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第 二十九 章

29第 二十九 章

第二十九章、

杜若蘅僵硬著身體,如臨大敵一般。他在她的嘴角處反覆輾轉,所有的情感壓抑住,全部化作小心翼翼的試探。

杜若蘅的後背綳成一張弓,緊緊抿著唇,良久沒有鬆口的打算。周晏持不敢強硬,低聲喚她蘅蘅。一遍一遍。

從十五歲的杜若蘅到現在,十幾年的光陰交錯,他出現在她身邊的歲月,已經將近她人生的一半。

外人都認為他在離婚後應當更自由順意。可事實上卻是他比她更難以對過去告別。杜若蘅離開T城的時候什麼都沒有帶走,徒留下整個周宅內都是她的痕迹。從書桌上那些一家三口的相框,到周緹緹一點一滴的成長,所有都與她有關,一絲一毫於他而言都是回憶。

可是杜若蘅不曾懷念。兩人從民政局走出來的時候她連告別都懶得。自離婚後,周晏持沒有從她眼中找到過任何留戀的意味。有時候他會覺得,她是真的已經對他沒有任何愛意。他在她面前出現與否,都沒有太大的區別。極為偶然她對他的回應,或許僅僅是出於十年來兩人相處養成的習慣。

他唯恐她有一天連這些習慣都戒掉。

他不斷地輕聲安撫,聲線低沉緩緩,終於令她微微閉眼,睫毛簌簌顫抖。兩人似有若無地相貼,慢慢十指相扣。有服務生經過這裡,又識趣地放輕腳步退回去。所幸她沒有察覺。足有天荒地老那麼久的時間,他終於觸碰到她的嘴唇。

杜若蘅的十根手指狠狠掐進他的手背,瞬間劃出十縷紅痕。他無所謂。偏頭,更深一步,她的嗚咽消弭在兩人的唇齒之際。

他的動作始終溫柔細緻,有如雙手捧起雪花。不敢過度深入,唯恐對方驚醒。不知過了多久,杜若蘅終於大力推開了他。

她迅速用手指抹掉眼角滲出的水澤,面無表情轉身就走。

兩人回到包廂,杜母正被外孫女哄得眉開眼笑。周緹緹眼尖看到周晏持手上的新傷痕,啊了一聲:「爸爸你的手!」

周晏持輕描淡寫:「沒事。」

杜母看了一眼坐得相離老遠的兩人,跟杜若蘅說:「我今天晚上住在哪裡?」

「您住家裡。」

「那晏持呢?」

「他今天晚上照顧緹緹,也住家裡。」杜若蘅神色已經恢復了平靜,「我今晚輪崗值班,要住景曼。」

杜母似笑非笑:「真的值班還是假的值班?別是不想看見我故意這麼說的吧?」

杜若蘅說:「您想多了。」

兩人氣氛又開始緊張,周緹緹突然在一旁大聲插話:「姥姥,我要吃一個你那邊的蝦餃!」

杜母總算轉移了注意力。

杜若蘅當晚確實不值班,她只是不想再跟另外兩個大人共處一室下去。到了景曼酒店大堂,看見康宸正坐在休息區的沙發上,手裡捏著一杯白水,兩腿疊搭在一起,沖她笑著遙遙招手。

等她走過去,康宸指了指對面沙發,隨口問她:「今晚好像不該你輪崗的啊?」

「我有事加班。」杜若蘅說,「你一個人坐在這裡?」

康宸從善如流:「等你啊。」

杜若蘅看他一眼,康宸又立刻改口:「順便視察一下民情。」

「今晚好像也不是你值班的時間。」

康宸又是笑:「家門口現在估計正被好幾個人堵著呢,沒辦法,我有家難回。」

杜若蘅看過來,他輕描淡寫地說下去:「家裡老爺子前兩天過世了,不巧把遺產全給了我一個人。我上面還有個父親你是知道的,他指望這點兒東西已經很多年了,這兩天正琢磨著怎麼讓我自動放棄呢。」

杜若蘅張了張口,又閉上。康宸抿了一口水,觀察她的表情,笑著說:「你是不是還想問,我上面不是還有個兄長么,我又不是長房長孫,哪裡輪得到我呢?」

「……」

康宸口吻輕鬆:「因為不管康在成怎麼偏向他,歸根究底他都只是一個私生子嘛。」

「……」

康家上一輩的恩怨比周家更複雜。康在成與妻子商業聯姻,結婚後不久即夜不歸宿。後來在一次聚會中遇到一名女子,兩人情投意合。半年後這名女子懷孕,九個多月後生下康深,同時因大出血當場辭世。康夫人一年後得知此事,當時已身懷六甲,情緒激動之下最終導致早產,懷孕八個月康宸便已出生。

