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二四章
一巴掌過後,兩人都沉默了好久,顧綰寧明顯有些懵,卻依然執拗的不甘示弱,見她臉色慘白呼吸緊張,季薄川知道她這些天不好過,終於沒辦法繼續強硬下去。
他握住她的手,溫聲道,「綰寧,咱們好好談談行不行。」
顧綰寧避之唯恐不及地掙開了他的手,「在你送我進精神病院的那天,咱們不是一切都談得一清二楚了?你沒必要現在自己打臉難看。」
季薄川被她一句話堵住了下文,只覺心臟被她拿捏著,胡亂撕扯著玩,終於明白了什麼叫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他故意沉下臉道,「好,你說談清楚就談清楚了,那離婚難道只是一句話的事?還是說你連一杯茶的時間都等不及?」
顧綰寧沉默,突然好像腦袋中一片空白,茫茫然不知所措的樣子。
季薄川見狀,半牽半拉著她在沙發上坐下,他隨手倒了杯熱茶給她,「先喝點暖暖吧,你的手很涼。」
顧綰寧習慣性順從地捧過茶杯,隨即又覺得他這樣明顯轉移話題的行為很掉價,蹙了蹙眉頭,到底不想激怒季薄川,她只開口道,「你要怎樣才同意離婚?我說了不會要你一分一毫,更不會再跟你弟弟那樣的有婦之夫糾纏不清,你不必防賊一樣地防著我。」
她語氣低緩柔涼,半點不像嘲諷,卻字字刺人無形,季薄川彷彿被人當頭一棍,疼得發暈,不明白她怎麼突然就說話條條是道了,看起來真像個正常人。
他認真地看著她,「綰寧,你是不是還在介意之前的事?」
當時明明是她哭鬧著要離婚,他一時在氣頭上失言,沒想到現在卻被她捏著尾巴不放,他當初送她去療養院不過也是想嚇嚇她,要是能想到會是今天這樣的局面,就是她哭鬧死,季薄川也不會自己搬石頭砸腳。
顧綰寧握著茶杯的手一緊,沒吭聲,皺緊眉頭不耐煩了,反應很明顯:介意,但是不想再談,半句話不想跟你談。
「你在療養院見到了小潛?」季薄川換了個話題,不想再糾纏在離婚這件事上。
顧綰寧不疑有它,「嗯,見到了。」想到跟季潛的交易,她又補充了一句,「你們季家人向來都這樣感情淡薄?他是你親弟弟,你也可以隨意丟進那種地方?就算他犯了什麼錯或者精神不正常,在裡面那麼多年也夠了。」
她語氣有些起伏,明顯是聯想到自己了,季薄川立刻將話題收了回來,試探著問道,「你似乎……跟小潛很要好?」語氣有些古怪。
顧綰寧真想不顧形象潑他一臉熱茶水,冷了臉,「我對你們家的人一點興趣都沒有,老的少的,男的女的,大的小的,一點都沒有。」
很直白了,一點興趣都沒有,包括你。
季薄川又被無形之中敲了一棍,悶著疼,他有些心浮氣躁地鬆了松領帶,拿起桌上的茶杯重重抿了一口。相處這麼多年,季薄川從沒見過顧綰寧這樣難纏的時候,三兩句話她又將話題重新繞回到了離婚協議上,分分鐘就是翻他的舊賬打他臉。
終於,在她又一次提及離婚簽字的時候,季薄川突然沉下臉,「我當初說的期限是一個月,現在才半個月,你就那麼確定沒有需要我的地方了?綰寧,你還沒見識過社會生存競爭的殘酷。」
說這話的時候,季薄川心裡有些梗得慌,她漂亮,又能乖順,有的是本錢找得到下家,只要她想,完全沒必要費力掙扎博生存。
這樣一想,他又覺得,會不會她就是看準了這一點,所以才迫不及待地想要離婚,又或者是早已經找好了下家?
想著,他又重重飲了一口茶,再看顧綰寧此刻一臉不耐煩的表情,只覺呼吸都不順暢起來。
她從前哪對自己這樣擺過臉色?她從前哪對自己這樣句句說話帶刺?
季薄川放下茶杯,語氣有些生硬,「既然你不想再談了,要離婚,那就半個月後,半個月後咱們再細說。」想到什麼他又黑著臉補充了一句,「這半個月你也是有夫之婦,不準跟別的男人拎不清楚。」
顧綰寧怔怔地盯著他,簡直大跌眼鏡,以為自己聽錯了:她沒想到一個人還可以耍無賴到這種程度。
如今總算是見識到了。
季薄川被她盯得渾身不自在,冷著臉飛速道,「總之就這樣了,要離婚就半月後,否則就真沒什麼好談的了,我工作很忙抽不出時間。」
他話一說完,顧綰寧就悶悶地捏著茶杯,不吭聲也不說話,想著反正自己沒辦法跟他一樣厚臉皮,她自己在心中嘀咕:他這是將我當病人耍著玩呢。
沉默了好久,知道今天他是打定主要想要無恥到底了,顧綰寧突然就放下茶杯起身,小聲說道,「那我就先走了。」
季薄川倏地一下跟著起身,緊張地抓住她的一隻手,「你去哪裡?」
「我爸爸腿骨受傷了,我要在醫院照顧他,再說現在我也不方便住你的房子。」顧綰寧抽回手,用了一種更委婉的方式,清楚地表達了不想再跟他有任何牽連的決心。
會心一擊。
季薄川表面上的淡然就快維持不住,但總算是找到了一個肯定能引起她共鳴的話題,他開口道,「你爸的事情我聽說了,我已經跟嘉陽藥廠那邊打過招呼,一切按照工傷處理,該有的治療和賠償都不會落下,或者你要是現在手上現金不足的話——」
「可不可以不要再插手我的生活。」他話還沒說完,就被顧綰寧一口打斷,深深吸了兩口氣,顧綰寧的眼中終於帶上了實質性的怒火,「季薄川,可不可以不要給我這種你自以為是的關懷?」
顧綰寧紅了眼,聲音帶著哽咽:「是,你有權有勢,我所經歷的所有災難,在你看來全都不值一提,你一句話都能解決的事,我卻千萬張口都辦不了,我心甘情願嫁給你,是我當初自己的選擇,是我選擇了依附你,接受你偶爾的慷慨施捨,像只寵物一樣對你搖尾乞憐。」
「可是現在我後悔了,」無意之間,顧綰寧就已經淚流滿面,「現在我後悔了將所有的賭注都壓在你身上,因為我發現自己沒想象中的洒脫,因為我發現自己已經輸不起了。」
顧綰寧道:「我不想再當愚蠢的輸家了,一點都不想。」
季薄川眉一皺,上前一步握住她的手,「綰寧,你誤會了,我這次只是好意。」
「可你的好意蒙了千萬層灰!」顧綰寧重重推開他,躲避毒蛇猛獸一般,「既然你一切都調查清楚了,你就該知道嘉陽藥廠的董事長姓蕭,你就該知道這次事情的緣由,你更該清楚我父親的傷究竟是怎麼回事。你明知道是蕭明萱故意要將我往死里踩,既然你忌憚蕭氏,大可袖手旁觀就是,何必這樣不痛不癢地給我點施捨,昭示你的虛偽?」
「綰寧,你是在怨我沒替你向蕭明萱討回公道?」
「不是。」顧綰寧語氣簡短而蒼涼,「是我不需要你施捨的『公道』。」
是我不再需要你。
因為別人欠下我的,我會一點點拿回來,親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