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雪地橫禍
稚兒的叫喊聲拉回了杜竣的理智,他偏頭朝外看一眼,棠棠只穿了一件單薄的睡衣站在書房門口,睡眼惺忪,眼裡帶著迷茫和無措。www.
手上突然一松,他站起來,將手掌緊握成拳。不管有多恨,當著孩子的面掐死他的母親,都是一件極度殘忍的事情,何況他也不該憑一時之怨、不計後果、衝動地發泄自己的憤怒。
「呼呼呼……」肖鳳琪終於獲得呼吸的自由,抬手用力地捋著自己的胸口,大口大口喘著氣,眼睛控制不住地往外冒眼淚。
「媽媽,媽媽,你怎麼了?」棠棠撲過來趴到她腿上,小手輕輕地幫她敲打後背,一看肖鳳琪落淚,他也忍不住開始哭,扭著頭看向杜竣,「爸爸你剛剛要殺了媽媽嗎?」
小孩子也會跟著大人看電視劇,並且對裡面一些不好的鏡頭記憶深刻,所以剛才那一幕讓他輕易聯想到了殺人,所以趕緊衝進來掩護在肖鳳琪身邊。
杜竣閉了閉眼,用手遮擋住雙目,手心手指沾上了溫熱的液體。「棠棠,她不是你媽媽。」
「她是我媽媽!」棠棠大聲反駁他,「小珍阿姨說是,我有媽媽的照片!」
孩子如此堅定地認定一個突然出現的陌生女人是他的母親,其實並不是什麼心靈感應母子默契,而是長時間被人有預謀地洗腦。小珍在杜家待了兩年,一直照顧棠棠,在背地裡不知道給他看了多少有關他母親的照片,讓他深刻地記住了肖鳳琪的樣子,以至於當肖鳳琪一出現在幼兒園的時候,他就毫不懷疑地跟著她走了。
都怪他這個做父親的太疏忽大意了,連孩子身邊養了那麼危險的商諜都不曾察覺。杜竣把孩子從肖鳳琪身邊拉起來,用手指輕輕抹掉他臉上的淚珠,慢聲道:「棠棠,她在你剛剛出生的時候就把你扔在醫院裡,那時候你沒有媽媽喂你奶喝,是爸爸用奶瓶一點點喂你;你打針的時候別的小朋友都有媽媽陪著,你問爸爸,我的媽媽去哪裡了呀?我說,她已經死了,其實她是不要你了,她回來只是為了做壞事,很快又會離開你。這樣的媽媽,你為什麼還要她呢?」
他沒辦法跟孩子解釋清楚什麼是竊取機密,只能用做壞事來概括。棠棠不懂,仰著頭看著杜竣,睫毛上掛滿了淚水:「她不會離開我的,媽媽不會的,我還要她以後也陪著我,爸爸,我還想要媽媽,嗚嗚嗚……」
他哭得撕心裂肺,想起來這幾天有了媽媽的陪伴,有人能夠喂他吃飯,陪他玩耍,讓他能夠在幼兒園大聲說他也是有媽媽的人了,他並不貪婪,只是想要普通孩童都有的媽媽。有她陪伴的日子,他好像到了天堂,日子過得好快呀,還沒來得及珍惜一下子又到了盡頭,跌回了那個可怕的自卑的孤獨的深淵。
「她真的不配當你的媽媽,她連你都在利用,棠棠,你還有爸爸,還有爺爺奶奶,這個人什麼都沒能給你……」他轉頭用手指指向肖鳳琪,語氣里儘是斥責,「你說你,你到底有什麼資格讓孩子這麼愛你?棠棠在你眼裡是什麼?不過是你利用的工具,你連你的親生骨肉都算計,你連禽獸都不上!你為什麼不死在外面,幹什麼要回來?」
「別說了!我求你別說了!」肖鳳琪突然喊了出來,嘶啞著嗓音放聲大哭,雙膝跪地朝他爬過去,緊緊地把孩子抱在懷裡。
杜竣一拳打在牆上,額頭頂住牆壁,牙齒緊扣,眼淚止不住流淌下來。
如果有些事當初不發生該多好啊,他們一家三口都能快快樂樂地在一起生活,他一直容忍著肖鳳琪,就為了保護這個家庭,給孩子一個完整的幸福的童年。
他早就知道肖鳳琪回來了,可是這麼長時間沒有回國,一面在猶豫要不要原諒她,給棠棠留下母親,一面又對她恨之入骨恨不得把她弄死。內心的糾結讓他拖著遲遲不肯回國,也是給她騰出更多跟兒子相處的時間,沒想到她沒有通過考驗,是她自己先放棄了所有求得原諒的機會!
