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亡靈訴說（5）

【有誰來寬恕我們所犯下的罪惡。】

「噗！」從靈願公司出來，憋了半天的孫棟終於笑出聲來，「你們看到沒，被沐柒說的，那老闆的臉色都變了。」

走在前面沐柒前面的陸燁扭頭道：「她那是強迫症作祟。」

沐柒抿了抿嘴，正欲反駁，眼睛卻看到對面路上正走著的一個年輕男人，現在正是初春，S市的溫度並不暖和，路上的人都穿著外套，唯獨那個男人只穿著一件白色短袖，顯得格外的突兀，不過穿的如此少卻偏偏帶著一頂冬天的帽子。

當然引起沐柒注意的遠不是因為他的衣著，她還想再細看，這時開來了一輛公交車停靠在站點，男人並沒有上車，可等公交車離站時，男人卻不見了，在這短短一分鐘不到的時間，如同消失了一般。

沐柒微微蹙眉看著對面。

「阿癱，阿癱，沐柒！」

陸燁連叫了三聲，沐柒才回過神來，轉頭看向他時，臉色已經恢復了平靜，「怎麼了？」

陸燁把頭湊到她面前，因為身高的差距，他彎著身體，「你剛才在看什麼呢？」

「沒什麼。」沐柒卻沒對上他的眼睛。

陸燁見她視線向下，似乎在思考什麼，心裡想著沒什麼才怪呢，可順著剛才沐柒的視線方向看去並沒有看到什麼異常，而沐柒已經繞過他往前走去，陸燁眯著眼睛看著她的背影，也跟了上去。

幾人回到辦公室，奚天翔把靈願公司的所有員工的資料分發給幾名警員，讓他們查到所有人的下落，確定是否安全。

而在他們去靈願公司的這段時間，蔣雲傑查到了一個線索。

一看到他們回來，孤獨一人待了幾小時的蔣雲傑忙不迭地開口：「你們不是給我拿來了梁超的電腦嘛，然後我查了他電腦里的資料，我首先查了那些加密文件夾里的文件，裡面的內容實在是……」

奚天翔嫌他廢話太多，打斷他：「說重點。」

「我覺得這些加密文件並不是導致他被殺的原因，如果真的是，那當我沒說。」

奚天翔臉色快黑了，敲了敲他的電腦，再次提醒：「重點。」

蔣雲傑想說的都說完了，於是這才說重點：「好吧，重點就是我找到了一個文檔，是梁超寫的一篇文章，裡面的內容正是他和金敏那次談話，不過也不能說是談話，因為全程都是金敏一個人在說，我從隱晦的敘述裡面看出梁超到金敏家的時候，金敏已經把他的雙眼挖掉了。」

