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回 不祥預感

「睡著了嗎？」

迷糊中，蕭慕良的聲音飄進她的耳朵里，她立刻回神，笑道：「我昨晚睡得還好，我也沒想到這麼怕鬼怕死的我，竟然能跟十來具屍體共處一室，還能睡得很熟。（www.）」

她略微得意地笑出聲，再度開口時，語氣已不似方才那樣愉悅。

「我在想，我們今後還有多少時候能像現在這樣子。」說這話的時候，她的身子跟著神魂短暫地分離，搖晃了幾下。

他抱住她腰身的力道刻意加重了些。「為什麼會這麼想？」

薛漣笙深深吸口氣，又有點走神，「我曾經夢到了你拿著刀殺了我。」

感到耳畔的氣息微地一頓，她急忙哈哈笑著，「只是做夢而已，你也說過，夢是不可信的。」

他不語，某一瞬間，她好像從他的身邊飄遠了，她變成了蝴蝶，飛向茫茫煙水，他伸手卻抓了個空。

她這話，是不是表示她已經預感到了什麼？還是，她從一開始就知道，卻一直掩飾自己？

是她的錯覺嗎？為什麼在回頭看他的時候，他的眼神複雜，目光陰冷，讓她覺得與往常太不一樣。

在她的印象里，他似乎從來都不會發火，時常微笑著，謙遜又儒雅，像冬日裡的暖陽，不會讓人覺得炙熱，卻讓人從心底里都能夠溫潤起來。

可是，那一瞬間，她竟覺得最熟悉的那個人，好像不是他了，這具軀殼是他的，但是支撐著他軀殼的，卻是另一個靈魂。

「你又走神了。」

薛漣笙愣了愣，朝後望去，身著黑衫的鳳秋遠正懷抱雙臂，倚靠著迴廊的紅柱面無表情地看著她。

「為什麼停下來？我不是告訴過你，練功的時候不要分神的嗎？」

他的聲音冷冷的，聽起來的確是不太友好，但她是懂的，一來，他為人便是如此，對什麼人都冷冷淡淡的，二來，是因為她實在太容易走神，手中的劍有好幾次都差點飛出去刺到他。

薛漣笙心虛地收起金雞獨立劍指蒼穹的動作，轉過身，來到他面前。

「師父。」

「怎麼了？」他一動不動，像一塊石像，彷彿天塌下來他不也不會為之一動，她好佩服他的定力，不由得發出讚歎，說出口的卻是另一句連她自己也覺得彆扭的問話。

「師父你的腿困嗎？」

「什麼？」他聲音中的寒意又深了一些，「從一開始你就左顧右盼，心不在焉，我教你的落英劍法，你卻連入門都還沒有學會，若是遇到比你強大的對手，你拿什麼來自保？難道還指望我時刻守在你身邊保護你嗎？」

他臉上的表情像是罩上了一層寒霜，他看著她，頗有恨鐵不成鋼的悲哀。

「我，我……」她的聲音忽地啞了，雙眼不自主地閃躲著，看他面上的冷意漸漸掩去，她才敢開口：「師父，其實我有一個問題，只是因為這個疑惑一直困擾著我，所以才會……」

抬眼瞥他一眼，又急忙把目光調開，好冷好銳利的眼神，真的可以殺死人了，若是有一天她能練到師父這種程度，不出聲，不出手，光用眼神就能把對方打敗的話那就好了。只可惜，她天生氣場太弱，想要練到如此高深的境界，恐怕是不可能的事了。

「師父和良哥哥認識多久了？」

聞言，鳳秋遠沉吟了一陣，淡聲回道：「從他十八歲考科舉奪得榜眼之名起我們便相識。」

「榜眼？」她心裡暗暗地感到自豪，沒想到那個人還真是博學多才呢，不過，能在他之前的人應該也不是一般人吧。

她正想問奪得狀元之名的是何人，就聽到他說：「當年與慕良同屆奪得狀元頭籌的便是你的四哥，薛淮真。」

看她嘴巴張得老大，他點點頭，繼續道：「慕良和你四哥同入翰林院，當時我在大理寺任職，兩年之後，你四哥辭官，慕良入六部，我供職大理寺少卿，再後來，因為一些事他被貶官，與他有直接關係的人都被貶，我便跟著他來到秦州。」

薛漣笙垂著頭，聽到這些亘古未聞的陳年舊事，就像是另一個世界的門向她打開了一般，但，那個四哥，卻是讓她覺得異常遙遠又陌生的人。

「師父同良哥哥相識已快十個年頭了，想必師父對良哥哥很了解吧？」

他定定地注視著她，聲音又恢復了之前的清冷，「你想從我這裡知道他的什麼事？」他似是看穿了她的心思一般，不笑，眼中卻是篤定。

「人不能總是憑著一雙眼睛去看事物，人的雙眼會被蒙蔽，心卻不會，既然你認定他，排除一切流言蜚語跟他在一塊兒，就不應該再有所猜忌。」

「我不是猜忌，我只是想知道，他臉上掛著笑容的時候是不是真的心裡愉快。」她急於解釋。

他哼了聲，這莫名其妙的哼笑中包含著她這顆腦袋根本無法猜透的深意，她垂下眼睫，盯著自己的腳，一隻蟲子剛剛爬上了她的鞋尖，她俯身下去，輕輕拈起那隻笨拙的蟲子，將它放到一片葉子上。

看著那小蟲順著葉面爬走，她綻出笑容，好像完成了一件世間最偉大的事一般，再瞟向他時，忙收回玩心，開口道：「師父說的對，我是不該有什麼懷疑的。」

眼睛不自主地又盯向那被她拯救的小東西。

「你明白就好，若是從前，我不敢保證，但現在，我能肯定地告訴你，他對你，是真心實意，說起來，他也是個苦命的人，將來你會懂的。」

看她不時走神，心思總被其他事物分散，他嘆了嘆，從她手裡取過寶劍，走到空地上向她演示落英劍法的一招一式。

「落英講究速度和靈活性，與追月不同，此招主要是用作防身之用，攻擊力稍弱，卻能使你在被圍困的情況下能夠突出重圍，不過，你首先得學精才行。」他揚起長劍刷刷地劍花如電光閃耀，收劍時，半空里飄灑著一些細小的樹葉碎片。

薛漣笙的注意力終於被更加有意思的東西吸引過來，師父的招式讓她看得目瞪口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