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從丟魂說起
人是有魂兒的,不管你信不信。
這是奶奶最常和我說的一句話,從我懂事起,奶奶就時常念叨這句話,這主要和她的身份有關,我的奶奶專門幫人叫魂,但她卻不是神婆。
我爺爺死得早,奶奶二十八歲守寡,爺爺死那年,家裡的老大--也就是我父親才八歲,最小的小姑才一歲半,那時候奶奶肚子里還懷著已經六個月的小叔。
只是這個小叔生下來就是個死胎,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奶奶傷心過度,動了胎氣的原因,總之這個死胎讓奶奶性情大變,也就是自那之後,奶奶就學會了如何幫人叫魂。
起初也就是無償幫人叫,叫過幾次之後,因為靈驗,所以開始有人專門帶著東西來請奶奶幫忙,那時候人人家都窮,來的人不會直接給錢,也給不起,都是帶了米和肉等等之類的東西,有些人實在是窮,只帶著土豆和一些蔬菜來,奶奶則從不挑剔,帶什麼來就收什麼。
就這樣奶奶的名號就傳開了,只要附近誰家有失了魂的,都會來找奶奶,還有些人是專門從外地趕來的。
如果你認為叫魂只是在橋邊陰陽怪氣地叫兩聲的話,那就錯了。
其實在我很小的時候,我也是這樣認為的,只是隨著年歲的增長,跟在奶奶身邊久了,奶奶也會和我說一些裡面的究竟。
奶奶說,叫魂這檔子事,不是任何人都能做的,如果不懂只是學著陰陽怪氣地叫喚兩聲,這生主丟的魂兒叫不回來也就罷了,可別招來了其他什麼凶煞的東西,給全家帶來災禍。
叫魂自然就是招魂,奶奶說無論是掛招魂幡、做法事叫魂,還是像她這樣三炷香一碗水叫魂,其實都是一樣的,都要有請神、問神、叫魂和送神這些儀式,這裡的神說的自然不是神仙什麼的,而是一些通靈的東西,我們習慣稱它們為鬼,但奶奶卻從不這樣稱呼,她說這種通靈的東西很難描述,總之就是我們惹不起的另一種存在,與鬼還是有區別的。
都說小孩子最容易丟魂,我小時候也丟過魂,自然是奶奶叫回來的。
我記得那時候我才九歲,男孩子這年紀正是調皮搗蛋的時候,那天因為貪玩回家的時候天已經黑了,快到家的時候,忽然看到個人蹲在我家牆角抽煙,說實話若不是因為煙頭一閃一閃的,我還真沒留意到有個人在牆角。
因為是猛地看到,我被嚇了一跳,於是我也沒敢理他,誰知他見了我倒是先和我說話,我記得他問我我奶奶在家不。
原來是找奶奶的,怪不得這人從來沒見過,我於是回答他說我幫他進去看看。
然後他就站了起來,將煙頭扔了用腳踩滅,對我說,那你小心點。
我覺得他這話沒頭沒腦,我也沒理他,於是就從虛掩的大門進了去。
只是這一進去,我就迷糊了,後面的事就像做夢一樣,似乎記得,又似乎記不得。
總之等我清醒過來的時候,我被我媽媽抱在懷裡,奶奶用拖得很長的聲音叫著我的名字,然後「魂回來,魂回來」的聲音一聲聲地傳到我耳朵里。
我不清楚發生了什麼事,當時估計我太小,奶奶他們都怕嚇到我,只是說我走路不小心跌倒了。
還是後來我才知道,那天從我進了大門開始就已經不對勁了,而不對勁的源頭,自然就是我遇見的那個人。
我進到屋子裡的時候,奶奶正在摺紙錢,我進來她也沒抬頭只是埋怨我怎麼玩到這麼晚才回來,但是她的念叨卻沒聽到我的回應,覺得奇怪這才抬起頭來看我,只是這一抬頭卻愣是嚇了她一跳。
當時我就那樣一動不動地站在屋子裡,用一雙已經完全是眼白的眼睛盯著奶奶,嘴唇還微微動著,似乎在念叨著什麼,但是奶奶卻聽不見。
奶奶見我這個樣子,心上頓時就明白了八九分,立馬就找了香和米,她一邊用米砸我身上,一邊用香在我頭上繞,做完這些,我彎腰就開始「哇哇」地嘔吐,奶奶說,我吐出來的都是清水。
之後的情景就是我醒來之後看到的,奶奶到最近有橋的地方幫我叫魂。
等我好了之後,奶奶詳細問了我那天的事,當我說出那個人的時候,奶奶特地問了他的長相,之後很長時間就沒說話,似乎是在想著什麼,最後嘆了一口氣。
其實後來我或多或少想起了一些失魂之後的事,我似乎記得我跟著一個人的背影在走,但是周圍都是模糊的,我不知道自己在哪裡,只知道跟著那人走,他也沒回過頭,但我知道,他就是蹲在牆角的人。
後來我忽然感到身邊有什麼聲音響了起來,似乎是風聲,又似乎不是,接著我就覺得有什麼人從我身後猛地拉了我一把,接著我就醒了過來。
這感覺,就像做了一個噩夢一樣。
這件事似乎就這樣過去了,後來也沒人再提起這件事,只有那個人模糊的背影一直印在我的腦海里,雖然有時候做惡夢還是會夢見。
但是,事情卻並沒有結束。
因為在我十八歲那年,又發生了同樣的事。
只是這次卻不像上次那樣遇見了那個人,而且似乎更嚴重了。
最開始的時候我只是莫名地開始嗜睡,每天好像無論怎麼睡都睡不夠一樣,睡醒了也是感覺昏昏沉沉的,起初家裡人都覺得是我勞累的緣故,直到有一次母親在我的床單上發現了一個手掌印。
這是一個黑色的手掌印,出現在床沿的位置,當時母親還以為是我弄上去的,只是我好端端地弄個手掌印在床單上幹什麼,更重要的是,這個手掌印比我的手掌大出了一圈,根本不可能是我的。
然後奶奶看了這個手掌印,才知道不好了。
奶奶說這樣的手掌印根本就不可能是人弄出來的,言下之意已經很明顯。我也看過那個手掌印,那種黑就像焦炭一樣,我試著用木炭塗在手上印在床單上,但是印出來的樣子差了太多,我對比了很久,最後覺得,相比之下,我這個缺少的,似乎是--生氣!
