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我叫王強
從醫院出來后回家的路上又趕上了下班高峰期,杜陵被堵在路上,前頭那長隊跟點了穴似的怎麼也不動彈,倒是兩邊的非機動車輛能走得起來。-www.-有個騎電動車的打機動車旁邊的車道優哉游哉地經過,車上沒喇叭,用嘴發聲:「唄唄兒,唄唄兒——」
人各有各的活法和樂趣,有錢買車的在路上堵著,走路的也挺逍遙,杜陵一下子像是參透了人生似的,這一天最大的領悟就是,他也不過是一個普通人,有很多東西都不是輕輕鬆鬆可以得到的。
遠望窗外,天色漸暗,路邊有個花店,擺著的那個大花盤還挺好看,他匆忙下車鎖上之後去買了一捧鮮花,回來放在副駕駛上用安全帶綁牢。
他真是越活越回去了,早些年追姑娘也不難,快的三五天就能到手,吃飯送花看電影,簡訊約會誇好看。到真正結婚了,還是得當成談戀愛一樣,讓她享受天天被追的快樂。
一到家,宋君蘭先來過問他,問他,是不是跟你媳婦吵架了,怎麼要鬧著回娘家。
他面上一驚,說沒有,看把花都買回來了,感情好著呢。
宋君蘭總算放心了些,讓他回房去哄哄,多說兩句好話。
杜陵連連點頭,拿著新買的花回房。一進門,看她正對著筆記本幕走神,手裡抓著滑鼠,半天也沒點一下。他無聲走到她身後,還未等看清屏幕上的內容,她突然把筆記本合上。
「嚇死我了,怎麼連點聲音都沒有?」她轉過頭,臉上有些慌亂。
「想給你個驚喜,看,美|美的花兒。」他從背後把一大捧花轉到前面,饒有興緻地欣賞著她眼裡頗為驚訝的表情。
「美|美的。」哈哈,好多啊,雖然送花什麼的招式有點俗,不過她喜歡,連忙接到懷裡聞了一會兒,香氣很濃郁,不太適合放到卧室裡面,放陽台不錯。她找了一個方形玻璃花瓶插上花,抱著搬到陽台上去。
他抱臂站在原地,看她一圈圈忙活,趁她還在陽台上,視線轉到筆記本前,抬手掀開蓋子點開她剛剛停留的網頁。
上面是一件婚紗的放大圖。
他略鬆一口氣,把筆記本再度合上。
「聽我媽說,你想回家住幾天?」
「……」她本來是想不告訴他,然後不聲不響地離開,這樣看起來像是一本正經地賭氣回娘家,現在被他知道了,還買一捧花討她歡心,氣一下子就消了。兩個人鬧彆扭,也不是為了什麼大事,只要有一個肯退步,關係很快就能緩和。
「我媽本來想過來看我,我覺得不是很好,就說有時間回去看她。」杜家人看著挺親切的,但是無形中帶給人很大的壓力,她怕她父母過來之後會為她擔憂。
「那就再找個時間,我陪你一起回去。」
「好。」她踮腳給他解領帶,靠近時聞到他身上的味道,「今天又去哪兒了?身上有消毒水味兒。」
「屬狗的鼻子都沒你靈,我今天……」今天去看男科了?不行不行,「快到冬天了,流感盛行,我讓公司上下都用消毒水拖了一遍。」
她深信不疑:「原來是這樣,那你快去洗澡吧,這味道有點難聞。」
