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往事散不盡雲煙
那叫做容袖的俊朗男子面上突然迸出一種濃烈的喜悅,似是終於尋到多好追尋之人。
檀深又聽得那聽過無數次卻終究不知是誰的「央姒」,身形一僵,愣愣地看著眼前的容袖。
央姒……是在叫她嗎?她是央姒?
「我的……我的孩子!謝謝姑娘,謝謝!」
正當檀深愣神之際,從街邊衝出一個婦人來,一把搶過檀深手裡抱著的孩子。對著檀深千恩萬謝。
「……哦,不用……不用……」
檀深任由婦人抱走孩子,再愣愣地走回沈闕身旁。
那婦人回頭朝檀深的方向看了一眼,嘴角勾起,淹沒在人群之中。
「我竟不知你還有個叫做『央姒』的名字。」
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沈闕提起「央姒」二字,看著檀深裸露在外的手臂,十分體貼地解下外袍搭在了她的身上。
「我不知!」
檀深一把拉住沈闕的手,面上表情複雜,更多的卻是迷茫和不明顯的痛苦。
「我不想逛了,我們……回去吧,回去吧沈闕……」
她扯著沈闕就開始走,她想知道她的過往,可她還沒準備好去接受。而且她總覺得……那個容袖口中的「央姒」,是不快樂的……
有關她的一切,她只希望她能夠一點一點的弄清楚,而不是從一個毫不相識的人口中探聽出來。
「央……」
容袖見檀深行色匆匆,急切地想要逃離他,他忙開口,卻忽覺喉間閉塞,說不出話來。
休言看自家主子突然沒了聲音有些慌張,剛想詢問卻被容袖揮手打斷。
容袖眯了眯眼,是神仙,還是妖精……
他四下看了看,人群中毫無異樣,同往常一樣的熱鬧。只有……只有那小巷,一道黑影閃過,容袖略一思索,忙跟了上去。
究竟是誰出手阻了他的話……是誰,最不願讓檀深知道,誰是央姒……莫非是他……
容袖追進小巷,發現巷子里除了些七七八八的雜物,什麼東西都沒有,更別說是人了。
難道是他看錯了?
容袖皺了皺眉,「尊駕何須躲藏,為何不敢現身示人?」
容袖起勢,施了個結界,「如今更無須顧慮。」
巷子里突然響起一陣聲音,容袖聽到這聲音,面上出現一陣瞭然的表情。
「之前就猜到是你,呵,果真……」
「你到底想做什麼?」
容袖開口問道,卻仍不見那人的身影,不由心中惱怒。
「我想做什麼?你又想做什麼?」
隨著聲音響起,巷子里出現了一個人影,一襲素色青衫,如墨黑髮用絲帶綁起,怎麼看,怎麼樸素。
「宿卿……你我,也有數百年未見了……」
容袖面帶譏誚的看著眼前之人,來人正是宿卿。
可為何宿卿會認識容袖……
「數百年未見,你還是這副令人討厭的模樣。」
宿卿整了整自己的衣裳,漫不經心地瞥了容袖一眼。
他們二人,在天界之時就不和,自從他去了妖界之後,兩人就更是相見兩相厭。
「自然是比不上你。」
容袖也毫不示弱地反攻回去,「你當年奪走央姒,究竟對她做了什麼?」
容袖突然正色道,一雙眼死死盯住晚上的宿卿,不肯放過他臉上半點痕迹。
「與你何干?勸你不要再插手檀……央姒之事,回你的天界老老實實做你的上神。」
宿卿臉色也難看起來,他真的只能護住她幾百年嗎……
容袖緊緊盯住眼前之人,並沒有宿卿想象中的出言相譏,卻是慘淡一笑,有些自嘲的說:「你我在天界就鬥了幾千年,如今竟斗到了凡界。可鬥來鬥去,央姒的心,也只在扶桑身上,又何曾看到過你我的半點情意?」
「哪怕是天帝震怒,天條恫嚇,她亦不曾變過……」
天歷二十八萬三千六百七十九日,罪神央姒於凌霄寶殿受審。
此時的九重天宮並沒有往常那樣的平靜熱鬧,而是氣氛冷凝,十足十的肅穆莊重。
只因這凌霄寶殿內,正在審罪。
殿內高坐一人,面色含威不露,手搭在龍椅的扶手之上。
凌霄寶殿的兩邊分別站了一列神仙,神情各不相同,或漠不關心,或幸災樂禍。總之十足十看戲的意味。
這九重天平靜了這些年,哪怕一件芝麻小事也能被這群活得無聊的所謂仙家八卦上好一陣兒,更莫要說現在發生的事了。
寶殿內跪著一個女子,那女子挺直了腰,面無懼色地看著上座之人,對周遭目光毫不關心。
「上神央姒……」
座上人開口,聲音在這寂靜的寶殿內顯得極為洪亮。
「你可知錯?」
座上天帝低頭,眼中平靜如水,無喜無怒。
「不曾有錯,何來認錯?」
那被稱為「央姒」的女子腰桿越發挺直。
「放肆!」
那天帝還未開口說什麼,列中一手托寶塔的神仙便站了出來。
「你是我天界上神,本該做眾仙表率,豈可動了那不應有的心思?」
托塔天王李靖義正言辭,就像眼前人是刨了他家祖墳。
「李天王,論身份,我即便受不起你一聲『姑姑』,但你到底得尊我一聲『上神』。我稱你作『天王』,也無非看你年長,你何來這義正言辭的勇氣?動了不該有的心思,愛上凡人,哪又如何?」
女子雖是跪著,但通身氣勢不減,頗有幾分咄咄逼人的架勢,抬頭斜眼睨著李靖,眉目間也隱約有幾分戾氣。
李靖被央姒堵得啞口無言。
論身份,論地位,的確是輪不到他李靖來教訓,只是他素日里就看不慣那央姒的做派,好不容易逮到個機會又豈能輕易放過?