這個念頭劃過腦海的時候,讓我的脊背猛地一陣涼,如果說之前我對奶奶的話還有懷疑,那麼現在就是徹底明白之後的恐懼。
之後奶奶自然是先幫我叫魂,但這次效果卻並不是很明顯,叫過之後我的確是不怎麼嗜睡了,只是這些詭異的現象卻從來沒有停止過。
而且就是叫魂的當晚,我正睡得迷迷糊糊的時候,似乎感覺有人在我的耳邊「窸窸窣窣」地說著什麼,這聲音說大不大,說小不小,既清晰又模糊,說它清晰吧,你能清楚地聽到有人在耳邊說話;說它模糊,卻是因為你壓根聽不清說的是什麼。
我就這樣醒了過來,在醒來的那一剎那,耳邊恢復死一樣的寂靜,但是我的心跳卻劇烈得就像是整顆心要從胸膛里跳出來一樣。
我有些害怕起來,於是起身打算開燈,而就在我起身的時候,忽然看到房間里似乎有個人。
就在床尾牆邊的椅子上,似乎有個人坐在上面,更讓人覺得恐怖的是,我竟然覺得這個人影正一動不動地盯著我。
頓時我的頭皮一陣發麻,只感覺一陣陣涼意從脊背騰起來,那一刻我覺得自己就像忽然變成了石雕一樣,只是盯著椅子上的那個人影,根本已經忘記了開燈。
等我從從恐懼中回過來神來的時候,我幾乎是不顧一切地撲到了開關旁邊,然後打開了燈,只是整個房間亮堂起來后,整個房間里除了我之外,根本沒有第二個人。
只是即便如此,我的恐懼卻並沒有因此消失,於是我來到椅子邊上,椅子上什麼也沒有,正當我就此鬆一口氣的時候,我忽然看見我的腳下踩著什麼東西,我將雙腳挪開一些,剛剛才放鬆的神經忽然再次繃緊,踩在我腳下的並不是什麼東西,而是與床單上的手掌印幾乎一樣的一雙腳印。
頓時我的腦海就像有一顆炸彈忽然炸開一樣,有那麼幾秒鐘,我覺得自己像是失去了意識,因為極度的恐懼。
再接著,我就聽到了門響,然後母親的聲音在我身後響起:「怎麼了?」
估計當時我的臉色比哭還難看,母親接著也看見了地上的腳印,我看見驚恐的神情在她臉上劃過,她一把將我拉離了那雙腳印一些,然後急切地問道:「石頭,你沒事吧?」
我這時候已經緩過來了很多,於是點點頭,母親見這樣情景,將我帶到了客廳里,然後就讓父親去找奶奶。
奶奶不和我們一起住,她住在老房子里,父親他們也說過她一個人住不放心,但奶奶一直堅持,於是大家也沒辦法。
很快父親和奶奶就來了,奶奶先用手帕包了米點了香給我除驚,然後才去看房間里的那雙腳印,雖然奶奶會叫魂,但畢竟也不是陰陽先生,她也沒有多少辦法,她於是對我父母說,我不能再住在這房間里了,我已經不單單是丟魂這麼簡單的事了,看樣子是被什麼東西給纏上了。
奶奶說老房子里供奉著老佛祖,住那裡或許這東西不敢進去。
於是從那晚開始,我就搬去和奶奶一起住,第二天奶奶就去找了陰陽先生來幫我看。
一般來說是沒有陰陽先生親自上門給人看災禍的,但礙於奶奶的面子,那人還是來了,他是一個快八十的老頭了,走路都顫顫巍巍的,好似隨時都會跌倒一樣,他是一個很有名的陰陽先生,看人看事非常准。
否則奶奶也不會去請他。
他是和他的孫子一起來的,這些略過不提。
他幾乎將我從頭到尾都仔仔細細看了一遍,問了一些最近發生的事,最後看了我的舌頭、印堂等,他說看我的樣子的確是不大對勁,而且他和奶奶說我丟的魂並沒有叫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