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7 她是我的妻子,我們一起承擔
韓諾轉身對韶顏囑咐:「韶顏,你去開門,迎江局長進來……」
「等一等!」章雲城飛快的喝止:「不行!我們的事情還沒有解決,不能讓他進來!他……不是你們搬來的救兵吧?」
韶顏擔心激怒章家的人,想要否認,但韓諾制止了他,坦然承認:「沒錯!江家的老爺子和我爸是生意上的朋友,但江局長本人,和我們沒有多少來往。你是要把他拒之門外?那麼你該去打聽打聽,他是多麼精明的一個男人。他從來來我們家,我們沒有將人擋在門外過,今兒他帶著老父親來,我們連門都不讓進,您以為,他不會起疑,不會生氣?」
章雲城的根畢竟不在本市,對本市的情況多少了解一些,但還是沒有太多底氣。韓諾這麼一說,他也有些猶豫,韓諾趁機推了韶顏一把:「還不快去?別讓江局長等急了!」
韶顏匆匆而去,章雲城還要阻攔,但又被韓諾擋住了。
「章叔叔,您不是一直要報仇嗎?您不是要替您三弟出一口氣嗎?您不是要帶走海汐嗎?那這樣吧,法律上的事情,咱們律師懂,江局長懂,可咱們自己不懂,不如現在趁著江局長過來,咱們問問?另外,您要是覺得當年您有冤屈,海汐欠了您的,您也直接報案讓江局長把人帶走得了!」
「這是來幫你們了吧?我能指望他來幫我們家老三伸冤?」章雲城冷笑。
「您這麼問,說明您根本就不了解江局長的為人。他是一個正直的人,絕不會因為誰親誰近就偏袒誰,就是他的親人犯了法,他一樣繩之以法。更何況,我們兩家,並沒有多少私交呢?」韓諾輕笑,反問:「不會是叔叔您……不敢過多接觸這個行業的朋友吧?俗話說,不做虧心事不怕鬼……」
「胡說八道!」章雲城冷了臉,低聲呵斥一句,一撩風衣下擺,在沙發上坐下,臉色一如方才暗沉,但也沒有再說阻止的話。
韶顏讓人打開門,將江局長父子讓進來。
江於晏犀利的目光掃過全場,低聲問:「好多人!沒出事吧?」
「暫時沒有,但韓諾的手受了小傷。」
「誰幹的?報警……」
「算了,江局長,一句兩句說不清,先進來再說!章家人都在裡面呢,非要帶走海汐。」
「韓太太現在在哪兒呢?」
「躲在樓上,有人陪著,沒敢下來呢!方才我和韓諾回來之前,這裡幾乎已經被章家的人包圍了,不過,現在我們的人多,他們不敢輕舉妄動。」
於晏一邊掃過院里院外,一邊低聲提醒:「這樣可不好!你一群我一幫的,想是要打群架,往輕了說,涉嫌聚眾鬧事;往重了說,涉黑……」
「絕不會!」韶顏額頭冒汗,忙低聲解釋:「對方的人是自己帶來的,我們的人是臨時從公司調來的保安,只是為了保護家人的安全,我們保證,絕對不主動動手,只是為了自衛。我保證!」
江於晏勉強點點頭,低聲提醒;「實在不行,還是要報警!」
「您這不是來了嗎?」韶顏抬手:「請!」
「我是以私人身份來的,因為對寧千山的調查,正在最重要的階段,我們希望這個節骨眼上,不要驚動他,導致線索中斷。」
「明白!」韶顏說著,推開了客廳的房門。
陳玉卿趴在欄杆上,警覺的看向樓下客廳,聆聽著隱隱約約的交談,忽然,她猛地轉身,跑回了海汐的卧室,激動的低聲提醒:「海汐,江局長來了!」
海汐猛地轉身,驚喜的追問:「真的?帶了很多人來救我們了嗎?」
「沒有……」陳玉卿低聲回應:「只帶了他父親。」
海汐的眸光,漸漸黯淡下去,許久,努力堆起笑容,輕聲說:「一個人也沒關係,我相信,江局長有四兩撥千斤的實力!他既然一個人來,必然是有比較大的擊退章家的把握。」
「那倒是!」
海汐很想下樓去看看,甚至與章家面對面,可是她又清楚的知道,在章家剛剛知道她的身世,還沒有從憤怒中冷靜下來的時候,她的每一次出現,都是在對方的傷口上撒鹽,她只能保持低姿態的沉默或者迴避。
也不知道,江於晏到底會做些什麼?
