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0章 番外其一

逝者如斯，不舍晝夜，春去冬來，轉眼便是五個春秋。

空空蕩蕩的御書房中，秦天佐疲憊的靠在曾經費盡心機爭奪了兩次的龍椅上，忍不住抬手揉著腦袋。

不在其位不謀其政，只有真正坐到了這個位置，他才知道這究竟有多累，也終於明白了秦天佑當年的辛苦。

休息了一陣，門外有大太監的聲音傳來，「皇上，丞相求見，已經在外等候了好一會兒，您現在可否接見？」

秦天佐微微皺了一下眉頭，不久前才打發走了御史大夫，這麼快又來了個丞相，連喘口氣的時間都不給他么？

無奈的嘆了口氣，他終是應了一句，「傳！」

隨著這一聲令下，繼楊文通之後的新丞相很快就推門而入，然後又是一成不變稟告討論者國事政務，而他卻連抱怨一句都做不到，因為這就是他的責任與義務。

丞相的事一般都是比別人的多，也更加重要，他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來應付他，盡心儘力的解決民生問題。

最近也是多事之秋，不是這個州鬧水災，便是那個府幹旱，還有什麼蝗蟲，流寇作亂之類的，著實讓他不得消停。

在這龍椅上坐的越久，他就越明白要做一個真正的明君有多麼的困難，而若是不做有道明君，別說天下百姓不答應，就連他自己也不能原諒自己。

與丞相商討了近一個時辰，看著丞相終於走了，他才長長的呼了口氣，看看沙漏，已經到了午膳時間了，該去用午膳了。

雖然他也很想有人陪著一起用膳，就像當年的秦天佑與莫筱雅，奈何儘管後宮已經人滿為患，他卻始終找不到一個貼心的人，每日只能一個人低著頭默默地扒著飯，根本就食不知味。

午膳過後略作休息，他去了一趟後宮，倒不是有多想看自己的女人，只是近來聽說最小的公主學會說話了，想過去瞧瞧。

他很希望在自己的女兒之中，也有一個能夠像莫筱雅那般古靈精怪，不受這些所謂禮法的束縛，可惜那些個公主隨著年紀的增長，越來越循規蹈矩了，唯有這個牙牙學語的還有機會。

這個公主的生母正是當初在未名宮裡服侍了他好些年的飄雪，他不覺得自己是愛她的，最初收入後院為侍妾，登基之後又冊封她為四品昭儀，只是知道她愛自己罷了。

飄雪住的是莫筱雅最初所住的琉璃閣，見自己心心念念的男人來了無疑是開心的，但臉上的笑容很是矜持，和多年前如出一撤，無論是她的人還是心，都不曾改變過。

秦天佐也來的太不巧，小公主喝了奶剛剛被奶娘哄睡，這會兒睡得正熟呢，他過去看了一眼她那酣然入睡的小模樣，又怎麼忍心叫醒她？在小搖籃前站了會兒便和飄雪走了。

飄雪與他來到外間，殷勤的給他斟茶遞水，察言觀色的見他眉宇間泛著一絲憂愁之色，便小心翼翼的問道，「皇上可是又想聖元皇帝和昭元皇后了？」

聖元與昭元正是秦天佑與莫筱雅的封號，是秦天佐登基為帝之後為他們做的第一件事，五年了，現在已經很少有人會提起這兩個封號，但飄雪便是那少數人之中的一個。

她想皇上可能是愛上了昭元皇后吧，要不在這五年裡，為何後宮新進的嬪妃都與她有幾分相似？只是不知為何，他最終還是沒有特別的恩寵於誰，倒是每月都至少會來一次這個院子。

最初她還以為是皇上對他有情，可慢慢的就想明白了，他來這裡也許根本就不是來看她的，而是來看看這個地方，因為這是昭元皇后住過最久的琉璃閣。

「想他們又能如何？」秦天佐嘆氣道，「朕欠他們的，怕是這輩子都還不了了，朕的心情你可能明白？」

飄雪垂下眼眸，「臣妾興許是無法明白您的心情，可臣妾至少知道您心之所念。」

若非那個人是與聖元皇帝生死相許的昭元皇后，她肯定也會吃醋的難過到每日都以淚洗臉吧？可偏偏那人就是心裡只有聖元皇帝一人，她又何必在意？

「嗯，你比她們都要明白。」秦天佐淡淡的笑了笑，「飄雪，你可會怪朕？」

「臣妾為何要怪朕？」飄雪疑惑的問道。

秦天佐呵呵一笑，「秦思雅，呵……這個名字你不會不知道是什麼意思的。」

秦思雅便是小公主的名字，從出生前他就取好了的，若生下男孩叫秦思佑，女孩便是秦思雅，其中意思飄雪必定是當時就明白的。

飄雪臉上帶著淡淡的笑意，像是當真一點都不在意的說道，「都這麼多年了，臣妾又怎麼會介意？再者說？宮裡不是已經有了一個秦思佑么？」

就在幾個月前，一位長相類似莫筱雅，一入宮就被封為婕妤的妃嬪誕下一個男嬰，他直接取名為秦思佑，那婕妤卻是直到現在都不知這名字的含義。

前幾天還聽人說她在抱怨，自己的孩子肯定是皇上不喜歡她了，所以名字才與其他皇子的不同字。

此前的皇子和公主，除了相同的姓氏之外，名字里還有一個相同的字，惟獨秦思雅與秦思佑，兩人與眾不同的沾了一個思字。

大概是秦天佐也知道了這事兒，於是他接下來便道，「朕準備把她的孩子給你一起帶，你意下如何？」

飄雪一愣，他這是要把秦思雅與秦思佑湊在一起么？都讓她來帶倒是沒有什麼問題，左右是凡事都有奶媽處理著，只是這樣一來他就不怕那位婕妤生氣？他對那人向來都是比別的女人更寵愛的。

