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亡靈訴說（1）

【猜猜故事的一開始是怎麼樣的呢？】

我看著簡訊上的地址，確認無誤后打開了房門，門口的鞋櫃里放著的都是女式拖鞋，不過因為職業的需要，我們隨身都會帶著一次性腳套，所以套上鞋套后我就往裡走了進去。

這是我工作以來第一次獨自一人到委託方的家裡，有興奮、有期待，當然還有緊張。

不過緊張的似乎只有我一個人，此刻坐在我前面的那個年輕女人面對我這個陌生人，尤其還是在我自己開門進來的情況下，她沒有一絲的慌張，相反相當優雅地坐在椅子上，不過大概是因為知道現在會來的只有我一個人。

她的身上穿著大紅色的連衣裙，非常順滑的布料，裙子直到腳踝，襯得她皮膚很白，微卷的栗色長發垂在耳側，即使是在家裡，她卻依舊穿著一雙黑色帶著亮片的高跟鞋，顯然今天是精心打扮過的。

我和她坐的很近，所以可以聞到她身上傳來淡淡的香水味加上一種特殊的味道。

從一坐下開始，我的視線就一直停留在她胸口的位置，我知道這是一種很不禮貌的行為，但那裡有一朵非常漂亮的玫瑰花，紅白相間的花瓣，說實話，現在我不知道應該把視線看向哪裡，而那朵花卻讓我覺得有一種詭異的美感，吸引我一直注視著，同時也讓我感覺好受一些。

這是我第一次和別人聊天的時候沒有看對方的眼睛，但我確保了對面的女人不會感到不舒服，於是我開始了自己的工作。

我從包里拿出工作本和筆，翻到空白頁，首先做了自我介紹，「金小姐你好，我是……」

「不要介紹了，我知道你是誰，你聽我說就好了。」

「呃。」話說到一半被打斷的確有些尷尬，我正拔著筆蓋，聽到金小姐說話的聲音，動作一下子停了下來，一是因為尷尬，二是因為她的聲音，不過我馬上緩了過來，把筆蓋拔出后，吧嗒一下扣住筆的後面，然後道：「你請說。」

過了幾秒，金小姐才又開口：「有一戶普通人家，家裡一共三口人，媽媽還有姐妹兩個，爸爸呢在她們很小的時候就拋棄了她們，她們就這樣被媽媽獨自撫養長大，姐妹倆雖然是雙胞胎姐妹，長得非常像，但是性格卻截然相反，姐姐內向，無論是在家裡還是在外面都不太願意說話，總是默默的一個人待在，而妹妹卻很活潑，嘴甜討人喜歡，和她相處的每個人都喜歡她。她們的媽媽從小就對那個姐姐說，你要照顧妹妹，讓著妹妹。而姐姐也是這麼做的，妹妹喜歡的永遠都不會去搶，好的東西永遠讓給妹妹。」

我在紙上記下了三口人，父親離家，姐姐（內向），妹妹（活潑），我推測著金小姐想說的應該是關於她家裡的事情。

金小姐的語速很慢，「就這樣，她們長大了，到了談婚論嫁的時候，妹妹因為性格好，有了好多的追求者，但是妹妹的要求很高，她都沒有答應，而姐姐也有追求者，但是最後，都沒有在一起，相反還轉而喜歡了長相相似的妹妹。一直沒有談戀愛的姐妹倆讓她們的媽媽急了，她開始給她們安排相親，但姐妹倆都很抵觸。」

「直到有一天，媽媽最近聯絡上的朋友來家裡做客，那位阿姨帶還帶來了自己的兒子，和姐妹們年齡相當的兒子，男生很英俊，高大帥氣，有著一份相當不錯穩定的事業，媽媽明顯對這個男生很滿意，吃飯時一直在問朋友兒子的情況，然後對男生有了好感的姐姐開心地得知了男生目前還是單身，但是喜悅並沒有維持多久，因為她扭頭就看到了自己妹妹的表情，她知道妹妹也動心了，姐姐很失落，因為她知道她爭不過，這樣的感覺你能明白嗎？」

我正聽得專註，突然發現金小姐在問自己，低頭記錄的我馬上停筆抬頭，「呃，能明白，當然能明白，我下面也有個弟弟，從小弟弟要玩的玩具我都爭不過的，我媽也說要我讓著弟弟。」這當然是編的，我是獨生子女，哪來的弟弟和我搶玩具，現在這麼說不過是一種談話技巧，讓對方知道自己感同身受，更願意和你交流。

