憶便是那樣一個誰。
涼的夜,她躲在被窩裡哭腫了眸子,沒有誰知道。她想了江綿憶一個晚上,念了一晚上,只是他不知道。
原來,想念是苦的,像眼淚的味道。
原來,想念是不捨得分享的。
幾天之後,林淺清辦了出院手續,暫住在李嬸家裡,將之前生日父親送的手錶珠花轉賣了,她給父親辦了長期住院手續之後,錢已經所剩無幾了,從林宅帶出來的一些名牌衣服她都托林李嬸兒子在網上拍賣,應該能熬一段時間,高考在即,也已經很長時間沒有回學校了。
她很忙,忙著生活,忙著打理已經奄奄一息的秦氏,忙著四處奔波,累到倒頭就睡,不過也好,至少沒有時間想江綿憶了。
出院的第三個星期,林淺清接到了江綿憶的電話。
「清清。」
每次都是林淺清先開口的,這次是江綿憶。
林淺清剛剛從銀行回來,脫下從來沒有穿過的高跟鞋,揉著紅腫的腳踝,她躺在窄小的床上輕聲應了一個字:「嗯。」
她很累,聲音都沒有力氣,閉著眼睛,腦中有些空白,一會兒出現銀行代理人冷嘲熱諷的面孔,一會兒出現江綿憶的臉,她晃晃腦袋,有些隱隱作痛。
江綿憶的聲音聽起來也好不到哪裡去,興許也是累的:「怎麼這麼久沒有和我打電話,是不是很累,還有幾天就高考了。」
幾天?好像是五天,林淺清想了想,好像那天和銀行貸款代理人約好了,應該考不成了,秦氏如果沒救了,她讀不起,也沒有意義了,反正江綿憶也不回去。她慌神了一會兒,才雲淡風輕,輕描淡寫地回話:「沒事,就是有點壓力。」
往常都是林淺清在電話里嘰嘰喳喳個沒完沒了,這一次林淺清卻十分靜默,又靜了好一會兒,江綿憶綿綿潺潺的聲音從電話里饒進林淺清的耳里,像軟綿綿的云:「清清,我想你了,不知道為什麼,最近特別想你。什麼都做不了。」聲音聽起來似乎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複雜,似乎慘雜了點擔憂,無奈什麼的。
林淺清原本幾分惺忪的眼睛立馬因為亮點水光而變得晶亮,許久沉吟之後,她只是輕描淡寫地說了一句:「綿憶,我不想你,因為沒有時間想你。」擦掉要墜下的眼淚,她已經練得爐火純青了。
江綿憶似乎心情很好,聲音也洋溢雀躍了幾分:「嗯,清清累的話就不要想了。」繼而話鋒一轉,似是擔心,似是不安,又說,「聲音怎麼了?是不是不舒服?」
林淺清吸吸鼻子,將濃濃的哭腔咽下,連同酸澀的眼淚。她半響說不出一個字來。
「清清怎麼了。」見林淺清不說話,江綿憶有些急了。
「綿憶,我」支吾了一下,她聲音干啞酸澀,還是將喉間想要一吐為快的酸澀咽下,又若無其事地說,「沒有,我很好,別擔心了。」
他看不到她,所以不會知道,她含著眼淚說『我很好』時臉上的荒涼落寞。
江綿憶稍稍放心,囑咐道:「清清,好好照顧自己。」
「嗯。」
「那我掛了,不要太累。」遲疑了一會兒,才不舍地說:「再見。」
林淺清沒有說再見,因為越發覺得遙遙無期了。也是第一次她先掛了電話。
她倒頭躺在床上,望著破舊的天花板,眼淚從眼角滑下,落在枕巾上,六月的天,炎熱的仲夏,沒有空調的房間里,枕上一片冰涼。
林淺清關了燈,明明燥熱的天氣她卻覺得有些冷了,翻手將被子打散,將自己嚴嚴實實地裹著,那樣安靜,只有星星在眨眼,望見了被子里微微顫抖的起伏。
很安靜很安靜,久久,一個沉悶干啞的聲音響起,只說了一句話,沒有聽眾,是自言自語的獨白。