孫棟倒吸了一口冷氣，「所以梁超就一直對著一個把眼睛挖掉的人，他也真是看得下去啊。」

蔣雲傑一攤手，「金敏還把裝有四個眼球的瓶子給梁超看了呢。」

高停手放在下巴上，思索了一會兒，「這麼說，梁超在知曉了一樁兇殺案，並且和一個自殘的兇手共處一室以後沒有做任何事情，只是在回家之後寫下了這篇文章。」

蔣雲傑頷首道：「是啊，他說這就是他們職業的職業素養。」

高停搖搖頭，「可這個所謂的職業素養也讓他丟了性命。」

蔣雲傑聽了微微瞪大眼睛，像是聽到什麼八卦消息一般，「這麼說真是因為這件事情？」

「目前看來是這樣。」高停問：「這篇文章梁超有沒有傳播到網上？」

蔣雲傑：「他放在了自己的QQ空間里，不過設置了許可權，這篇文章只有他的好友可以看到。」

孫棟：「雲傑，那你怎麼進去了？」

蔣雲傑怒了，「孫哥，你說這句話是在侮辱我的技術啊！」

「我隨口一問嘛。」

「兇手應該是看到了這篇文章，然後當晚到梁超的家裡對他的不作為實行了懲罰，問題就在於梁超和兇手是否認識？」

奚天翔：「蔣雲傑，先把梁超QQ所有好友的資料都整理出來。」

「沒問題，包在我身上。」

其他人都回到座位上，只有沐柒走到蔣雲傑旁邊，敲了下桌子，「蔣雲傑，上次醫院的監控視頻再給我看下。」

「看那個幹嘛？」不過還是馬上答應了，「行，我發給你。」

沐柒回到位子上，點開蔣雲傑發來的那段監控視頻，從那個男人走進病房到離開的畫面來回看了幾遍，她又想到了剛才見到的那個穿著短袖又突然消失的男人。

沐柒用手指有節奏地輕輕敲擊著桌面，漆黑的眼睛看著屏幕的男人，她在想他們究竟是不是同一個人呢？

一分鐘后，敲打桌面的手停了下來，沐柒拿起旁邊的手機，點開簡訊，打了一串數字，然後發送出去。

***

「老、老闆，上次來的那些警察又來了。」

汪傑正在辦公室里打電話，前台的小馬就急匆匆地衝進來，漂亮的臉上滿是慌張。

聽到警察兩個字，汪傑的眉頭皺了起來，對電話那頭說了句：「不好意思，有點事情，等會兒再給你回電話。」

放下手機，汪傑起身從椅子上站起來，問她：「說是為什麼事了嗎？」

小馬搖頭，「沒有，就說是來找老闆你的。」

「還真是沒完沒了了，不就是死了個人嘛。」汪傑走出辦公室，不耐煩的情緒完全表現在了臉上，可等到走到了拐角處，馬上到門口的時候，他還是收起了這種情緒，臉上又變成了那種溫和的笑容。

「警察同志你們好，不知這次來是為了？」同志的志依舊發音不標準，沐柒視線微微向上，最終還是忍住了。

走在最前面的高停開口：「郭唯一和丁志華是你們員工吧。」

「是，他們怎麼了？」

奚天翔用手抬了抬眼鏡，帶上了一點質問的口吻，「兩人都在最近在家中遇害身亡，一個公司十三個人，三人都在家中被害，汪先生你覺得這是巧合嗎？」

汪傑回答：「這應該是他們惹到了不該惹的人。」

高停：「那是因為他們從事了一份相同的職業，而被兇手選定為目標，現在我們需要你們提供郭唯一和丁志華接的所有業務的資料。」

「小馬，都給他們。」汪傑心裡有著些怒氣，但不好發作。

臨走時，走在最後的陸燁回頭對著一臉不耐煩，對他們像趕瘟神一樣的汪傑道：「汪先生，建議你最近不要一個在家，你覺得兇手現在最恨誰呢？當然，我覺得你是不怕的，做生意嘛，總會有風險的。」說完就留下黑著臉的汪傑，大搖大擺地走了。

時間倒退到兩小時之前，奚天翔讓下面的警員們分別去查找除了梁超之外十二人，結果警員在郭唯一和丁志華的家中發現了兩人的屍體。

郭唯一被繩子吊在家中，頭部受到重物敲擊，死亡后被吊在空中。

而丁志華則被放在悶死在自己家中的浴缸內，兇手反覆將他按入水中，直到他最終沒有了呼吸。

經過顧眉做的屍檢，兩人的死亡時間分別為4月12日和4月13日，而梁超是4月14日死亡。

「4月12、13、14，還真是每天殺一個人啊。」蔣雲傑心想：瘋了簡直！

高停：「案發時間都在晚上10點到12點之間，兇手是趁死者入睡之後，撬門進去實施殺人的。」

孫棟抱著胸道：「我覺得兇手之前肯定觀察過被害者所住的小區，因為被害者的小區一個監控是壞的，其他兩個他也總能避開監控。」

「第一位死者，身上刺中數刀，第二位死者，頭部被重物敲擊數次，頭骨碎……裂。」沐柒眼睛向下一撇，臉色一僵，說話一頓，然後突然加快了語速，面上卻佯裝淡定，「第三名死者，被反覆悶入水中，在死後頭部被猛烈地撞擊浴缸，三起都有過度傷害的痕迹，兇手行兇時非常的憤怒，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緒，而殺害特定職業的人，也表明了他的這種憤怒源於這種職業，根據這種職業的性質，兇手身邊的人可能就是因為這種職業而死，亡！」最後一個字聲音猛地拔高了好幾度。