這些曲折杜若蘅聽著就像是玄幻故事,半晌無言。康宸倒是笑容不減:「其實有人誤會也可以理解,畢竟我出生不久就跟著母親長居國外,前幾年才剛剛回國。康在成為了維護康深,這些年散播謠言惑眾也可以理解。」

「那你為什麼會來S城?」

康宸面不改色道:「因為我回來之後,康在成跟康深都不能容我在T市待下去啊。」

杜若蘅默然半晌。這是別人的家務事,她無從加以評判。

杜若蘅在辦公室里將就了一晚,第二天散了晨會後她叫住園林綠化部的付經理,以副總經理的身份客氣地跟他索要工作總結。年過不惑身材矮胖的付經理哎呀了一聲,拍了拍腦門:「你看,我都給忘了。我這兩天太忙了,眼看年尾了要進行各種綠地檢查,還有市裡有關部門來人查驗,我這都還沒來得及寫呢。」

杜若蘅忍下各種情緒,溫柔微笑:「大前天的時候您就說最晚今天能交給我的。」

「可是計劃趕不上變化嘛。你好歹也諒解一下。」

「如果這樣,那麼您打算具體什麼時候給我?」

付經理突然問:「採購部的張經理交了嗎?」

「……還沒有。」

付經理笑著說:「那等他交上的時候我一定交。這總可以了吧?」說完邊撥著電話邊離開了。

杜若蘅的憤怒無處可發,回辦公室扯壞一隻中性筆的塑料筆帽泄憤。她需要冷靜,一上午沒見任何人,把書架上那本《厚黑學》讀到一半,下午突然付經理敲她辦公室的門,手裡拿著的恰恰是工作總結的相關材料。

杜若蘅實在驚訝。讓她更驚訝的是,到了傍晚,採購部的張經理也給她上交了一份工作總結。甚至他的態度還算良好,一改這段時間陰陽怪氣的語調。杜若蘅忍住各種問號送他到門口,不過一會兒康宸敲門,看到她手裡拿著的材料,笑了:「那幾個老傢伙終於肯聽話了?」

杜若蘅聽出他的弦外之意,跟他說了一聲謝謝。

康宸說:「工作狀態下遇到這種人不可避免。不能對他們老是言辭客氣,他們不會因此產生敬畏之心。一般是兩種辦法對付他們。一種是迂迴求助於他們最信任的人,比如說配偶,父母。另一種則是找他們的上級直接壓制,比如說,我。」

杜若蘅似笑非笑說:「那可真的謝謝你啊。」

康宸抱臂倚在門口,挑起眼尾看著她:「你要是真的感謝我,那就索性幫我個忙。」

「什麼?」

「康在成派人來酒店監視我,你幫我避開他們離開景曼。」

半個小時后兩人從酒店一處後門悄無聲息離開。康宸開車,專揀車流量大的街道拐彎。杜若蘅坐在副駕駛座上,從後視鏡里果然看到有輛黑色車子始終在不遠不近處尾隨。

她問他們究竟想做什麼。

康宸仍是微笑:「那就不知道了。也許是想謀財害命也說不定啊。怕不怕?」

話是這麼說,到後來康宸還是成功甩脫。已經到了華燈初上的時候,兩人商議找了一家養生餐館吃飯。康宸去泊車的空當中,杜若蘅接到周晏持的電話。

在電話里他的語氣平靜,話也簡短,只跟她說家裡準備得差不多了,她現在就回家的話可以剛好趕上開飯。

杜若蘅直接跟他說我不回去了你們自己吃好了。

周晏持停頓了一會兒。問:「你現在和康宸在一起?」

杜若蘅說這和你沒關係吧,還有事沒有沒事的話我掛了。

周晏持直接問了出來:「你對康宸有好感?」

杜若蘅不置可否,連個聲音都沒回給他。她看著康宸推門進來,正打算掛斷,聽到那頭開口:「昨天晚上不是你值班。另外康宸也在景曼呆了一整晚。」

杜若蘅的語氣瞬間冷透:「你跟蹤我?」

「我不會跟蹤你。」他沉默片刻,語氣裡帶有一絲無奈,「只是康在成今天下午給我打了電話。」

杜若蘅擺弄著面前的茶杯,突然意味不明地笑了一聲:「打電話說什麼?還是你以為了什麼?」

「你是不是想說,你覺得我跟康宸相處的時間久了,覺得他長得不錯家世也不差,所以昨天晚上我不回家其實不是加班,只是為了要跟康宸約會一整個晚上?」

「……」

「還是你其實早就認定了我跟他在約會的事實,覺得整個晚上我們兩個要是不做點擦槍走火的事簡直就對不起我們自己了,是不是?」

「……」

杜若蘅冷冷開口:「周晏持,不要說你現在沒資格,就算我們沒離婚,我做的事跟你做過的也沒什麼差別。你照樣沒理由來質問我。」

「身心分離,消遣而已。這難道不是你自己一直以來的理念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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歸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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