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八章:勿辜負
他問了一句,皇甫雲不禁眉頭緊皺。這件事想來隱秘,知道這件事的人除了他和李東兒,當年那些人幾乎都已不在人世,段衡白卻是怎麼知曉的?
像是看出他臉上的疑問,段衡白微微搖頭:「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那一位嬪妃身旁的侍女,恰好有一位來自江南的許家。她身上有一方印石,在知曉自己主子遭人陷害而亡之後,自知命不久矣,將她從那位嬪妃身上拿到一枚印石偷偷送回到了江南的老家,希望有朝一日能夠由她的後人替她伸冤明雪。」
段衡白的手指尖在袖子里的那方印石上輕輕滑過,終究沒有將印石拿出來。在羅冬冬手裡看到這個東西的時候,他也是震驚非常,想了許久也想不明白,直到有一天霜濃和他說起她當初在宮中見過李東兒,他忽然腦中靈光一閃,便將所有事情都串聯了起來。可是這一條線不足以讓他想明白所有的事情,直至他看到月光下的唐武。
事實上,即使沒有這一次的動亂,皇甫徹也會讓唐武策劃出一場動亂,引來烏都國的救援,之後便好在動亂中將他所有想除掉的障礙一一除掉。
皇甫徹的皇位早晚會讓給太子皇甫承,可是皇甫承為人太優柔寡斷,心太軟。可是由皇甫雲來坐這個皇位,酷吏皇帝之後再來一位嚴酷的皇帝,對於整個國家的發展都不是一個好的決定。不如由皇甫承登基,平復朝臣百姓的惶恐不安,休養生息,方能讓百姓真正安居樂業。這便是皇甫徹原來的打算。然而蘇福的橫空出世顯然是打亂了皇甫徹的全盤計劃,只是,他轉換得極快,烏都國有大公主坐鎮,暫時不足為患,不如趁著這次動亂將國內想要去除的障礙一一剔除,烏都國威脅,往後也可慢慢商榷。
皇甫雲聽著他幾乎沒有錯誤的推算,忽然覺得,如果有眼前的人肯一心一意輔佐他,或許他不會輸得這麼慘。
然而念頭只是一閃而過。就好比死過一回的人,你問他還會不會想試一把死亡體驗,他肯定冷笑一聲,甩你一大耳光子,腦中卻閃過某個臆想的挑戰片段。人就是這麼矛盾。但是好在,矛盾只是片刻,決定卻很堅決。
「難道你想要替當年那樁冤案翻案?」
「我不會。」段衡白哼笑一聲,「你也知道我不會,無論於公於私,這件事都該隨過去永埋土底。」
就在皇甫雲想要開口說什麼的時候,段衡白追了一句說道:「不僅是我,就是霜濃,她也不會。」
「有時候得到真相併不能改變什麼,死了的人活不過來,冤屈的時間也回不去。倒不如讓那始作俑者永受良心的譴責,到離開世界的最後片刻仍心心念念,這輩子對不起了誰,到了地底下,會不會得到那些人的原諒來得值當。」
皇甫雲知道他口中的始作俑者是說誰,不禁抽了口氣。眼前的這個人的確膽大包天,若不是親眼見到,誰會相信一個平民,居然敢當著皇子的面暗裡藏刀捅當朝天子?
然而也只有這樣的人,才配得上坦蕩清白的那個女子。
皇甫雲由衷的笑了起來。他仰頭看了天,已不早了,半邊天都黑了。他說:「帶著她離開這裡,好好待她,好好過日子。」
段衡白眸光深沉,他沒有說話。
宮人已經在催促皇甫雲,皇甫徹正等著見他。
「段衡白,」要走之前他鄭重道,「請你不要讓她失望,別讓她再哭。」
他轉身大步離開,宮人早上前將大氅披了過來。他依舊雍容華貴,只不過從前的意氣風發,如被那一件披上身的大氅鋪蓋了下去,半點兒不見了。
段衡白看著他極快遠去的背影,眼睛一眨不眨,面上很暗。
皇宮的夜晚必定難眠,尤其是今夜。段衡白沒有在唐蕊讓人安排的房間睡下,而是起來去了宮門那裡。
宮中燈火通明,夜晚如晝,嚴正以待。
段衡白早猜到康德那個人不會有足夠的耐性等他的通知。才入夜,皇宮外面的那些游牧兵就開始對皇宮實行第一輪的攻擊。對於一個毫無耐性,有勇無謀的統治者,段衡白只想送他兩個字找死。原來以為康德能夠將自己的兄長毒害至命不久矣還未對他有所懷疑,可能他還是有點兒手段的。事實證明,如果不是游牧國的太子爺太蠢,就是游牧國的太子與他的父親一樣,對這個從小就虧欠的弟弟很是呵護,哪怕連命都快被折騰沒了也不打算讓弟弟做的這些醜事暴露在太陽底下。
可段衡白既不是他的兄長,也不是他的父皇。如今,在他眼裡只有一件事,擋他者死。
段衡白進皇宮來只有一個目的,帶走那幾枚玉牌,因為除了號令天下的傳說,那四枚玉牌還有另外一個傳說,說是只要有這四枚玉牌,普天之下,盡為玉牌主人所用。霜濃跌落懸崖,他要找她,他不信她會真的就這麼離開。而玉牌,顯然是個不可或缺的東西,倘若他從此以後都不會再以唐府中人的身份出現。康德賽出的人在皇宮東門,西門,北門,南門四處攻擊,皇帝的救援軍隊顯然還沒到,他們開始展開了殊死搏鬥。段衡白則找到了太子皇甫承的房間,尋找他給他的那三枚玉牌。依照段衡白對他的了解,如果是朋友給他的東西,除非實在不得已就算是天王老子他都不會輕易交出去。
皇甫承是個實誠的孩子。在段衡白從他枕頭底下摸到他送給他的三枚玉牌之後。段衡白真心為自己之前懷疑他心思深沉的念頭表示深深的懺悔。將玉牌收好,他從皇甫承的房間出來,幾個宮人說著話從他這裡走過。段衡白躲在了一株灌木叢後頭,聽到其中一宮人感嘆:「太子殿下在宮城上陪大伙兒站了一天一夜。現在還在那裡站著!」
段衡白一哂,他正在找他。皇甫承的那枚玉佩是他母後送給他的,乃是當年皇帝與他母親的定情物,他一直以來都戴在身上形影不離,這一回必定也不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