江於晏與所有人一一握手,微笑著落座,假裝茫然的寒暄:「今兒這麼熱鬧?章先生也來探望韓老爺子?」
章雲城略尷尬,皮笑肉不笑。
「這外面怎麼那麼多人?知道的,明白你們是兩個人湊在一起熱鬧熱鬧,不明白的,還以為是打群架呢?萬一周圍鄰居誤會了,報了警,結果卻是一場烏龍,大家顏面上不好看,也浪費大量的人力。好鋼要用在刀刃上,警力也要更多的用在真正的保護老百姓的利益和安寧上,對不對?」
章雲城兄弟笑笑,沒有吭聲,韓耀東父子輕聲讚許:「江局長說的對!」
「你們著人群黑壓壓的,還統一服裝,有點黑社會的風範啊!」江於晏用開玩笑的口氣說了一句,章雲城兄弟的冷汗便下來了。
年輕的時候,他們的確是靠拳頭打下的天下,這些年早就一次一次努力的洗白自己了。但是,往事多少還是有些陰影存在的,他們最怕聽到的,也是這個層面的意思了。
「如果這些都是大家的保鏢,其實真沒必要。本市的治安非常好,有事找我的同事,真的介意自己的安全,出門在外多帶幾個人就是了。現在這黑壓壓的人群,讓人看著就很壓抑,別嚇到了鄰居,該散的,散了吧!」
江於晏開了口,語氣不輕不重卻又透著說不出的威嚴,讓章家人不敢開口回應。可是撤走自己的人,讓他們單獨留在韓家,他們也不放心自己的安全。
「江局長說的對!」韓諾笑著說:「我們就是覺得人多拉風,沒考慮到對社會的影響。我們錯了,該罰!」
韓諾說著,揮揮手,高聲對自己的人囑咐:「小林,帶咱們的人離開!一個不留。」
「是!」保安經理高聲應了,迅速拍拍手掌,高聲喚:「所有人,跟我一起回去!」
話音剛落,訓練有素的保安們,迅速從各個方向魚貫而出,跟著他一起,大步走出了韓家。
韓家的人一出去,整套房子里好像忽然少了許多東西,頓時覺得寬暢起來。江於晏的視線,轉向章家兄弟。章老二看了老大一眼,也拍拍手:「老高,讓咱們的人回去等著,司機留下!」
「是!」
韓家的人,也速度很快的從韓家撤離,整個韓家,頓時恢復了以往的肅靜。
「爸,您不是跟韓伯伯有生意上的事情要談嗎?你們去談你們的,我和韓少說幾句話。」江於晏轉頭看向父親江雲波。
雲波會意,韓耀東也明白,兩人笑著起身,一邊說笑,一邊往樓上書房走去。
但韓耀東並沒有去書房,而是直接去了海汐的卧室,將雲波介紹給大家。
雲波笑著安慰緊張不安的海汐,低聲說:「雖然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但是我家那小子只要把我推出來,必定是因為公事。丫頭,放心,他心裡有數,他雖然沒帶一兵一卒,但是也一樣不會讓人尋釁滋事,傷害無辜的!」
「謝謝江伯伯!」江雲波寬厚的笑容,讓海汐的心微微放了下來。
江於晏站起身,透過玻璃窗,視線掃過整個樓前,微笑著轉身,輕聲說:「大家和和氣氣,生活平平靜靜,多好!有什麼紛爭,坐下來,慢慢談!」
韓諾和韶顏、章老二都附和著點點頭,但章雲城畢竟也是經歷過風雨的人,即便是給了江於晏一些面子,撤退了自己的人,但也不可能因為他幾句話,就輕易放下了家仇。他是章家長子,當初可是在老父親病床前發過誓,要找到兇手,為三弟報仇的!但今日,他找到了,卻不能拿仇人祭奠冤死的三弟,他心裡的氣,能出來嗎?
