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生不如死(上)
水岸華亭最西角這棟不臨江的別墅,在秋季以來最狂暴的一次漫漫夜雨之中,註定了不平靜,明顯已經釀出了人間慘劇。
暴力、血腥、罪惡、慘絕人寰、滅絕人性……等等,這些詞語用在此時此處,明顯給人一種太空洞、蒼白無力的感覺。
這場似乎是由呂某人一語喝破的暴雨一直也都還在下著,就是一種天地不容的昭告,所以完全看不出有任何的枯竭之勢。
始終以3至5mm/小時的降水量,灌溉著這座與別處地方並無多大差別的人間城市,當然也包括水岸華亭的這棟別墅,卻如何沖刷得了其間的罪孽?
好了,從路暢在床上被呂某人活活地砸死算起,直到現在,差不多已經兩個小時過去了。
在這濕冷的子夜時分,應該沒有人會去留意這棟別墅裡頭的一切動靜。
就算是別墅區的那些管理員偶爾也會走到附近巡視一番,更多的也只是注意外圍的風吹草動,以確保住戶的絕對安全。
禍起蕭牆,終究是始料不及,只能讓時間去暴露。
那麼在暴露之前,也應該有一段不短的時間,整棟別墅必將處於那種基本上沒有太多生機的氛圍之下,有的只是窒息、陰冷、詭異莫測……
特別是二樓,地上、牆上、傢具上,反正可以看到的地方,到處是斑斑的血跡。
還有為數不少的殘肢斷臂,更多看不清楚是啥玩意的血肉模糊,有男人的,有女人的,還有小孩的。
以至於燈光都忽閃忽滅的,似乎不忍目睹,正在苟延殘喘。
估計整棟別墅還能呼吸、還能平靜、幸免於難的地方,應該在樓頂。
樓頂是一個純粹人工造的空中花園,有茶亭、涼亭、小橋、假山,自然還有流水、花草林木,反正花園裡有的東西,這裡都有。
除流水和天空的落雨嘩嘩的相互呼應外,其他地方還算平靜,始終也沒有異響、沒有搏鬥、沒有殺戮。
即使緊靠女兒牆的一處涼亭里,有條剛剛穿過暴風雨進入其中的顯得有些扭曲的人影,甚至還喘著大氣,偶爾兩聲咳嗽,也都不影響此處於喧嘩之中擷取的一片寧靜。
這條有些扭曲的人影正是成了嗜殺機器人的呂某人。
當然,如果不仔細瞧或者不太熟的話,恐怕很難認出他來。
他那兩隻耳朵的受傷處,原本包紮處理過的棉布膠帶不知道何時掉在了何處,一隻傷口平整,看著有些怪倒也沒什麼。
另一隻耳朵實際上還有半個耳廓,完全沒有規則地好像隨時都會掉下來那種,很讓人擔心。
這只是舊傷。
他這時候也還是赤條條的,連三角小內內都沒有穿,竟然不覺得冷,似乎又回到了飲血茹毛的時代,完全沒有禦寒、遮羞的意識。
因此,很容易看到右胳膊沒了一隻手掌的事實,傷口同樣整齊,而且不管什麼原因時不時還會有血珠冒將出來。
還有他的一隻暴突出來的眼珠,應該不能視物了,這是他在殘殺小芳時,農村裡純樸的女孩憑藉死前的掙扎給他留下的深刻紀念。
好吧,這些其實都不是重點。
重點是,他全身滿是血污,頭臉有,私密處也有,腳趾頭更有,幾乎一處不落,有自己的,也有別人的。
看著異常駭人的那種。
然後,呂某人還在喘氣,還想咳嗽,更想不顧一切地坐到涼亭下哪怕是冷冰冰的石椅上。
要知道他差不多有兩個小時,而且是在完全清醒的狀態下,一直和那個自始至終也不知道身在何處的鬼怪,或者說是他心裡頭始終認為的郭春明在周旋。
每次他想休息,就是平常簡簡單單坐下的那種,在這段時間裡,都變得竟是那麼的奢侈。
要麼有人嘻笑,要麼有人拍掌,要麼莫名其妙地被推一把、被踢一腳、被打一下……
反正是那種無所不用其極的方式,逼得他不得不費盡了心力、疲於奔命,也就連坐下的時間都沒有。
換作其他任何人,哪怕再強大的內心,再瘋狂的舉止,都會變得軟弱、身心力竭,以至於心甘情願地淪為強食下的弱肉。
呂某人能夠支撐到現在,已經可以說是奇迹了,更何況他還有傷在身,過多的失血。
當然,這也是他今晚上第一次上到了樓頂。
他隱隱約約覺得應該到頭了吧,或者說,他心裡頭始終認為的郭春明應該不會再搞這些沒用的小孩子玩的把戲了。
果然,呂某人剛想坐下去的時候。
事實上,他也已經撐住那把殺了好多人的斧子,曲了腿。
就在這個節骨眼,或者說已成這種姿勢的情況下,忽然一陣帶著絲絲雨點的涼風吹了過來,他覺得瞬間掉入了冰窖,也就坐不下去了。
就好像幾天前,冷然趴在那塊碩大的礁石上動彈不得的狀態嗎?
應該有些區別。
呂某人更像是被凍住了,或者是傳說中的被點中穴道的那種狀態。
應該還能說話,還能咳嗽,他也就咳了出來。
然後,他就聽到有個少女的聲音,好吧,就是郭美麗的聲音,卻又有些不一樣的感覺,語氣分別就是先前的天外之音。
「蠢貨,你到底還是找著我了,嘻嘻……不對不對,是我願意在這裡見你而已,懂?」
呂某人只靠一隻眼睛的視力,循聲很吃力地望去。
涼亭里終始有的燈光也不足以分辨具體的某人。
他只看到有個少女,坐在緊靠涼亭的女兒牆上,還盪起了雙腳。
也就只能依著習慣,低了嗓門隨口說:「誰,你誰……」
「我?郭美麗呀,這兩天來,不都一直和你在一起嗎?嘻嘻……你不記得了?不記得了?」
呂某人估計是相信了,跟著也就說:「不可能……郭美麗跟我有殺父之仇,你,你這樣子,不像,真不像……」
「好吧,不管我是不是郭美麗,你都會不得好死的,嘻嘻……應該是生不如死,先,你呀你,真是禽獸不如的呀,連自己的孩子都不放過。」
呂某人狠聲說:「你才是兇手,這一切都是拜你所賜,你到底是誰?是來幫郭春明報仇的嗎?」
「我賴得跟你說了,我要死了,要從這裡跳下去,哎,不對不對,三層樓,頂多就十米不到,不行不行,這樣跳下去,肯定死不了,反而會受罪,還要再弄一次,真心划不來,算了,還是你殺我吧,來來來,殺我,還是讓他殺我吧。」
話音方落,她也就閃電般地撲到了呂某人的身前。
然後,呂某人也能動了,更是身不由己地劈了一斧頭下去。
他這時候沒有殺人的快感,反而覺得正被人一寸寸地切割,也就想到了一句名言:「人為刀俎,我為魚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