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陳年往事
這一日下午,她終於見到傅朝雲了,他英氣勃勃,穿一身錦衣衛的裝束,腰間掛著綉春刀,身材偉岸。
「阿玉你連日住這兒,我卻忙,招待不周,還請見諒呢。」他很歡快的道。
「大表哥不用抱歉,我也不想聽你講那些打打殺殺的故事,好幾回,你都嚇得我睡不好。」她輕哼。
傅朝雲哈哈笑起來:「小丫頭,別人要聽還聽不到呢,這可都是秘辛。」
「騙人,你當我傻呢?朝中秘密你大肆亂說,別人會抓你的。」
這下傅成都笑了:「小子盡會胡說,你寧玉表妹又不是沒見識的,你那些兒從俠義書里看來的,能嚇唬誰呢?」
「爹,你拆穿我做什麼,沒意思!」傅朝雲橫眉,「不過男兒家,難道還來傷春悲秋么?」
「是是是,你就愛這些了,最好都不著家呢,一年見不到你老娘,你才高興!」長公主很不高興的埋怨。
傅朝雲忙賠禮道歉:「下回不忙了,定然天天陪娘的。」又拍傅朝清的肩膀,「你都在家,怎的不哄哄娘?老來說我呢?」
傅朝清淡淡道:「我又不是你。」
「嘿,管你是不是我,娘高興了,自然就不說我了。」傅朝雲一挽袖子,「不過我今兒正好有空,咱們釣魚去,池塘里的魚兒怕是很肥了,阿玉,你不是愛吃魚么?我給你釣來吃。」
年前他才扔了好些魚兒進去,什麼魚都有。
傅朝清沒好氣:「你那些魚兒把池裡的錦鯉吃得七七八八了。」
「錦鯉有什麼意思,又不能吃,還是我那些魚兒好。」
傅朝清挑眉:「咱們家難道買不起魚么?阿玉常過來賞魚,現湖裡黑壓壓一片,還能看什麼?」
「不就是圖個樂子。」
眼見兩兄弟互不相讓,陳寧玉想到早前也見過二人數次爭執,她私下曾問傅朝云為何如此,畢竟傅朝清身體不好。
可傅朝雲卻道,若讓了,朝清更不高興。
自那次后,陳寧玉才知,傅朝雲其實是個真正的好哥哥。
她笑道:「我愛釣魚,也愛賞魚,叫我看,不如把池子隔開來,不是兩不耽擱?」
「好,這個主意好。」傅朝雲撫掌,「我趕明兒就讓他們去弄,」又瞅自己的弟弟,「肖蘭你看,阿玉也沒為錦鯉的事兒生氣,你氣什麼。」
肖蘭是傅朝清的字,傅朝雲則表字子霞。
傅朝清沒說話。
長公主笑道:「多大的人了,還當是小時候拌嘴呢,玉兒你來,我正有事同你說,讓他們去準備餌料,一會兒你再出來玩。」
陳寧玉便隨長公主走了。
只是,她沒有想到長公主竟然拿了好些地契田契給她。
「今兒我才驚覺你是長大了,沒幾年總是要嫁人的,我替你管這些年,也是時候你該自己學著了。」
陳寧玉的外祖周家家業豐厚,早期因老太爺目光精準,用人得當,給子孫賺夠了錢財,就是在京城,都有不少鋪子,下屬縣城也有好些良田。
當年陳寧玉母親去世之後,老夫人沒多久也跟著去了,因子嗣單薄,無其他親人繼承,就都給了陳寧玉。
只她當時年幼,便由長公主收著。
在這世上,於長公主來說,除開丈夫,兒子,陳寧玉也是她最親的人。
而陳寧玉對這筆財產自是知道的,不過她還沒有想過現在就收回。
她感激的看著長公主:「勞煩姨母了,這等事情,我知道是很費心的,只是,現在就交給我,我卻不知如何來管呢。」