「江局長,您不徇私情剛正不阿,我是聽說過的,但是,您覺得您今天這樣介入,不是來偏袒韓家的嗎?就因為,韓家在你的管轄地上?而我們,是外人?」
「您想多了!」江於晏保持著微笑,卻仍舊認真的解釋:「我不會偏袒任何一個人。但是,我希望你們每一個人,都要相信法律並且依靠法律,為自己和家人討回公道,而不是利用暴力手段。任何人使用暴力,到最後,不過是危害社會更害了自己。我出面阻止大家的不冷靜,更是為了保護所有的人,包括你們章家!您想過沒有,假如您今天真的把韓家的人怎麼樣了,您能不能順利走出這座房子,順利離開本市?即使你順利回到了自己的家,你以為,法律就懲罰不到你了嗎?你心底有怨氣有仇恨,要在不傷害自己和家人不觸犯法律的情況下,討回來,而不是用自己的自由去交換復仇的快感!」
江於晏義正言辭的話,讓章家人沉默了。韓諾和韶顏也許久沒有吭聲,江於晏也點燃一支煙,一臉肅沉的緊緊盯住了最難搞的章雲城。
章雲城一直在抽煙,臉色暗沉,表情嚴肅,低頭沉默。
這樣壓抑的氣氛保持了足足十幾分鐘,他才狠狠掐滅手中的煙,伸手向章老二要過鑒定報告,放在江於晏面前,冷聲提醒:「江局長,我們家老三的案子,您想必也聽說過,您自己看!」
江於晏接過報告,一條一條看的仔細,章老二在一旁,低聲解釋了所有複雜的關係。
江於晏看完,輕聲嘆息:「人間悲劇……」
韓諾的心緊緊提了起來,緊張的望向他,不知道他會表達什麼樣的看法和意見,會不會影響到海汐和他對待章家的態度。
「三少的遭遇,讓人同情;江文東的結局,讓人嘆息……可這一切,與江琉璃有什麼關係?」江於晏話鋒一轉,輕聲問:「門是她親手鎖的嗎?火是她親手放的嗎?她父親欠章家的錢,是她借的她花的嗎?那時還的她,還是一個孩子,這些恩怨,跟一個不懂世事的孩子,有什麼關係?」
「可她是江文東的女兒,她身上流著江文東的血……」
「所以,你們要除掉她,為你們的三弟報仇,然後你們觸犯了法律,被判了刑,甚至是死刑,許多年後,她的孩子,再去找你們的孩子復仇嗎?因為是你們,害死了她的母親!」
「不……」韓諾飛快的接過話去,輕聲說:「冤冤相報,何時了?」
江於晏將視線轉向韓諾,輕聲說:「不過,江文東在三少的事情上,確實負有責任,是肯定的。如果不是他欠債不還,如果不是他打昏了三少,如果不是他鎖上了房門,即使有人燒了他們的家,三少爺不會出事!」
江於晏中肯的話,讓章家兄弟眼眶泛紅,重重點頭。
「那時候,章家老爺子還在,白髮人送黑髮人的痛苦,恐怕只有當事人自己,才能更了解。」江於晏輕聲說:「所以,章家的心情,章家的憤怒,章家的衝動,我個人,全都能夠理解……」
章雲城的眼淚已經在眼眶裡打轉了。江於晏並沒有一昧的用法律和權力去強迫他們妥協,而是站在中立的立場,對雙方都給出了客觀公正的評價,讓他們的心裡,好受多了。他們要的是什麼?真的是江琉璃的一條命嗎?不是,是一個說法,是一個公道!
「但是……」江於晏話鋒一轉,再問向章家:「憤怒、難受了,就衝動的去以暴制暴,不是最後把自己也給害了嗎?」
章家兄弟沒有吭聲。江於晏再次舉起手中的報告,輕輕扔在桌上,低聲提醒:「就憑這幾份報告,韓家人就可以告你!」
章老二沉不住氣,急了,忙反駁:「是他們對不起我,隱瞞寧海汐的身份,一再欺騙我們,我們錯哪兒了?」
「你們做這幾份鑒定,經過當事人同意了嗎?走正式的司法程序了嗎?」江於晏臉色肅沉,正聲質問:「根據國家規定,做親子鑒定需要填寫司法鑒定書。司法鑒定書具有法律效力,能夠被法院、司法機關、律師事務所認可。然後填寫《DNA委託鑒定申請表》和《委託書》,採集血液或血痕樣品,才能進入DNA檢測程序。即使拋開司法鑒定的程序不談,最起碼的,你要經過當事人自己的同意吧?你們這種私自做鑒定的行為,本身就是違法的!尤其是其中還牽涉到未成年人,你們知道後果的嚴重性嗎?如果不知道,打電話給你們的律師,多問幾句!」
江於晏一口氣說完,章家兄弟的冷汗已經冒了出來。
這件事,他們多少也是諮詢過律師的,某些程序,確實違法。但當時為了弄清寧海汐的身份,他們哪兒顧得上去想那麼多?總覺得既然不是傷天害理的事,就有情可原。聽江於晏這麼一講,他們也開始後悔后怕起來。
「江局長,我們不追究。」一直沉默的韓諾,忽然輕聲開口,低聲為他們解釋:「您就當作,我作為我兒子的監護人同意了,我妻子也同意了吧!」
韓諾忽然開口,而且是替章家說話,語氣誠懇而溫和,透著善意,讓章家人的也覺得很意外。不過,他是因為心虛吧?是因為害怕?