杜陵捏了捏眉心,心想女人還真好騙。把外套脫在外面進了卧室。
何寓走到筆記本前坐下,屏幕上那張婚紗設計圖還在,她在陽台上看見了他偷看的場景,也許在他眼裡這只是一件婚紗,可是這件婚紗出自曾諳之手。
象牙白的顏色,小拖地的款式,蓬鬆的紗料與充滿貴氣的水鑽和蕾絲完美結合,裙擺有輕微的漸變,整體上看過去如夢似幻,有著不似人間的不真實感。
創意中說,這是別人的新娘。
因為是別人的新娘,所以夢幻美麗,遙不可及,難以碰觸。
他們曾經是最親密的夥伴,因此最懂彼此的作品。何寓看了以後心裡特別酸澀,她自己算是走出來了吧,可是他還深陷在那段舊情里。
愛情的結局不是結婚就是辜負,她辜負了他,可也沒什麼錯,只是心裡還有些愧疚罷了。
杜陵剛洗了沒一會,手機響了,鈴聲把何寓從走神中拉了出來。他的電話她很少接,等了一分鐘鈴聲聽了,過了兩秒鐘,又響了起來。
這個打電話的還挺急的,何寓從他西服褲兜里掏出手機,看了一眼,電話分類是員工,名字是「王強」,就代接了一下:「喂,你好。」
「誒?您是……」
「……」她也不知道怎麼介紹她自己,就說,「你們家杜總在洗澡,有什麼事需要我幫你轉達嗎?」
「哦,那這樣麻煩您了,是這樣的,我的身份證被杜總借去了,我叫王強,正準備明天拿身份證去銀行辦理一點業務,我想知道他明天來不來公司。」
「這樣啊,那好,等他洗完澡我告訴他。」
掛了電話以後,何寓把手機放到床頭柜上,走路時發現有東西從他的褲兜里掉了出來,大概是剛剛拿手機的時候不小心帶出來的吧,有個病歷,裡面夾了幾張紙,病曆本外面寫的名字是王強。
王強的身份證被他借來了,那這份病歷也是他的?
往浴室的方向望了兩眼,趁他還在洗澡,她趕緊翻開病歷,隨著翻看,手指無意識地放在下唇摩擦著,血、尿常規,激素測定,海綿體造影……往後羞恥度有點高,她也看不懂,上面都是用電腦敲出來的正常結論。直接翻到醫生的診斷結果,字跡潦草加上內心緊張,更是看不懂了。
激智之下,摸到手機把診斷結果給拍了下來。這樣做有點侵犯隱私,可事關自己下半生的幸福,她也管不了那麼多。
把東西都恢復原樣放歸原處,又喝了兩口茶水平復緊張的心情,心裡在暗猜結果,為什麼他要否認自己去過醫院呢?難道病情不容樂觀?
過一會兒杜陵從浴室出來,她從抽屜里找出鏡子,對著裡面擠出笑來,過去給他擦頭髮。
「剛剛你的一個員工打電話給你了,問你明天要不要去公司。對了,他叫王強。」
「……」杜陵下意識皺眉,聽到王強這個名字就覺得下面一痛,再對著何寓,臉上便有些掛不住了,不過看她臉色還好,內心的惴惴不安也漸漸消了下去。「那我給他回個電話。」
「嗯,好。」她低下頭,趁著他打電話的功夫抹掉了那張照片的私人信息,跟誰問一下呢?她倒是有同學在醫院工作,可是這樣會讓人下意識往她丈夫身上想吧?
