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1. 斗蛇

「蛇，有蛇。」一聲尖叫劃破夜空。隨後便是一陣啜泣聲。

人群立刻就朝著聲音那邊涌去。

鳳蕭然只是抬了抬眼眸，沒有動身。輕雲也收回目光，垂下眼瞼來。

狩獵場會有蛇？怎麼可能？

然而，不久，眾人的聲音便傳了過來，「……真的是蛇啊。還活著，還活著。」

「怎麼會有蛇的？這裡怎麼會出現蛇的？」

「快點，快點將這東西打死呀，好噁心，啊，快點啊，這東西遊過來了。」

……

吵吵鬧鬧的，卻沒有一個人出手。

輕雲聽著，越發覺得無聊起來。她忍不住抬起手來，捂住嘴，小小地打了一個呵欠。

鳳蕭然就看了她一眼。

只是，還沒有等鳳蕭然說話，驚叫聲便又一次響了起來。

「啊，往那邊去了，往那邊去了。」

「是鎮國公世子那邊。哎呀，穆五姑娘！」

……

輕雲皺眉回頭，果然就見著一條三隻粗的毒蛇朝著她快速游過來。三角形的頭高高地昂起，嘴張的大大的，露出毒牙來。

若是被咬實了，人可討不了好去。這條雖然不是見血封候的毒蛇，毒性卻也不可小覷。

輕雲看了一眼，臉上就露出些許懷念來。

看著毒蛇越來越近，輕雲一把搶過下人手中的細長鐵棒，不待鳳蕭然出手，便用力朝著遊動著的蛇身插過去。

正中七寸。

整個過稱不過眨眼之間。剛剛還在地上猖狂的毒蛇，突然就被制住了。

眾人發出一陣驚呼。

即便被釘在地上，毒蛇仍然不停地扭動身子。長長的身子蜷縮起來，甚至還沿著那條鐵棒往上纏了幾圈。嘴依然大張著，毒液已經噴出一些，有一絲掛在毒牙上，欲落不落。

周身傳來陣陣寒意，眾人看向輕雲的眼神就有些變了。僅僅只是看著，他們便覺得背後一陣冷汗。原先，他們以為輕雲只是個美人，卻沒有想到，這還是一個厲害美人。見到毒蛇不僅沒有哭爹喊娘，反而面不改色地快速將蛇制伏。