卻沒料到她如此能說,竟連一點面子都不給他留。
李靖不禁氣紅了一張老臉,看向天帝。
天帝雖是面上平靜,心中卻甚是無奈,央姒如今這個嬌縱性子,無不是他給寵出來的,也到底是他,是這仙界,欠她的……
「央姒,你本是上神,豈可動情慾?」
天帝開口,他是這殿內唯一一個有一個教訓央姒的人,不僅因為他是天帝,更因為他是央姒的義父。
「情慾?七情六慾本是人性,天帝王母都可在一起為何我就不能沾染半點絲毫的情慾?」
央姒從地上站了起來,毫不害怕地直視著眼前的天帝。
「你生來仙胎,又豈能算是凡人。」
李靖接嘴,卻愈發惹得央姒的怒氣。
「既不是凡人,又何須拋開那所謂的七情六慾?」
「你如今這模樣,可對得起你那為仙界而亡的爹娘!」
李靖也被央姒激起怒氣,竟有些口不擇言,提起央姒的亡父亡母。
「你有何臉面提起我的爹娘!不止是你,托塔李天王,還有你,你,包括你!」央娰的手竟指向那高坐殿中的天帝。
「你們所有人,沒有一個人有臉面提起他們!」
李靖那話成了央姒怒火的導火線,央姒面色陰鬱,素手指了李靖,又指了一旁看戲的仙家,竟然還指了天帝!
聽得這話的眾仙,面色紛紛難看起來。
「央姒!」
天帝拍案而起,臉色和底下仙家一樣難看,更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到底是我將你寵成如今這副模樣。」
天帝剛站起來,又坐了下去,面色疲憊,說出來的話也到底無力。
央姒面色微微動容。
「我如今不以天帝的身份問你,我以你義父的身份問你,你可願忘?」
「不願!」
央姒答的乾脆,天帝的臉色復又難看起來。
「既你不願忘……那我……就幫你忘了吧……」
天帝喃喃,央姒卻是聽得清楚,掉頭就打算跑,身後卻追來一個金色牢籠。
「西方佛祖的聖寶,原想只是關那邪魔,竟沒想到,卻把你關了進去……」
天帝話語里頗有幾分自嘲。
央姒被那金色牢籠囚住便化出了原形,原是一隻青鸞鳥。
那青鸞鳥不停拍打著翅膀,尖喙不停啄著那牢籠的欄杆,卻終究無濟於事。
「回到混沌初生之時,忘了你心中的愛恨嗔痴……」
容袖續續說著,面上笑得有些無力,「也虧得你救了她……否則……還不知道她得再受多少年的罪。」
宿卿臉色愈發不好,他用藥抹掉了檀深的記憶,又將她的術法封印,匿了她的氣息,為的就是不讓這所謂的天界中人找到她,可還是……做不到嗎?
「檀深……便是央姒吧……」
容袖望了望遠處,又轉過頭看著宿卿,「我看到她手上的青鸞印記了。」
「她不是。」
宿卿臉色平靜,「她只是我丹穴山上的一隻不知進取的桃花妖精,何來的青鸞印記?」
「若是你真的對央姒念念不忘,不若娶了那青鸞一宗的雲嫵,她雖只是個侍婢,和央姒也有三四分相像。」
宿卿看著眼前的容袖,吐詞諷刺。
「哦對了,央姒……我將她從天界救了出來之後,她便去找那扶桑了。若你還不死心,大可去尋她,總之,我是不想再去做這些徒勞之事了。」
容袖看著眼前一臉雲淡風輕的宿卿,心中懷疑。
剛剛那個檀深,與央姒至少有七八分相似,可……到底只是相似。連青鸞一宗的雲嫵也和央姒模樣相像,若宿卿並未像他說的那樣放下央姒,而是幻了個與央姒形似的人呢……
他說的,到底是真是假……
檀深,又是不是央姒……
還有當年威風八面紫微大帝,如今,又去了何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