「啊啊啊！」

原本正常討論案子的特案隊辦公室傳出一陣尖叫聲。

剛才斜靠在桌子旁的陸燁被聲音震得人一下子站直了，然後就被旁邊的沐柒一拉手臂，下一秒，就變成他擋在沐柒前面了，而同時人高馬大跳躍力很好的孫棟已經跳到椅子上了。

坐著的蔣雲傑觀察了一下，高停距離太遠，奚天翔有潔癖，分析之後，他默默伸出腳，狠狠踩下，腳下發出噗嗤的聲音，然後他抬起腳，對著門外大喊起來：「顧眉，有屍體！」

「屍體在哪？放著我來！」顧眉人未到聲音先傳了過來。

可當已經戴上手套的顧眉衝進辦公室的時候，看到的卻是蔣雲傑腳邊的蟑螂……屍體……

「……」

奚天翔瞥了他一眼，「手套戴上了，那正好處理一下。」

「……」

蟑螂屍體被處理乾淨后，剛才大叫的孫棟也跳下了椅子，一臉緊張的沐柒又恢復了面癱臉，從陸燁身後走出來，輕咳一聲，「繼續吧。」臉上淡定卻掩蓋不了臉頰上淡淡的紅暈，可以說是他們難得看到的一幕。

沐柒繼續往下說：「靈願公司從事這個職業的一共有十四名員工，現在我們要確定的是兇手想要殺了他們所有人，還是殺其中特定的某些人，不過兇手給了我們一個很好的提示，三個死者，每個人的死因死狀都不同，梁超的死狀可以和他最後接待的僱主金敏聯繫起來，那其他的兩個人也可以和另外兩名僱主聯繫起來。」

孫棟一拍手，「對啊，查到那兩位僱主，再加上金敏，沐柒剛才說兇手應該是為自己的親人報仇，兇手肯定就是這三個僱主中的某一個的家人！」

陸燁搖了搖食指，「這不一定，兇手可能還沒有停止他的復仇，但一般來說，他殺的最後一個人一定就是那個人。」

「在他親人死前最後交談過的人。」沐柒剛說完這句話，口袋裡的手機就響了起來，一看屏幕，打來的竟是自己的大學老師，「抱歉，我去接個電話。」

沐柒走到門外，接起電話，「喂，宋老師。」

略顯蒼老的聲音從手機里傳出，「沐柒，不好意思現在給你打電話，你方便說話嗎？」

「沒事，老師您說。」

「是，是這樣的，最近有我的一位朋友啊向我求助，她朋友的女兒前不久被人綁架了，人現在是回來了，但是精神受到了刺激，情況非常不好，把自己鎖在房間里，一步都不肯出來，本來我是想去她家裡的，但是我最近身體不太好，腳剛剛骨折了，所以我就想到你了。」

聽到綁架這兩個字，沐柒的表情出現了一絲細微的變化，「宋老師您想讓我去給孩子做心理疏導？」

「對，對，我知道你現在是警察，肯定很忙，所以想問問你有沒有時間？」

「我最近在忙案子，可能要過兩天才有空。」

「沒事沒事，過兩天也沒關係，那我先把她家的地址發給你。」

「好的。」

「謝謝你，沐柒，真的謝謝你。」

「沒事，宋老師您注意身體。」

掛了電話，沐柒就收到了宋老師發來的地址，她把地址又在備忘錄里存了一下，又回了一個簡訊之後放好手機進了辦公室。

辦公室里蔣雲傑指著電腦屏幕，「我查了一下，郭唯一在去年9月21號接待了一位僱主，而就在那天晚上僱主就在家中上吊自殺了，而在今年的1月10號，丁志華的一位僱主在自己家中的浴缸里自殺，家人發現的時候都已經死亡了。」「不過我發現，他們員工中不是所有人接待的都是想要自殺的僱主，更多的人都是正常死亡。」

「那像梁超三人一樣接待過自殺僱主，並且僱主最後自殺死亡的有幾個人？」

蔣雲傑根據這個線索開始篩選，「除了他們之外還有四個人。」

孫棟擔心道：「隊長，現在怎麼辦？按照他之前殺人的速度，今晚他可能還會繼續行兇。」

高停：「那四個人中的某一個人應該就是兇手的目標。」

這時另一個人的名字也跳了出來，蔣雲傑看了以後詫異地微張著嘴巴，「呃，貌似還有一個人。」

***

夜裡，一幢居民樓的樓頂上，一個健壯的男人拉著一個穿著西裝但被綁住手腳的男人到了最邊上，他一腳踢向西裝男人的小腿，讓其跪在地上，還狠狠摁住他的頭，讓他看著樓下的車水馬龍，「還記得這個地方嗎？」

