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四章:緣隨你,心方定
「段衡白,就算是看在瑜姐姐的份上,你可不可以替我把話帶給樊弋?」
段衡白微微眯著眼睛,看著她在月光下光潔的面孔,他緩緩的搖了搖頭:「要說什麼你自己活著去和他說,我不做替人帶話跑腿的差事。」
「段衡白!」小七看著他往前走,想要上前追趕,腳尖挪動,卻沒有追上去,只是低低的喊了一聲。
她是想要追上前去的,腳下一動才發現不對勁。段衡白轉了身!他現在走的不是方才走的那條路!他現在走的方向是往城牆去的方向!小七心裡隱約猜到些什麼,卻不敢確定,她定定的看著段衡白的背影,不知道該不該開口問他,不知道開口該問他什麼。
正在她躊躇不定的時候,段衡白邊走邊道:「此刻立即回昭雲宮,將宮門緊閉,如果你的父兄最終沒有出現,那麼,你可以用蕊昭儀宮中的任何一件器物自殺。替你的國家殉葬。」
「段衡白!你是不是打算幫我的父兄?」
小七激動的握緊了拳頭,雖然對他沒有任何把握。那皇宮之外是千軍萬馬般的陣仗,他再怎麼厲害,再怎麼能夠以一敵百,再怎麼有金玉良策,也不過是區區一個人。哪怕他肯最終幫助她的父兄,那又有多少勝算呢?她站在他背後,手心裡都是濕熱的汗。
段衡白仍舊腳步沉穩的往前走,他沒有回頭,也沒有回答她的問題。小七靜靜的凝視著他的背影,呼吸越來越急促。
忽然,他低沉的嗓音穿破夜空傳過來,他說:「如果霜濃知道,她會同意我這麼做。我所做一切都只為我的女人,你不必以為太多。」
小七那吊在嗓子眼的一口氣才順了出來。她眼眶有一點點濕潤,她的雙手也鬆了開來,她的手心裡汗水漸漸濕冷。她鼻子酸酸痒痒的,她想要抬手去揉,卻發現自己無論如何抬不起手臂來。
她對著段衡白越來越遠的身影,忽然竭儘力氣喊了一聲:「謝謝!」
段衡白的身形仍舊維持著他因走動而規律的搖擺幅度,他沒有回頭,他的影子已經那麼遠了,小七不知道他有沒有聽到她的道謝。
其實在這一刻,還有什麼比語言更蒼白的呢?很多事,很多話,已經不是三言兩語,精雕細琢的字眼能夠表達得清楚的了。段衡白會這麼做,瞭然的是他心中那一個人究竟想要他做的是什麼。他一直以為自己是足夠了解,她也是足夠明白自己的。可是到現在他才發現,他其實並不真正的了解她。或者,他了解,卻從來沒有真正的去替她著想。每一次,每一步,看似都順應著事件的發展,由他權衡利弊之下,為他們兩人選擇最好的道路。無論是當下還是將來,他沒有因此問過她任何的意見。而霜濃,顯然是一個看似固執倔強,實則溫柔體貼的女子。她從不提過多的意見,從不為左右他的意見而做過多的申辯與反抗。她總是默默的陪在他的身邊,為他的每一個決定微笑肯定。
段衡白想,他究竟是因為什麼而認定這麼一個女人,決心為她做什麼事情,不惜放棄一切?他想,也許只是為了那一低頭的溫柔。人生在世幾十年,奮鬥終老,拼搏致死,也不過是為了風光榮耀,威武天下。可是夜晚降臨,每一個人在白日里風塵僕僕,越過時間的刀光劍雨的人都想要那一抹溫柔。那一抹如月光般乾淨純粹的溫柔。任何一個人,都只是一個普通人。
城樓上皇甫承肩膀上纏著帶血的白色布條,鮮血將那白色的布條染得通紅。看到段衡白上來,他顯得分外震驚。皇甫徹與皇甫雲在一旁正商量著什麼,皇甫承示意將士讓開,他大步走了過去。
見到段衡白的第一句話便是:「你怎麼還在這裡?」
段衡白蹙眉一笑:「皇宮固若金湯,蒼蠅尚且難以進出,何況是我?太子殿下這話,倒像是我立刻就要穿過銅牆鐵壁脫逃了去一般。」
皇甫徹見到段衡白上來,手在皇甫雲身上拍了拍,讓他到另一邊去指揮作戰,自己已大步走了過去。
段衡白不避不躲的看著迎面而來的皇甫徹,待他到了面前,才將長袍一撩,跪下鄭重道:「草民段衡白見過皇上,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皇甫徹看他的眼神頗為探究。眼下的人有哪裡是確確實實不同了。段衡白感受著那道落在自己背上的視線,見皇甫徹不說話,他也不抬頭,不起身。
好一會兒,皇甫承喚了一聲「父皇」,皇甫徹才對段衡白道:「不必多禮,起來吧。」
段衡白又叩首:「多謝皇上。」
「草民此番前來,是有一事想向皇上太子明說。」
皇甫徹父子便看著他,皇甫徹道:「你說。」
「這樓下攻城之人,有部分,乃是在下的人馬。」
「段衡白!」
皇甫徹攔住驚愕失聲的皇甫承,示意段衡白接著往下說。
段衡白道:「如果皇上願意讓草民一試,草民或許有辦法退敵,保宮門安全。」
「什麼辦法?」
段衡白抬眼,目光炯然如火炬:「請陛下熄滅宮中燈火,打開防護閘門,由草民舉唯一一火炬,立於城樓最明白之處。那些人見是草民,自然不敢再攻。」
「不行!你會喪命的!再說還有游牧族的人……」
「康德亦不會再放箭。」
皇甫承堅決反對:「康德兇殘成性!你怎麼敢肯定?」
「賭!若輸!草民死不足惜!」
皇甫承還要說話,皇甫徹將他攔住。他與段衡白目光相接,兩人明白瞭然,皇甫徹「當」一聲抽出寶劍,送到段衡白面前:「若輸,你且死祭旗!」
「父皇!段衡白!」皇甫承斷斷不肯,左右看著他的父親與段衡白兩人。可是那兩人此時人還在這裡,神氣卻不知在哪一處暗暗角斗。皇甫承無法,急得在旁直拿腳在地上踱。
段衡白望著皇甫徹的目光一動不動,他此時的氣勢,半點不輸身為一國之君的皇甫徹。他忽然唇畔微動,一抹薄笑浮起,抬手將那寶劍一下接了過來,高舉過頭,屈膝半跪在地:「草民接旨!」
此時皇甫雲看過來,迎著火光,只見寶劍鋒利,火光如血,前途不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