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第十七章
猶記當年年少,某個周五的黃昏,一場校園籃球賽,十四歲的他是班級主力,個人全場得分超過總分一半,輕輕鬆鬆把對手打得潰不成軍。
籃球場被早已被圍得水泄不通,無論是假球迷,還是真花痴,他在場上的出色行徑吸引了大部分的目光,崇拜的,痴迷的。快速的走位接應,準確無比的中投還有在幾人夾擊下強行突破上籃,動作皆一氣呵成流暢自然,每一次得分都會引來女生們瘋狂的尖叫。
勝負並無懸念,散場后朝氣蓬勃的少年們在場邊席地而坐,喝水聊天,還有青春期躁動的女生們圍在一起嘰嘰喳喳。
「哥哥,哥哥!」
這種時候,一個屁大點大的小孩子拖著甜軟的聲音突然亂入,顯得十分不應景,好吧,雖然她也是女生,但是看起來四五歲的年紀在撒著小短腿在一群青蔥少年少女間奔跑分外突兀。
「梁薄,好像是你小媳婦來了。」不知是哪個損友先開了口,周圍人都湊在一起調笑磕磣他。所有人都在笑,但他沒有笑。站起身,隨手將礦泉水瓶一扔:
「拿著吧你。」
女孩兒年紀太小,營養又特別好,遠遠的跑過來看起來像個正在滾動的球。他嘆氣,擔心她摔著,連忙大步走上前去接住那個踉踉蹌蹌的小胖妹:
「你怎麼過來了?」他把她抱起來,放在膝上,感覺有點重,再想挪卻挪不太動。
「今天提前放學啦。」她笑起來臉上的嬰兒肥都在顫,眼睛只剩一條縫,「來找哥哥玩!」
他不高興的拉下臉,「一個人過來的?」
「不啊,媽媽讓我過來噠!」她忙不迭的從小背包里拿出她粉色的小水壺,「哥哥喝水嗎?」
梁薄接過,喝了一口,「你媽我媽啊?」
「都在呀!」她滾圓的胳膊超學校大門揮揮,「吶,就在那裡。」
順著方位看去,果然兩個惡趣味的女人正在沖他招手,一時有些無語。
忽然感覺左臉頰有些涼涼冰冰,將目光收回,剛巧看見她正吃力的舉著她的小胖爪給自己擦汗,小手絹是浸過水的,所以分外舒服。
「哥哥擦汗汗!」
他握住她的小爪子,失笑,「你又什麼時候學會這玩意兒了?」
「哥哥上回就是這麼給寶寶擦汗的啊。」她偏偏腦袋,很認真,「媽媽說哥哥會熱,寶寶當然要幫哥哥擦汗啊。」
他看著她肥嘟嘟的臉蛋,做出這種表情太過可愛,實在是忍不住的出手捏了幾把,「小東西。」
小東西脾氣倒是好,一點不生氣,依舊獻寶一樣從她的小兜里翻找,「哥哥我送你一個禮物,我們幼兒園下午開手工課,老師誇寶寶這個杯子做的最好了!」
「梁薄,醒醒。」朵瓷推了推仍在淺寐的他,「到上海了。」
在半夢半醒之間驟然清醒。視野中模糊一片,數秒前甜蜜卻心酸的舊夢還在眼前盤旋,物是人已非,他揉揉眼,「嗯,幾點了?」
「四點。」朵瓷在收拾隨身物品的空隙看了看錶,「正好,把小唯送回醫院,你也可以早點回去休息,這幾天也是瘋累了。」
梁薄起身,小心的抱起仍在熟睡中的女兒,仔細不驚醒她,一邊輕聲吩咐朵瓷,「你一會兒送小唯回去吧。然後可以休假了,這星期集團里不忙,休幾天你自己斟酌。」
「你不回去?」她問。
「我記得今天晚上有個新品發布會。」他低頭沉吟,「有幾個作品是掛我名兒的,還是去看看吧,這一個星期也沒參與過集團任何活動總有些不妥。而且,這期發布會的主題也比較特殊。」
朵瓷目光在他懷中的小人兒上轉了轉,略一思索,沒再多言,點頭,只是又叨嘮了句,「也別太累著自己。」
「左不過是陪陪孩子,談什麼累不累的。」他搖頭,徑自朝先走了去,「發布會方面,也是這回那幾件方案沒來得及仔細審審,之粗略看了眼,幾個新秀,構思還可以,就是太理想化,我還是有點不太放心。」
朵瓷腳步頓住,抬眼看他,欲言又止,「其實......」
他並未接話,只是回頭,目光似是徵詢。
「設計這東西,理想化點也沒什麼不好。」她輕聲細語,恍若不經意般,「梁薄,你多久沒親自出過設計案了?」
梁薄微怔,露出些許若有所思的悵惘,許久只是風輕雲淡的笑,「我沒出過設計案,你前幾年私自拿去參展的幾件作品又是哪兒來的?只差一步就要大範圍投入市場了吧?」
「我......」朵瓷噎住,「你知道,那段時間集團人才大批流失......」
「就是因為我知道。所以才沒有怪你的意思。」他言語始終是平靜,沒有半分煙火氣的清淡,「只是朵瓷,有些私人的東西,我並不想將它們公諸於世,更不想和別人分享,沒有原因。」
所謂的時裝秀,或者是專項發布會,其實不過是一場高成本高運作的另類廣告,整一個集團花費半年或者一年的時間,尋著一個最合適的時期,揮金如土的準備一個秀場,所圖的不過是半小時的表演,奢華的廣告,勞神且傷財。
然而所得的回報卻也豐厚。多少報刊雜誌,網路媒體會踴躍的到場,自願的播放各種圖片,免費流傳多種錄像,廣告價值是輕易攀升的可觀。更不用提在這之前的,蜂擁而入的各類的名媛貴婦,在一場發布會沒結束之前,訂單便雪花一樣飄落。
有一句話說的好。這世上可能真有不愛錢的,卻沒有不愛美的。
陰沉的天氣絲毫沒有攪擾人們的興緻,發布會開始不過幾許,會場已經是衣香鬢影,香風陣陣。葉臻和蘇牧天並排坐在嘉賓席上,看著各有明媚,風姿卓卓的各樣模特,身披各類新元素婚紗禮服,在T台上奔走踱步,極盡妍麗。
二人面色各有不同。他的表情很耐人尋味,而她......