她說:「綿憶,對不起。」
誰也沒有聽到,興許她自己也沒有聽到,她沉沉睡了,那樣累,眼角的淚都沒有干,甚至還在淌著,她卻意識模糊了。
對不起什麼?是對不起說了謊,還是對不起不能信守約定,或是對不起沒能保住那個孩子……誰知道,她都將所有苦澀難堪咽下了肚,爛在肚子里了。
六月七號,高考的日子,太陽高照,多少炎日的學子在奮筆疾書的時候,林淺清從銀行回來,除了碰了一鼻子灰之外沒有任何收穫,之後去了醫院,一邊幫父親擦著手,一邊計算著生計,一整天沒有時間想高考的事情。晚上,聽著新聞里H市的考場現場報道,她只是一笑置之,自言自語了一句:「真可惜,這麼好的天氣。」
也不知道什麼意思,也不知道她在可惜什麼,她說完就會自己的房間了,是李嬸臨時騰出來的倉庫,只是李嬸在廚房裡一直嘆氣。
晚上接到江綿憶的電話,問她高考的事情,她只是若無其事地說:「還好,題目不算很難。」這是她在路上聽來的,也能應付應付。
江綿憶只叫她放鬆,不要緊張。林淺清笑笑,心裡想:我一點都不緊張啊,口上卻回答:「還是有點。」
之後又聊了一會兒,可能是林淺清累到了,不一會兒就昏昏欲睡了,也不知道江綿憶什麼時候掛的電話。
她沒有和江綿憶說張自己沒有參加高考,不是不想說,而是無從說起,想說的是有很多,但是能說的卻幾乎沒有。既然這麼難受,何必讓他跟著一起,她想,總能熬過的,只要等到他回來了,就都過去了。
這個世界就是這樣,恃強凌弱,即將宣布破產的秦氏已經成了一團散沙,就算作為繼承人,但是從未有過經商經驗的林淺清根本沒有任何威望,銀行也好,曾經那些秦氏的生意夥伴也好,那些在秦氏繁華時稱兄道弟的世交也好,都對林淺清避如蛇蠍,她根本求助無門,不出三天,秦氏大概就要被低價收購了,林淺清毫無辦法,這個時候,唯一能救秦氏的只有張家。
張家股份遷移之後就已經和秦氏沒有生意往來,林淺清沒有去張氏找張建民,而是直接去了張家在Y市的老宅,張家畢竟還是張老爺子做主的。
從小到大,不知道為什麼,林淺清總是有點害怕張老爺子,與自己的外公不一樣,張家的老爺子總是扳著一張臉,表情嚴肅,所以就算是素來與張家親厚的林淺清也對張老爺子親近不起來,不過不得不說張老爺子對她還是很好的,不比對南子,西子差。
因為有求於人,林淺清端坐在沙發上,有些戰戰巍巍的,禮貌地喊人:「張爺爺。」
因為在張家也算是半個家裡人,宅子里幫傭的大嬸很熟絡地端來林淺清最喜歡的冰鎮芒果,不過看到張爺爺不怒而威的表情就什麼胃口都沒有,乖乖巧巧地坐著等長輩先發話。
好一會兒,張家老爺子才將手裡的報紙放下,拿下老花眼鏡,說:「你張叔叔不在,接了案子,去了美國。」
難怪,秦氏即將破產的消息都傳得商界滿城風雨了,張叔叔怎麼會無動於衷。
林淺清心裡更沒底了,張叔叔不在,她便沒有了後盾,晴姨與南子西子他們根本都不知道,她勢單力薄,面對嚴肅的老人她有些緊張:「張爺爺,我來是因為」
她的話還沒有說完,張老爺子就打斷了:「我知道你是為什麼來。」頓了頓,毫不拐彎抹角地點破,「秦氏需要入駐資金。」
記憶中雖然嚴肅的老人,但是還是極少用這樣商業的口吻與自己說話的,她其實是知道的,張爺爺一直是個公私分明的人,她知道,這一刻他只是個商人。