快要到家的汪傑在被人砸暈后就被帶到了這裡，他萬萬沒想到綁架他的竟然是他手下的員工，他又怕又惱，「霍建峰，你到底想幹什麼？」

霍建峰又一次摁下他的腦袋，像是在發泄他隱藏已久的怒氣，「你還記得一個叫劉芸的女孩嗎？」

汪傑想都沒想就直接否認：「不，我怎麼會知道，你快放開我！」

否認無疑更加激怒霍建峰，他把汪傑的臉摁在冰冷的水泥地上，「不記得了嗎？那可是你創立靈願之後接的，對，用你的話說，就是第一筆生意。就在這裡，在和你聊完之後，她從這裡跳了下去，滿地的血，她的臉都變形了，就在那個位置！」

汪傑這才想起這個女人，原來是她嗎？「啊，霍建峰，你冷靜點，難，難道她，她是你女朋友？」

霍建峰大吼著：「沒錯！她就是我女朋友，那天是她的生日，你知道我買了蛋糕禮物回家的時候看到的是什麼嗎？看到的是她的屍體！」

「我知道你很痛苦，可，可是她是自殺的，不關我的事情啊。」

「不關你的事情？你居然敢說不管你的事？！我聽到那個錄音了，你和她的對話，她有抑鬱症，那時候她狀態很不好，可你都幹了些什麼！你在勸她自殺，勸她解脫！她那時候就像是站在懸崖邊，是你，是你的話把她給推下去的！我有多痛恨這個職業，可我為什麼要來應聘呢，因為我要找到證據，可我萬萬沒想到你居然變態到把你們當時的對話都錄下來，你很有成就感是不是？每天聽著這些，你很享受是不是？那你今天就享受一下從這裡掉下去的感受吧。」霍建峰說著把汪傑從地上提了起來，意圖就是要在今天把汪傑從樓頂扔下去。

汪傑這時嚇得冷汗直流，大叫著求饒：「霍建峰！我錯了，是我不對！你放過我吧！」

「霍建峰，住手！」高停打開樓頂的門，特案隊和特警隊的警察都衝到了那裡。

面對警察的到來，霍建峰沒有絲毫的慌張，他對著他們大吼著：「我為什麼要住手？他是個殺人犯！他殺我女朋友！」

高停慢慢走向他們所站的位置，試圖勸說霍建峰，「他犯的罪我們會查清楚的，也會讓他受到法律的制裁，但不是你的制裁！你現在收手還有機會。」

「呵呵。」霍建峰笑著，「我有什麼機會，也不要機會，我已經殺了兩個人了，再殺一個對我來說有什麼分別？」

霍建峰的神情落入沐柒的眼裡，這是一種不好的信號，沐柒在高停身後，輕聲提醒：「隊長，他是想和汪傑同歸於盡。」

高停聽后馬上給悄悄走到霍建峰側面的孫棟打了個手勢，然後繼續吸引霍建峰的注意，「霍建峰，你冷靜一點，馬上到我們這裡來，我說最後一次……」

霍建峰搖了搖頭，下定決心一般像外邁出了一步。

而孫棟和另一名特警隊員已經衝到他們旁邊，一把把他們兩個往裡拉倒在地。

「你們放開我！我要殺了他！啊啊啊！」被摁倒的霍建峰不甘痛苦地吼叫著，孫棟牢牢地壓制住他，給他戴上了手銬。

在一旁看著的陸燁走到沐柒身邊，摸著下巴道：「你有沒有注意到，霍建峰說他已經殺了兩個人。」

沐柒漆黑的眼睛看著被押著的霍建峰，「聽到了，不是三個人，而是兩個人。」

***

「這麼說可、可以了嗎？」掛了電話的宋琳怡臉色慘白地看著桌子上的電腦屏幕，她甚至不敢去擦額頭上的冷汗，就這樣身體僵直著看著視頻中那幅女人被砍下頭的油畫，女人驚恐的神情和扭曲的面容全數落入她的眼中。

沒有人回答她，她的冷汗已經滴落下來，可卻一動都不敢動，就像是在一個等待著被審判的人，煎熬而恐懼。

視頻的畫面在下一秒突然被關閉，電腦重新恢復了一片漆黑，如同獲得了一道赦免令一般，她全身癱軟地坐在椅子上，背後的冷汗早已經浸濕了衣服，窗外吹進的涼風讓她覺得發冷，她看著突然亮起的手機屏幕，渾身顫抖起來。

沐柒：收到。

「對不起，對不起。」她把臉埋進自己的手裡，抽泣著一直重複著這三個字。

可這樣的懺悔又有誰聽得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