「你不覺得,現在看這些服飾,有點早了么?」她輕聲發問,「我以為只是普通的發布會。」
「普通?哪裡不普通?婚姻嫁娶,難道不是很自然的事么?何況我也沒覺得早。」他揚眉,似是真的不解,「年底就要辦的事兒,現在籌備也不算早,畢竟一輩子就一次。」
葉臻轉臉看了他一眼,沒有吭聲。
「你說你聖誕之前給我答覆,我可以等。」他握住她的手,細細摩挲,「但你......應該不會讓我聽見意外的答案,對不對?」
葉臻被他分外溫和的目光盯的有些後背發寒,並未回答,只是不著聲色的抽出手,小聲,「我想去趟洗手間。」
原本這是一趟避讓之行,沒成想卻讓她遇到了更意外,更恨不得躲得遠遠的人。
「是你?!」
兩個衛生間之間有個相連的盥洗室,葉臻堪堪邁入之時剛巧和裡頭正吸煙的那個男人打了個照面,二人不約而同的出聲質詢。只是似乎誰也沒有回答對方問題的誠意,只那一句之後便都沒了下文。
葉臻對那雙有點妖的桃花眼印象深刻,短暫的猶疑之後,開口叫出了他的名字:
「安......安瑞?」
看樣子他原本是打算說些什麼的,然而被她這一打斷也是愣了愣,隨即嗤笑一聲開口,「不錯,敢直接喚我名字,就是你老公也沒這份膽識。」
葉臻根本不認識他,然而想起上回梁薄和他對峙之時隱隱存在的忌憚心下還是決定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如果冒犯了......」
「知道我指的是誰么?」他似乎饒有興味,「你這女人不清不楚的,自己可能分得清,你老公究竟是誰啊?」
葉臻深深吸氣,不予理會,「您很喜歡深究別人的私事?」
「高看了。」他臉色突然一變,一聲冷笑,「要不是牽扯到我,誰願意管你那點破事兒,和我又有什麼相干?」
「......」葉臻默,心中一個『咯噔』。果然是有些關聯的。揣摩著他的神色,還是問了出來,「您上周是不是見過我......未婚夫?」
「你倒還算有點腦子。姓蘇的?」他偏偏頭,陰陽怪氣,「看起來你很關心他么,既然伉儷情深,那麼說話也方便些,煩請你轉告他,這是中國。雖然現在是法治社會,雖然我已經金盆洗手,但他再敢在我頭上生事我不會忍。我可沒我哥那麼好脾氣。」
「他到底和你說了什麼?」葉臻問。態度罕見的分外堅定。
「說了什麼?他倒沒那個膽子。」他上前一步,「只是他的行為很愚蠢,並且牽涉到我了,煩請你叨嘮幾句吧。」
原來繞了一圈,還是問不出個重點。葉臻承認自己腦袋一直都不是很好使,也應付不來這種話裡有話里還有話的高深莫測。原本蘇牧天就懷疑她和這位有點什麼,擔心拖久了再生波折,也不敢再多做停留:
「好的,我會轉告他。」
他抱著雙臂,只微微頷首,剛想要開口再補充些什麼,忽然一對嬌笑著的男女相互推搡摟抱的撞了進來,葉臻剛剛轉身,猝不及防的便被碰了一下,高跟鞋不是很穩,她頓時跪倒在地。脖子上纏繞著的有些多餘的絲巾原本就鬆鬆垮垮的,此刻更是直接滑落。
纖細蒼白的頸子上,前一陣子因為他的暴虐而留下的淤紫,順著鎖骨連綿而下,蜿蜒至不可知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