她頓了頓,整理了一下,才說:「張爺爺,我不認識什麼人,銀行因為沒有擔保不可能受理貸款,只有張家了,求求你,救救秦氏。」她帶了祈求,很少將姿態放的這樣低,這些天頻頻受挫,她的尊嚴驕傲已經能收放自如了。
應許是一直看著長大的驕傲女孩這樣被現實折彎了腰,磨平了稜角,張老爺子很是不忍心,這個女孩和自己的孫女是沒什麼區別的,甚至將來可能還會是自己的孫媳婦,但是淌了十幾年商業的污水,他已經洗不掉商人的本色了,他無奈,卻還是說:「清清,秦氏已經山窮水盡了,這個時候資金入駐無疑是打水漂,張氏不能冒這個險。」
這番話林淺清已經聽了很多很多遍,本該早就無動於衷的,只是這一次還是會失落:「張爺爺,你和我外公是那樣好的朋友,我們兩家是至交,如果你也不幫秦氏度過難關的話,秦氏就真的沒救了,還是有一絲希望的,只要有資金入駐,秦氏的股票會上升的,那就都有可能,所以不要放棄秦氏好不好?」她錚錚看著眼前的老人,對上那雙犀利滄桑的眼睛,她害怕,可是卻由不得她退縮,這是她,也是秦氏最後的希望了,即便是拋掉尊嚴祈求她也不能放棄。
張老爺子錚錚凝著林淺清,重重嘆氣過後,還是搖搖頭:「清清,我是你爺爺的朋友,我也把你當成張家的孩子,但是我也是商人。」
商人?商人唯利是圖,但是商人就沒有人情世故嗎?這些天她似乎漸進明白了這個道理,只是她還不死心,總會有些人是不圖利益的。
手心全是冷汗,她緊緊握著,姿態已經低到不能再低:「張爺爺,我求求你,那是我外公一生的心血,不該這樣就毀於一旦的,而且只要找出了那個出賣秦氏資料的人,秦氏一定能度過難關的,如果這個時候就宣布了破產,那就什麼希望也沒有了。」
張老爺子眼裡微微一震,不可置信地看著眼前你的女孩,這個他看著長大的女孩,自認為是了解她的,驕傲,任性,甚至是被寵壞的大小姐,不懂柴米油鹽,不知道人情世故,更別說商業經濟了,可是現在呢,短短一個月的時間,她拋去了很多,學到了很多,懂的了很多,就算是見慣世面的自己還是震驚不已。
張老爺子收斂了震驚的情緒,吐了口氣,說:「那個人的出境記錄已經查到了,根本沒有可能,清清,秦氏宣布破產吧。」
不愧是縱橫商場幾十年的老商人,未雨綢繆是必修課,肯怕早在秦氏剛剛開始危機的時候他就調查清楚了所有吧,但是中間這麼長時間,他沒有任何動作,早早分析清楚了利弊,然後獨善其身。
林淺清苦笑,看來是沒有可能了,只是要她眼睜睜看著秦氏破產,她做不到,就算是徒勞,至少要全力以赴之後在不會後悔該做的沒有做。
林淺清眼神錚錚:「不可以,張爺爺,即便是沒有商業利益,就不能看在一點情面上對秦氏伸手嗎?」語氣再如何卑微,她的眸子里永遠噙著意思桀驁的光。
張老爺子沒有立刻回答林淺清的問題,而是深深看了她好一會兒,才搖搖頭,無奈道:「清清,我要對張氏負責。」
這些她都是知道的,確實往秦氏注資張氏會有一定的損失風險,但是卻沒有想到一點餘地也沒有。林淺清冷笑,臉上只是一瞬出現了失落的神情,很快便杳無蹤跡了,端著一貫驕傲淡然的神情,然後落落大方地起身,微微彎腰,做足了一個後輩該有的禮貌,卻畫了一條分界線,整個人都生疏來:「我知道,今天前來打擾了。」
她起身,一如以前桀驁驕傲的姿態,背脊挺得筆直,一步一步邁出步子。
「等等。」張老爺子拄著拐棍上前。
林淺清頓住腳步,回頭,沒有做聲,眼神冷清,蒙了一層隱隱約約模糊的東西,叫做距離。