「只要是皇上讓臣妾做的，臣妾都願意做，也一定會盡心儘力，不過臣妾擔心……」飄雪的話還沒說完，就被秦天佐打斷了。

「她那裡朕自會去說，稍後朕就讓人擬旨升你為嬪，以後可以不用再住在這裡了。」秦天佐道，「你既然如此明白朕的所思所想，那就好好待他們兩個。」

「臣妾遵旨。」升了份位飄雪自然是欣喜的，但更讓她高興的是皇上對她的器重。

秦天佐的所作所為足以說明在這後宮里，大概沒有人會比她還更了解他了，否則宮裡有這多公主，怎麼偏偏把她的女兒取名秦思雅，宮裡有這麼多女人，卻非要讓她來帶秦思佑？

「你就這樣吧，朕還有事，先行回去了。」秦天佐交代完了事便起身離去，回了未央宮繼續在御書房裡處理著怎麼也處理不完的政務。

但也不是每天都有這麼多的事情要處理，他有好幾個兒子，最大的如今也有十三歲了，目前都跟著同一位老師學習。

閑下來的時候他會去檢查他們的功課，不管怎麼說這靖國的江山早晚都是他們其中一位的，他需要從現在開始就觀察他們，然後才好早日確立儲君。

大凡的皇帝在擁有了這權勢之後都是想要多活幾年，在龍椅上多指點江山幾年，可他的想法卻正好相反，他想早點退位把這重擔交給自己的兒子，但前提是這個接班人有足夠的能力。

俗話說，一個籬笆三個樁。一個好漢三個幫，他不但要努力的培養自己兒子的能力，還要盡心儘力的為他網羅一批棟樑之才，將來在他退位之後也好輔佐新帝。

大概連自以為最了解他的飄雪也不會知道，他不但有早日退位的想法，而且還準備退位之後把她一起帶走，順便帶上那兩個孩子，秦思雅和秦思佑。

不過等她知道他這個想法之後，估計立刻就能猜到他會去哪裡，他真的很期待這一天的到來。

晚上他很少去後宮，任何的女人對他來說都沒有區別，即便去找她們也不過帶著目的的。

一來是為了堵住悠悠眾口，以免後宮人心不安，鬧到前朝去讓文武百官知曉，畢竟在他的後宮里，也有不少是被官員塞進來的女人。

二來則是他是個正常男人，還是有生理方面的需求，否則他也不會想著走的時候還要帶上飄雪一起了。

時光荏苒，匆匆間又是一個五年過去了。

大皇子年已十八，奈何此人卻是輕文尚武，整日只喜歡舞刀弄槍，先生要他背治國之道，他不但不背，還一拳把先生給打了，然後請求皇上讓他去邊關鎮守，藉此磨練自己。

每個人的天性不同，秦天佐很明白，這老大是無緣皇位了，既然他不爭權勢而要去什麼邊關磨練，那就隨他去吧，興許幾年之後靖國就多了一員護國大將。

自秦思佑出生之後，便再無嬪妃有孕，其中有原因有兩個。

第一個自是很簡單，秦天佐覺得孩子已經夠多了，不需要再增加手足相殘的人數，所以在歡愛之時都命人悄悄點了會讓女人不孕的熏香。

其二則是，隨著時間的推移，他已經在眾多的孩子中選出了一位足以擔負起江山社稷重任的皇子，只要稍加培養，必能成大器。

這位皇子排行第四，隨後便被立為太子，在年方十六歲那年就跟著秦天佐一起處理政務。

秦天佐把所有心血傾注在他身上，也把所有的希望寄托在他身上，然後終於在四年後他弱冠之時，順利繼承了皇位，秦天佐成功退位，帶著飄雪和秦思佑及秦思雅三人離宮而去。

這一年，秦天佐正好四十歲，在這不惑之年，他終於完成了自己此生最大的願望，去了他最想去的地方，過起了普通人的生活。

他和家人每天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天下蒼生與他無關，朝堂的風雲詭譎也與他無關，他不用坐在朝堂上聽著滿朝文武的啟稟，也不用坐在御書房裡接見朝臣，拿著硃筆批閱堆積如山的奏摺。

多年之後的夕陽西下，飄雪與他緊緊相依的坐在小山坡上，柔聲問他，「夫君，你後悔過么？」

他笑著搖頭，「這輩子我做過很多後悔的事，尤其是對天佑，但離宮這件事卻是我最不後悔的。」

飄雪看著山下的一雙身影幽幽道，「如果我告訴你，在得知政變那晚最後卻是他們贏了的時候，我恨透了他們，你信么？」

秦天佐點頭，「我信，因為那個時候的你我都一樣，以為皇位才是我最想要，也最需要的東西。」

飄雪側目看了他一眼，展顏一笑，映著夕陽的光輝美得令人心碎。

沉默了半晌，秦天佐突然問道，「這麼多年過去了，你可後悔過當初放棄了宮裡的錦衣玉食，跟我出來一起過這種粗茶淡飯的日子？」

飄雪把腦袋靠在他的肩上，依舊笑靨如花，目光卻是如此的堅定，「不，我很感謝你帶我出來，因為只有這樣在一起，我才是真正的擁有了你，這比什麼都重要。」

秦天佐笑了，笑得一如莫筱雅最初見他的模樣，風輕雲淡卻攝人心魂，他想現在這樣的生活才算是為真正為自己活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