「是啊，還有媽媽，姐姐感受得到，媽媽一個勁地在介紹自己的小女兒，她想撮合男生和她最喜歡寶貝的小女兒，姐姐知道自己根本不可能了，所以她只是低頭吃飯，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但一抬頭，卻發現男生看著自己，不是看著妹妹，而是自己，姐姐這時候覺得自己好像又有了勇氣和希望。」

「在那之後，男生經常會約姐姐出去，不是妹妹，而是自己，姐姐非常開心，但是每次回家后，妹妹都想從姐姐口中得到男生的信息，這是姐姐第一次從妹妹的語氣中聽到了嫉妒。」我注意到金小姐的嘴角微揚，這是從我進屋后她第一次笑，顯然是想到了那時候的心情，甜蜜而滿足。

「半個月後，姐姐從男生手裡收到了一條粉色的手鏈，一顆一顆的粉色水晶串在一起，非常的漂亮，這是他們的定情信物，姐姐看著手腕上的手鏈甜蜜地想著，但一個月後，手鏈就不見了，姐姐怎麼找都找不到，又不好意思和男生說，之後再見到手鏈，卻是在了妹妹的手腕上，呵呵，呵呵呵。」金小姐笑著，但卻有液體從她的眼角流出沿著臉頰滑落，最後滴落在那朵玫瑰花上。

我看著玫瑰花花瓣輕輕顫了一下，心裡暗想，這是什麼情況，難道是妹妹覺得手鏈好看就拿走自己帶了？然後我低頭在手鏈失蹤後面畫了一個箭頭，寫了妹妹這兩個字。

金小姐的聲音逐漸變得陰冷，「然後一切都轉變了，男生自此之後不再約她，而姐姐發現妹妹的臉上每天都是幸福甜蜜的笑容，某一天她跟著妹妹出去，然後在樓下看到了那個男生，妹妹撲到男生的懷裡，男生摟著她為她打開車門，這是他從未為我做過的事情。」

我注意到金小姐的述說中已經把那個姐姐轉變成了「我」，我嘆了口氣，哎，這本來就是她自己的故事。

「不到兩個月，他們就結婚了，是我的媽媽促成了他們的婚事，我大病一場，沒有參加他們的婚禮，今天是他們結婚後的第四天，我早上到了他們家，他們的新家，裝飾得真的很溫馨啊，那個原本屬於我的手鏈仍舊帶在我妹妹的手上，她搶走了我的手鏈，也搶走了屬於我的男人，呵呵，當然現在那條手鏈還在她的手腕上，她戴過的東西我怎麼可能會再去戴，因為我找到了更好的替代品，現在他只屬於我一個人了，從此之後，他只會看著我一個人，只有我一個人。」金小姐說到最後一句的時候用右手掀開了一塊紅色的布，我這才發現原來她的手裡是拿著東西的，因為布的顏色和衣服的顏色一樣，所以我沒有注意到。

金小姐扔到手上的布，然後把手抬起向我展示它，這是一個玻璃瓶，裡面盛著半瓶液體，還有四個東西。

「呵。」我瞪大了雙眼，倒吸了一口冷氣，說實話，猛一下看到對我的衝擊還是很大的，就像我一進門看到金小姐一樣，不過我心裡默念著自己老師在我入行時對我說的話：「他們都是想死或者快要死的人，所以看到什麼都不要覺得驚訝，不要多問，做好你應該做的就行。」

所以這也是為什麼我一開始沒有叫著跑出去也沒有多問的原因，我的職業就是聽他們這些想死快死的人說出他們的想說的故事想說的話，他們現在需要的是一個聆聽著，而不是一個多嘴、多管閑事的人，因此聽完就好，其他的無需管，收取我們的應得的報酬，這就是我們的職業素養。

「你覺得用它們串成手鏈好看嗎？」金小姐的聲音再度傳入我的耳朵。

這是金小姐對我說得最後一句話，她其實不需要我的回答，但我還是回答了她。

「似乎，有點大吧。」

對面的人沒再說話，我懊惱地想說這種話幹嘛，拿著金小姐一早準備好的放在信封里的錢，趕緊收拾好東西準備告辭了，臨走前想起老師說不準還要打電話回訪，於是加了一句，「金小姐，如果你滿意的話，別忘了給我個好評，那我先走了。」

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在考慮大小的問題，金小姐空洞的眼眶看著那個玻璃瓶，並沒有回答我。

我帶好包往門口走，走到一半腳下卻踢到一樣東西，怕踢壞人家東西，趕緊低頭一看，這是一個相框。

咦？我詫異出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