「現在沒事了。」輕雲圍著毒蛇走了兩圈，伸手將棍子從地上取了起來。

毒蛇依然在動，輕雲看著毒蛇的目光卻十分奇怪，好像在看著什麼美味一樣。

眾人不著痕迹地往後退了兩步。之前那些想要和輕雲套近乎的少年們，也有一些蒼白了臉色，再不敢看向輕雲。

也有目光更加熱切了的。

「蛇肉烤著很香，要不要試試？」輕雲舉著蛇朝著鳳蕭然走去，她的眼中閃過一絲狹促。

鳳蕭然一愣，隨即笑了笑，「好啊，蛇肉銬起來確實味道不錯。」

一邊說，一邊就從輕雲手中取過鐵棒，將蛇丟給下人去處理。又遞給輕雲一方濕帕子，「擦擦手，臟。」

那鐵棒是用來撥火堆的，的確很臟。

輕雲撇了撇嘴，到底接過了帕子，仔細擦了擦手，又將帕子遞給身邊的下人。

沒有理會眾人的反應，輕雲才準備坐下來，就又聽到一陣哭聲，「怎麼辦，怎麼辦？孫七姐姐，你是不是要死了？」

「胡說什麼，太醫馬上就會過來了。只要擠出蛇毒就好了，沒事的。」孫七的聲音響了起來。

輕雲挑了挑眉，沒有想到，居然是孫七被蛇咬了。

坐了沒一會兒，孫臨安就快步走了過來，「致遠，怎麼辦，小七被咬了，太醫現在卻一時半會兒趕不回來。若是再等下去……」

輕雲垂眼坐在一邊沒有說話。周圍的私語聲越來越大，然而卻沒有一個人站出來說話。

鳳蕭然皺了皺眉頭，語氣卻沒有多大波動，「可是將她傷口的上面綁住了？」

點了點頭，孫臨安臉色蒼白起來，「能做的已經都做了，可是……」

可是蛇毒還沒有去，孫七依然處在危險中。

「只有等太醫過來了。」

孫臨安就嘆了一口氣，他的臉色十分頹敗，「若是有誰能救下小七，就算要我上刀山下火海，我也答應。」

眼神一閃，輕雲出聲了，「只要能夠救下孫七姑娘，你真的什麼都願意？」

孫臨安毫不猶豫地點頭，「只要是我能夠做到的，我什麼都願意。」

「那好，你不要忘記了今兒你說的話。」輕雲勾了勾嘴角，拿起下人手中準備片肉的匕首，起身朝著孫七那邊走去。

孫七腿上的傷口已經變成了黑色。被布條綁住的位置已經高高腫了起來。

確實有些嚴重了。輕雲挑挑眉，蹲下身來。

「你……」孫七的臉色十分複雜。

白九更是氣鼓鼓的，「你過來幹什麼？該死的，你快點走開，走開！」

「如果不想你的孫七姐姐立刻就死，你就給我閉嘴！」輕雲一聲輕斥，又抬起頭看了孫七一眼，「有點疼，你忍著些。」

孫七的臉色已經開始有些發青，她盯著輕雲的頭頂，沒有說話。

輕雲也沒有拖泥帶水，手起刀落，在傷口的附近劃了一個十字。然後，她將匕首丟在一邊，用力擠著孫七的傷口。

「啊，出血了，賤人，你看看你都做了些什麼！」白九抬起手來，又想往輕雲臉上摔去。

「白九姑娘住手，請不要打擾穆五姑娘。」事關自家妹妹，孫臨安口氣難得嚴肅起來。

鳳蕭然更是冷冷地看了白九舉起來的手一眼，「潑婦。」

白九的淚水奪眶而出。「鳳哥哥……」

「閉嘴，吵死了。」鳳蕭然不耐煩。

白九咬了咬唇，又看了一眼孫七，到底沒有哭著跑開。

對於身邊的爭吵，輕雲一點兒都沒有注意。現在，她認真地在擠著毒血。

擠了這半天，黑色的血終於變淡了一些，最終恢復了紅色。

輕雲就舒了一口氣，她朝著鳳蕭然伸出手來，「止血散。」

上次她就從鳳蕭然身上搜出過各種藥粉，想來，今兒他身上也應該帶著吧。

鳳蕭然皺著眉頭，沒有動作。

孫臨安連忙從袖子中拿出一包藥粉來，「這兒，我這兒有。」

這樣一個書生模樣的人，居然也會在身上帶止血散。

輕雲心中皺了皺眉，也沒有多說什麼，只是反身將藥粉均勻地灑在孫七的傷口上。直到一包藥粉全部撒完，輕雲才住手。

又看了一眼綁在孫七小腿上的布條，輕雲手一動，就要將布條取下來。

孫臨安有些擔心，「若是現在就取了，殘餘的毒性隨血流竄，怎麼辦？」

不取布條才危險呢。綁了這麼半天，孫七的傷口附近都快淤血了。「若真那樣，就只能說孫七姑娘的運氣實在是太不好了。」

孫臨安聞言，心中就有些放鬆。穆五姑娘那樣說，便是他家小妹沒事了吧。

「等太醫來了，讓他開些清熱解毒的方子就行了。」

輕雲說著，再次站起身來。

鳳蕭然立刻又遞了一塊濕帕子過去。

「穆家妹妹。」孫七聲音小小的。經過一番折騰，她的臉色就蒼白了不少。

不過，孫七也是個厲害的，即便被下重手劃了兩道口子，她也沒有叫喚一聲。單是這種忍耐力，輕雲便覺得佩服。

「多謝穆家妹妹。」

輕雲微微一笑，「不用謝我，還是感謝你家哥哥吧。」

若不是孫臨安的承諾，她才懶得出手呢。

孫七盯著輕雲，臉色又變了變。

兩人相看無言，太醫正好趕了過來。

趁著太醫檢查，輕雲悄悄往後退了幾步，轉身離開了。

此刻天色已經暗下來，篝火逐漸被升了起來。鳳蕭然不知什麼時候已經回來了，輕雲走近的時候，他正拿著一條兔子腿在烤。

輕雲悄悄坐在一邊，盯著火堆發獃。

「你要逸然為你做什麼？」沉默半晌，鳳蕭然率先開了口。

「暫時還沒有想到。」輕雲回過神來，繼續盯著火堆，「多一個承諾總是好的，說不定什麼時候就需要他的幫忙了。」

鳳蕭然悶悶地皺了皺眉，「不需要。」

輕雲一愣。

「我說，你不需要他的承諾。」鳳蕭然就又說了一遍，「你不會落到非要他出手相助的地步。」

他也不會放任她落到那個地步。

「以後的事兒，誰能說得清楚？」輕雲輕輕地笑了笑。

前世她以為嫁給徐長安，她的苦日子便已經到頭了。然而誰知道呢，成親之後不過是另外一段苦難的開始罷了。

只是以前她傻，好多事情她都被蒙在鼓裡，還以為自己是幸福的。

想起那段回憶，輕雲自嘲地笑了笑。

「我說不會就是不會。」十分討厭輕雲現在臉上那個飄忽的笑容，鳳蕭然又強調了一句。

輕雲再沒有說話。鳳蕭然說什麼便是什麼吧。這種事情爭個高下也沒有用。

兩人均沉默下來。

良久，又是鳳蕭然率先開口，「你怎麼會治蛇毒？」

她一個深閨女子，怎麼會知道這種法子？還有之前，她在為他退高熱的時候，也是這樣。那法子十分奇怪，他從來都沒有聽說過。

不過，卻都是有效的。

輕雲沉默半晌，才慢慢開口，「如果我說，是我親身試驗出來的，你信嗎？」

鳳蕭然一噎。他看向輕雲的眼光有些猶豫。

「騙你的，怎麼會是我自己？」輕雲搖搖頭，笑出聲來，「是聽別人說的。」

鳳蕭然依然沒有說話。剛剛輕雲的表情有些奇怪，她也沒有必要說謊。

也許她說的確實是真的。

可是，一個深閨女子，怎麼會……

輕雲就有些自嘲。是呀，任誰都不會相信，她之所以會治蛇毒，憑的就是她自身。

方氏視他們姐弟為眼中釘肉中刺，下面的人也不將他們放在眼裡，吃食從來都是缺菜少湯的，到了冬天，有時更是連吃的都沒有。

餓的極了，輕雲便會四處尋蛇洞，捉蛇烤著吃。所以，她從小就不怕蛇。

府中最偏僻破敗的院子，她都去過。哪裡會有蛇，她一清二楚。

即便重生，那一段記憶，輕雲依然深刻。

「你很好。」鳳蕭然動了動唇，最終憋出這麼一句話來。

今兒他又看到了不同的她。敢徒手抓蛇，能治蛇毒。這樣的她，他既欣賞又心疼。

「謝謝。」輕雲對著他露出一個真誠的笑容來。

今兒回憶起了太多討厭的記憶，輕雲有些怏怏的。

她有些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