「天一亮,我會把你送去警|局。」
「我不要!阿竣!」她爬過去扯他的褲腿,哭道,「我錯了,我不想坐牢,我想跟棠棠在一起,我求你了……」
他抬腿把她踢到一邊,狠聲道:「別想博取我的同情,你以為我不知道你還跟別的男人有一個私生女嗎?你一而再再而三地想讓我心軟、讓我原諒,可是你一次又一次地欺騙,你夠了,再不會有機會了!」
「不要……」她趴在地上,手指抓著地板,牙齒把下唇咬破,血腥味兒蔓延了口腔,可絲毫沒有了痛感,雙目失神般盯著手指發獃。
「一個晚上,我只給你一個晚上,你把兒子的情緒安頓好。」
說完這句話,杜竣把她拖出書房,將房門鎖上轉身離去。
……
到了晚上,窗外簌簌飄起雪花,何寓抱著膝蓋縮在床頭,小珍還在昏迷當中,她現在特別困又不敢睡覺,只等著有人過來開門。
也不知過了多久,走廊傳來女人和小孩子的哭泣聲,她大概猜到是肖鳳琪和棠棠。有些事要敗落了吧,她漸漸心安,把外套取過來蓋在自己的腿上。
一個不小心睡著了,再度有了知覺時感到了天地在旋轉,她睜開眼,看見杜陵深望著她的墨色雙眸。她被他抱住懷裡,往旁邊一看,還是自己的卧室,有幾個傭人進來把小珍抬出去。
困意頓時消散,瞪大眼睛看向他:「人沒死吧?」
他的聲音裡帶著幾分戲謔:「沒有,你下手的準頭還挺好。」
有這麼誇獎人的嗎?她瞪他一眼,又問:「事情都解決了嗎?明天可以不用待在房間裡面了嗎?」
「都完了,從明天開始再也不用你吃速食麵了。」他抱著她往房間外走,手摸到她微涼的後背,責問道,「怎麼不找被子蓋著?」
她往小珍原來躺的位置掃了一眼,他隨她的目光看過去,頓時明白過來,輕聲安撫:「好吧,我們以後換一間卧室。」
「……我等你這麼長時間,你怎麼不過來看我呀,害我擔驚受怕這麼久。」那時候倆人還在打遊戲,她突然斷線他肯定是知道的。
他啟唇微微一笑:「我知道你還安全。」
「別蒙我啊,你怎麼知道?」
他揚了揚下巴,低著頭在她耳邊笑道:「卧室裡面前不久剛裝了監控。」
卧槽!「你……我……」
他笑得更歡了:「沒關係,只有我一個人遠程在看,為了你的安全,二十四小時全程監控。」
何寓臉「轟」的一下紅了個遍,這幾天她都在卧室裡面干過什麼呢?趴在床上玩電腦吃泡麵,還換過內衣,把頭髮盤起來做面膜,不用說了,肯定是醜態盡顯,全身上下還被看了個遍。「我不想活了……」
「別這樣,以後跟我坦誠相對也挺好的,對吧?」
好個毛線呀!還坦誠相對,如果不純潔地想一想,這個詞一語雙關吧?她覺得自己真是羞到家了,把臉轉到一旁躲開他熾熱的目光。
杜陵再度抱緊她,感受她帶給自己的重量,不禁長長舒了一口氣,從心而外感到踏實安定。
到了新房間后把她放到床上,她把手臂勾過來,兩人接吻好長時間,直到呼吸粗重才鬆開彼此。
一切落定,內心安穩,對愛情抱著無限的希望,似乎已經到了內心最堅定的時候。再互相信任下去,不離不棄,這一生足夠相伴到老。
何寓枕在他的手臂上,看著他的眼睛,說:「那天下午,我見了前男友。」