「又不是多難的事,這些賬本上都記得清清楚楚,莊上,鋪子里的人,不好的我都給你趕走了,剩下的都尚算忠心能幹。」長公主笑了笑,打開賬本給她看,「依你的悟性,定是容易得很,只我還撤了一些人,空的地兒你自己選人上去。」
那是一定要交還給她了,陳寧玉道:「那我有不懂的還能來問姨母罷?」
「傻孩子說的什麼話呀,姨母何時會不見你的?」長公主嗔道,「不過看你少了歷練,將來嫁人了一無所知,如何管家呢?」她目光微微發冷,「我知她定是不太教你的。」
陳寧玉笑道:「總有祖母在。」
「太夫人也老了。」長公主面色略有變化。
陳寧玉嘆口氣:「是啊,祖母老了,這幾年頭髮都白了好些,身體也不似原先那麼硬朗了,天氣稍稍冷,便容易得風寒呢。」
長公主抿了抿嘴,垂下眼眸。
陳寧玉又道:「一會兒我釣了魚,帶些回去給祖母,可好?」
「你想拿便拿罷,朝雲在湖裡放了好些烏魚,這會兒正有珍珠果,烏魚片包了最好吃不過的。」長公主語氣仍是平常。
陳寧玉卻很歡喜,連聲說好。
她又與長公主問些關於田地鋪子的事情,把田契地契收好,便去西邊的池塘。
傅朝雲,傅朝清已經各自坐著垂釣了。
「阿玉你總算來了,餌都已經穿好,你坐過來罷。」傅朝雲拍拍身邊的位置,「一會兒你別東張西望的,小心被魚跑了。」
「什麼餌啊?」陳寧玉笑問。
「你還是不知道為好。」傅朝雲哈哈一笑,「省得怕了,那東西臟,等餌沒了,我再給你穿上去。」
陳寧玉道謝:「勞煩大表哥替我弄了。」
傅朝雲很豪氣的道:「小事一樁。」
她剛坐下,俞氏輕手輕腳走過來,細聲問她:「阿玉晚上想吃什麼,我一會兒好讓廚房去準備。」
「倒是沒有特別想吃的。」
俞氏便去問傅朝雲。
陳寧玉看著她微微一笑,很明顯,俞氏才換了一身鮮亮的裙衫,臉上也是稍稍打扮過的,很是嬌美動人。
傅朝雲卻很不耐煩:「隨便,我什麼都吃。」
他興緻上來,眼睛緊緊盯著水面,看都沒看俞氏一眼。
俞氏身子僵了一僵,轉頭慢慢走了。
陳寧玉見到這一幕,有些替俞氏難過。
她知道,傅朝雲會娶俞氏,只是因為長公主的選擇,說到底,他的心思根本就不在女人身上,只怕娶誰都沒有多少關係。
「嫂子幫姨母管著家,很是辛苦的,其實表哥該多陪陪她呢。」她開口相勸。
傅朝雲不以為然:「哪個妻子不是如此?我還忙得很呢,難得休息一日罷了。」
陳寧玉默然。
傅朝清看過來,說道:「阿玉,你過來,他那兒風水不好,釣不到魚。」
傅朝雲瞪大了眼睛,「你什麼時候成神棍了?」
「不然豈會一條沒有,我釣了兩條了。」傅朝清氣起人來,也是能讓人跳腳的,「雖是你放的魚,可惜都不買你的帳。」
傅朝雲惱火道:「你等著,看誰最後釣得多!」
傅朝清淡淡一笑,又叫陳寧玉去。
陳寧玉坐到他旁邊。
輕風吹來,他身上淡淡的葯香便入了她鼻尖。
「你都釣到什麼魚了?」她好奇。
「你自己看。」他把魚簍放到她跟前。
她湊過去,一看之下,差點沒叫出來。
什麼兩條魚么,根本一條都沒有。
傅朝雲問:「阿玉,他釣到什麼了,大不大?」
「嗯,算大罷,什麼魚,我倒不認識。」陳寧玉掩了掩嘴忍笑。
傅朝清沖她眨眨眼,輕聲道:「好阿玉。」
陳寧玉的臉微微發紅。