「今晚想吃什麼?」
「我也不知道,要不你去廚房看看吧,有什麼做什麼。」
他說好,轉身出了卧室。
何寓想了好久,把照片發到了電腦上,在一個醫學論壇註冊了一個小號,改了代理ip把照片貼到上面。
很快就有人回復,大意是說,患者沒有器質性病變,只是存在心理障礙,建議和愛人多溝通,積極進行情緒疏導。
這個結果算是喜憂參半,沒有器質性的,說明不用吃藥手術,可是心理上的又是怎麼一回事呢?如果能夠克服障礙,自然能夠恢復,如果克服不了,也許一輩子也就這樣了。
他的心理障礙是什麼?何寓想不出來,整個人陷入茫然之中。
她不該這麼逼他的,一時內心愧疚,想起前一天晚上他一個人坐在客廳抽煙的畫面,心底一抽一抽地難過。她也不該去懷疑他在外面有人,浪子回頭,要接受太多人的冷眼和考驗,內心的壓力和艱難不是她能夠想象到的。
晚飯時杜陵看見小侄子臉上有一道抓痕,問他:「棠棠,你臉上怎麼了?」
「唉,跟人打架了。」宋君蘭嘆口氣,說,「今天下午去接孩子,幼兒園老師說咱們家棠棠跟一個小孩吵起來了,後面不知道怎麼就開始抓臉,老師好不容易攔住。」
「棠棠,你幹嘛跟人打架?」他問。
「他說我沒有媽媽,我說有,他說沒有!我說我媽媽回來了,他沒看見就是沒有,我有媽媽,他沒有!他才是沒有媽媽的那個!」小孩子語言邏輯不好,這麼一段話反反覆復顛來倒去地說,說了一會因為情緒太激動,又大哭起來,把勺子都扔在地上。
宋君蘭蹙著眉頭,看了眼地上的碎勺子,耐心勸導:「別哭了,你媽媽不是在你旁邊嗎?你幹嘛要管人家說你什麼啊?」
「嗚嗚,我明天要媽媽送我去,我要讓他看到我有媽媽,嗚嗚……」
「不許哭!」宋君蘭突然朝著他大聲呵斥。這幾天她看肖鳳琪非常煩躁,本來一直灌輸給孩子他媽媽已經死了的事實,現在這個媽媽又出來了,並且時常左右著孩子的情緒,讓她不知道該怎麼控制棠棠。再加上最近血壓升高,更是心煩意亂。
小孩子的叛逆心很強,在這麼一個從小嬌慣他的家庭里成長,向來是要風得風要雨得雨,現在被人猛一呵斥,哭得更加厲害了。在他的心裡,沒有哭解決不了的事情。
「小珍,把他帶到房間里去。」
「是。」
肖鳳琪本來也想著一起回房間,剛走兩步聽見身後宋君蘭在喊她:「你給我留下。」
她轉過身,見宋君蘭臉上怒意湧現。「孩子最近怎麼回事?總是哭哭啼啼的,你這當媽要是連孩子都哄不好,儘早離開算了。」
被她遷怒,肖鳳琪也不敢頂嘴,抿著唇默默承受。
一頓飯因為孩子的哭鬧,何寓和杜陵都不敢出聲,好不容易熬到宋君蘭訓完人,等她回了房飯也涼了,誰也沒有胃口再用飯。
何寓想著他看病那件事,說了自己的打算:「咱們什麼時候辦婚禮呀?」
「按照杜家的規矩,一般是有了孩子以後才領證辦婚禮的,不過經歷了我哥那件事之後,這規矩也廢了,所以就隨意吧。」
「那我們儘快?」
「辦了婚禮就相當於昭告世人,你想好了?」他臉色鄭重起來,「如果以後後悔,這個婚可不太好離,杜家就不會輕易放人,官司也打不贏。」
她真的沒想到杜家對一場婚禮看得這麼重,本來打算作為對他的安慰,讓他減輕心理障礙。剛要說話,被他用手指擋住嘴:「還有一件事,如果我以後都不會碰你呢?」
「……」她瞪大眼睛。這個問題怎麼說呢?沒有體驗過,所以也不知道是什麼感覺,二十多年沒那種事熬也過來了,以後也差不多吧。都是經歷過,上癮了,才會念念不忘。可是她心裡還是存著希望和幻想的,人從生來有那麼一個功能,荒廢了豈不是連人生都不完整了嗎?不過不是說,大部分女人在這件事情上面都享受不到嗎?
兩種想法在腦子裡鬥爭了很久,最後乾脆不想了。「我給你講個故事吧,要不要聽?」
這思維也太跳躍了點,他點點頭:「你講吧。」
「從前有個姑娘長得很漂亮,到了十五六歲出嫁年齡,有兩戶人家向她提親,一個長得帥但是很窮,一個長得丑但是家裡有錢,那個媒人就問她,你想嫁到哪家去呀?新娘問,我能不能白天到那個富人家裡吃飯,晚上到那個窮人家裡睡覺呢?講完了。」
他沉默了一會,緊張地問:「你想怎麼樣?」
「我想再養個能行的男人。」
杜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