張老爺子竟不敢看這樣一雙清冷的眸子,他知道,大概從今天之後,整個驕傲的孩子就會將張家從世交好友里劃出去,這個愛恨分明的性子,是那樣像她外公。
張老爺子想起過世的好友,心裡愧疚,不由得眼神柔和了幾分,從口袋裡拿出一張精光閃閃的卡:「清清,這張卡你拿著吧,別的困難來找我。」
林淺清冷冷睃了一眼,這金光有些刺眼,她微微合了幾分眸子,伸出手,動作緩慢,接過卡,似乎有些燙手,她覺得皮膚都有點刺痛,只是她卻抬眸,淺淺一笑,說:「雖然我不想接受您的施捨,但是我會接的,那是我和父親的生路,不管怎麼樣,謝謝。」
接了東西,她轉身就走,背身之後,臉上的笑僵硬,唇角緊緊抿著,眉間流露出濃濃的諷刺。
驕傲這個東西,她已經要不起了,到現在她才明白這個道理,沒有權勢金錢,那種高貴的東西完全是奢侈品,所以她覺得徹底丟了,因為還要生活,所以她要不起。
張老爺子看著林淺清一點一點走出視線,背脊挺直,沒有彎下一分,他搖搖頭,無奈地嘆嘆氣。
大概這個孩子與張家再也不會有揪扯了。
大概林淺清走後的十幾分鐘,桌上林淺清一下沒動的冰鎮芒果才收起來,張南就極火燎原地進來了。
張老爺子火眼晶晶一瞟,就知道他為什了來了,雖然自己極力封鎖消息,還是被他知道了,搖搖頭,有些頭疼。
「爺爺,爺爺。」張老爺子一心培養的孫子很少這樣咋咋呼呼,每次只有遇到秦家孫女就會這樣毫無方寸。
張南還沒有走到裡面,張老爺子就一句話堵死所有出路:「如果是秦氏的事情那就不要開口。」端坐在沙發上,張老爺子拿起手頭的經濟報,老花眼鏡下的眸子犀利凌厲得讓人不敢直視。
張南步子一下子卡在了那裡,不敢置信地看著自家爺爺:「爺爺,你不管秦氏嗎?」他今天才知道秦氏的事情,課也沒有心思上,第一想法就是想辦法挽救秦氏,是自己大意了,他都知道了消息,自家那個老狐狸精爺爺怎麼會不知道呢,可是竟沒有任何動作,這個態度讓張南不可思議。
張老爺子抬起頭,眸子一冷,凌厲道:「管?要怎麼管,那是個無底洞,填不滿。」
這樣商業的口吻,張南都要懷疑了,到底他們說的是不是一件事情,那是秦家,是幾十年勝似親人的世交,他竟然這樣無動於衷,到現在還只想著利益。張南眼裡全是震驚,還有失望:「爺爺,為什麼你只站在商業的角度來評價,秦家那不是旁人,你怎麼能見死不救。」
張老爺子見慣了風雨,臉上還是紋絲不動的嚴肅淡定,端起茶杯啜了一口,才說:「我沒有見死不救,只是秦氏已經走投無路,清清我不會不管的。」
張南自然不知道,張老爺子說的自然不會不管指的就是一張金卡,他張家內定的孫媳婦要比起利益也不過是這個價值,幸好他不知道,不然他一定會想著怎麼將張家給他拆了。
張南原本還憤慨的表情一下子就凝固了,臉上有些破碎的痕迹,瞳孔深處有光影在搖晃:「清清,她怎麼樣了?」
張老爺子眼神一冷,兩道犀利凌厲的視線。嘴上冷嗤,什麼商業,什麼世交,這個小子滿腦子還不全是為了秦家那個丫頭,雖然他從來不反對將那個丫頭收到張家當孫媳婦,甚至是很小就定下了,但是看見自己費盡心思培養的孫子一副只為紅顏的樣子,張老爺子一下子就想到禍水這個詞語。語氣也不由得冷了幾分:「她來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