那邊傅朝雲又在穿餌,叫道:「定是什麼破魚,有什麼了不起,看我的,一會兒就有大肥魚上鉤了!」
傅朝清輕聲的笑。
他平常文文雅雅的,可戲弄起人,顯露出來的調皮,又很是可愛。
陳寧玉側過頭,專心垂釣。
傅朝雲果然很快就釣到大魚了,趾高氣揚過來,要跟傅朝清比比誰的大,結果發現魚簍裡面一條魚沒有,氣得一個倒仰。
沒有對手,有時候還是挺讓人不好接受的。
幸好,陳寧玉成了他的對手,一條接一條的釣上來,二人比來比去,甚是歡快。
而傅朝清,最後還是一條魚也沒有釣到。
陳寧玉專門挑了兩條大烏魚出來。
「今兒要燒了吃?」傅朝雲問。
「是帶回去給祖母吃的。」
傅朝雲驚訝:「你要走了么?」
「已經待了好久了,只是你忙,才覺得沒幾日。」
傅朝雲抱歉,撓撓頭道:「下回知你來,我定會抽出時間的,阿玉,你以後嫁人了,咱們一起玩的時間就更少了。」
他這番話倒是說的真心。
畢竟年幼時,三人常在一處。
「還早著呢,大表哥,只望你小心點,錦衣衛也是挺兇險的。」陳寧玉叮囑,「別叫姨夫姨母總是擔心。」
「知道了,阿玉。」傅朝雲笑笑,「我送你回去罷。」
「不用勞煩了,有空還是多陪陪嫂子。」
傅朝雲難得見她一次,並不想逆她,也應了。
陳寧玉同傅朝清告別一聲,去見傅成夫婦,準備回陳家。
傅朝雲問傅朝清:「你不挽留她幾日?往常你若是說,她總會留下的,母親也不捨得她走呢。」
傅朝清淡淡道:「你也說往常了,阿玉已經長大了。」
他轉身而去。
傅朝雲皺了皺眉,想到陳寧玉的話,也去看他娘子了。
陳寧玉是在傍晚回到陳家的。
太夫人笑道:「沒有多住幾日?只當你這次隔的時間久,要住那邊個把月呢。」
「我想祖母呢,天天睡不好覺。」陳寧玉挽住太夫人胳膊。
太夫人一戳她腦袋:「得了,你哪回去不是歡天喜地的,長公主疼你,樣樣好的都給你享用,是比咱們家舒服多了罷?」
「哪裡呢,都說金屋銀屋不比自家狗屋,姨母那兒再好,總不是自己的家啊,再說,見不到祖母,總覺得缺了什麼。」
太夫人聽了受用。
陳寧玉叫人把烏魚拿去廚房:「今兒在池裡釣的,可大了,姨母說把烏魚弄成片,碾大碾平了,再包些珍珠果在裡面,好吃的很。」
太夫人不由百感交集。
當年長公主與大兒媳周氏極好,也常請她過去,知道她愛吃魚,卻不愛挑刺,吩咐廚房精心準備了這道菜。
太夫人嘗過之後很喜歡,還命廚子專門去學。
只周氏去世后,便再沒有吃過。
長公主因為這事,也再沒有登過他們陳家的門。
太夫人半響沒有說話。
陳寧玉並不知內情,見太夫人如此,暗想是否說錯了話,興許姨母是別有用意?
太夫人卻道:「也罷,這菜是好吃,晚上就讓廚房做罷。」
陳寧玉這才鬆了口氣。
在心裡,她只希望長公主與太夫人能和睦,可惜,這似乎太不容易了。舊年往事,不是說忘就忘的,雖然,對她來說,這微不足道,畢竟她那時還尚未存在於這世上。
晚上,她陪太夫人吃了頓飯,告知自己接管了那份產業。
太夫人問起傅朝清,她答看起來不錯,至於具體如何,長公主沒有說。
太夫人嘆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