「我不是怕……」韓諾轉頭看向章家兄弟,一眼就看透了他們的疑惑,遂輕聲解釋:「如江局長所說,冤冤相報何時了?更何況,江家也有錯,雖然不是海汐的錯,但她畢竟是江家人,應該承擔江家後代該承擔的責任。但這種責任的承擔,不該是用生命作為彌補的代價,因為,那是新一輪的恩怨輪迴,也是一種錯誤的承擔。」
所有人都沒有吭聲,但看向韓諾的目光,大多包含了對韓諾的讚許。
「章叔叔,過去的恩怨,本與韓家無關,但寧海汐是我的妻子,也可以說,江琉璃是我的妻子。既然為夫妻,就要一起面對所有的風雨。所以我在這裡承諾,該江琉璃承擔的責任,我和她一起來承擔。我以韓家長子的名義起誓,我們絕對不會否認,絕對不會逃避!但是否如您所想,這場恩怨,是否真的要用生命來償還,也請您三思!」
韓諾開口承認了海汐的身份,讓章家覺得多了底氣,但是江於晏的勸說、韓諾誠懇的態度,又讓章家人的怒氣,消減了大半。真的,最初得知真相的那一刻,他們每個人,都迫切的想要用江琉璃的命,去抵償三弟的命,可是今日聽江於晏一番話,再聽韓諾的表態,思量前後,他們漸漸恢復了冷靜。
「現在,說誰欠了誰,誰來補償誰,還為時尚早!」江於晏及時接過話去,輕聲提醒:「要我說……真正的兇手,是那個點火燒了江家的人!章先生,我看過案宗,我想您也不該忘記。起火之時,江家的防盜門鎖著,但房門是開著的。防盜門是欄杆式的,從防盜門的欄杆縫隙中,可以清楚的看到室內。當時,您的三弟是趴伏在客廳的地面上的,也就是,點火之人清楚的知道,房中有人,可是,他還是殘忍的下手了!若不是他的殘忍,即使您的三弟被鎖在房子里三天三夜,房中有吃有喝,他醒來可以呼救報警,他不會死!真正殘忍的人,是那個縱火犯!找到他,讓他受到該有的懲罰,才是真正的為您的三弟報了仇!」
江於晏的話,驚醒了章家兄弟。他們不是不記得這個細節,只是這些年,他們老是想,江文東死了,他的小兒子失蹤了,若不是當時他鎖上了房門,即使被人縱火,老三也能逃走的……
被仇恨蒙蔽了雙眼的他們,一直都鑽進了牛角尖。
「可是縱火犯逃脫,如果江家不承擔責任,我們的仇,就永遠沒有辦法報了嗎?」章雲城,又豈是那麼容易被說服的。
「誰說逃得了一時,就逃得了一世?」江於晏冷笑,意味深長的提醒:「恰當的配合,也許有助於真正的兇手,早日伏法,真正為三少討回一個公道!」
章雲城眸光一跳,定定看向他,江於晏微笑,但不語。
「逃避,始終不是辦法。」海汐站立在窗前,思索良久,輕聲說:「章家已經確定了我的身份,我否認和躲藏,都沒有意義了。我要下去,面對,該來的風雨,我要學著承受!」
海汐說完,掃過房中所有人,轉過身,往房門走去。
「海汐……」背後,傳來眾人的阻止聲。
海汐轉身,苦笑一下,輕聲說:「這樣也挺好的,最起碼,我以後再也不用隱瞞自己的身份了。我可以再也不用姓著那個人的姓了……從今天起,我姓江,我叫……」
海汐輕聲,但堅定的說:「以後,請大家叫我……江琉璃!謝謝……」
海汐說完,轉身往樓下走去,離開時,她瘦弱的脊背,挺的筆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