他沉默片刻,面容一直從容而平靜:「我知道,蜜妮安告訴我了。」
「可是你不知道的是,我讓他給我們做了新婚禮服。」她凝著他看,眸光里盈著不可磨滅的堅韌。
杜陵聽到自己的心臟強而有力地跳動著,內心深處有著強烈到難以控制的喜悅,猛一起身覆過去親吻她的唇。
兩人情到濃烈,不需要再多交流,情感上已經有了足夠的共鳴,單單是接吻便能悟到內心最真切的歡|愉。
……
第二天一早,警車聲吵醒了何寓。把肖鳳琪押送走的車已經來了,這個擾亂了杜家多日平靜的女人終於要走了,誰也說不上有多麼高興,相反感慨萬分,還需要很長時間來平緩自己的情緒。
何寓沒打算出門去看,這個人給她下過葯,設計陷害過她,好在都是虛驚一場,沒有給她造成多麼嚴重的實質性傷害。這時候,不需要她為自己討伐,不需要表達自己多深切的恨意,因為老天有眼,害人者終究會得到報應。
「言言,我和你爸下高鐵了,過一會兒就能見到你啦!」何母在電話里說,聲音里透著喜氣。何教授所在的大學放了寒假,他也能夠享一兩個月的清閑,這就騰出時間來看望女兒女婿了,夫妻二人都很高興。
何寓一邊穿衣服一邊接電話:「那你們在火車站等等,我們去接你,昨晚下了雪路面滑,那些計程車跑得可快了,不安全。」
「不麻煩你們啦,我們能行!」
杜陵接過電話,沖裡面笑道:「麻煩什麼呀,您二老第一次過來,找地址也挺麻煩的,讓我去接你們吧。」
這時候他得上趕著伺候奉承,經過昨夜的夫妻交流,兩人都有了辦婚禮的打算,這樣岳父岳母一來,兩家長輩也能在一起商議一下。
收拾了一下匆匆忙忙下了樓,杜陵去車庫提車的時候,何寓就站在路邊等候,呵著氣暖和手。正往旁邊觀望,看見一個小小的身影在大路中間奔跑,她定睛一看,正是哭得滿臉鼻涕眼淚的棠棠。
「媽媽,媽媽,你去哪兒了……」他哭著朝前面跑。
這孩子,八成是趁亂跑出來了,何寓見狀連忙叫住他,沒成想不遠處飛速過來一輛轎車,轉彎時車輪在雪上打滑,不受控制地朝著棠棠駛了過來。
「棠棠!」何寓急衝過去把他推到一邊,自己卻沒躲得及,只聽得刺耳的剎車聲快速逼近,車子的前鏡朝著她左側後背撞了過來,把她一下子颳倒在地。
杜陵剛把車開出來就看到這樣怵目驚心的一幕,嚇得臉都白了,趕緊從車上跳下來過去扶她:「何寓,何寓,你怎麼樣?有沒有事?」
「胳膊腿都還在。」她被他攙起來走了兩步,左側身子疼得厲害,歪歪斜斜地倚在杜陵身上。那司機也及時把車停下,過來賠禮道歉。
她顫抖著牙關數落起司機:「下雪天呢,幹嘛開這麼快?我們家孩子差點被你撞著。」
司機連連對她道歉,旁邊的棠棠則是嚇懵了,呆坐在地上瞪著大眼睛不知所措。
「棠棠,快起來回家。」杜陵把手伸到棠棠面前,他遲疑許久,才伸手去抓杜陵的手,而此時何寓卻未能站穩,猛地一晃,突然嗆出一口鮮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