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第 三十一 章
第三十一章、
夜裡凌晨一點,沈初值完夜班,剛剛推開茗都會館二層的包廂門,差點沒被裡面翻江倒海的鋼琴鬼奏震翻過去。
沈初一看便笑了:「這是大半夜叫我來這兒聽音樂會哪?」
周晏持終於把《蜂鳥》的樂譜丟到一邊,倚著鋼琴腳坐下來,揉著眉心指了指旁邊:「坐。」
「行。」沈初點頭笑著說,「我發現你還真是自虐型。越心情不好越這樣。有沙發不坐你非要人坐地上。」
說完人還是跟著坐過去。旁邊幾瓶白蘭地,倆人合夥悶下去小半瓶,周晏持才開口:「蘇韻的事你上點心,幫她辦完了事。」
「我就算給她把地段安排在市政府旁邊她都不會滿足的,我能怎麼辦?」沈初懶洋洋挑著眉眼,「她醉翁之意全在你身上,又不是那麼容易就放棄的人,你把她推給我她能甘心?」
周晏持的神色很不耐煩。
沈初勸他:「你看你何必又太絕情呢。你設身處地想一想,以蘇韻的性格,他看你對別的女人都挺寬容大方,包括那些鶯鶯燕燕花花草草,偏偏就對她拒之千里。你讓她怎麼想?她本來就是搶不到手不算完的人,你當初能成功結婚就已經要感激她在婚禮上沒往你倆身上潑硫酸了。」
周晏持說她們不一樣。
「怎麼不一樣了?我看都一樣的嘛。」沈初笑著說,「反正你一個都不愛。」
「……」
「哎,你是不是心想,蘇韻對你那是情感上的愛慕,結婚以前蘇韻跟你有聯繫就已經讓杜若蘅差點把房子都拆了,現在要是再給她幫忙,保不準杜若蘅能因為這個動手剝了你的皮?」
周晏持態度冷淡:「你就不能好好說話?」
沈初委屈說:「我這不是幫你分析問題呢嘛。你看,蘇韻對你動了心,你就要避開她。不管是因為什麼吧,反正你就是這麼做了。那麼其他女人呢,你也知道她們心思不單純,雙方就當是各取所需的交易,反正那些女人里大多數都屬於亂七八糟的緋聞,酒會上聊個天都能傳得有鼻子有眼。偶爾才來那麼一回真的,也就幾個月才那麼一次,對你來說也算消遣,對她們而言就都是機會,兩廂情願嘛。只要家裡一直安安靜靜,你就沒覺得這有錯,反正你精神層面絕對忠貞,對杜若蘅也是無可挑剔的好,對吧?」
周晏持一張臉色冰寒,一言不發,隔了半晌才冷聲開口:「難道我對杜若蘅不夠好?除了這一點之外我平時哪裡沒依著她?」
沈初嘖了一聲,感慨說:「所以我覺得杜若蘅小姐真是一位秀外慧中的女性,婚內一直沒跟你談這個問題是對的,知道談了你也聽不進去。乾脆直接離婚。最妙的是離婚以後都不告訴你原因,讓你那個猜啊,婚內裝得大度得不得了,別的地方對你橫挑鼻子豎挑眼,偏偏在這方面就跟真不在乎一樣,讓你離婚以後死活猜不著吧?說不定這些時間她一直心裡想的都是,哎喲你猜去吧最好猜成滿頭白髮,怎麼就猜不死你呢。」
周晏持接連不斷被戳到痛處,刮過來的眼神像是要剜掉沈初的一整張皮。
後者仍然面不改色:「瞪我幹嘛,有本事瞪你前妻去呀。」
「我之前就告訴過你,沒有女人會對配偶的不忠真正寬容大度,不管身還是心,根本就沒什麼區別。你偏不聽我的。」沈初慢悠悠道,「你要是真覺得有區別,那你別對杜若蘅跟康宸一夜不歸的事耿耿於懷嘛。你們都離婚快兩年了,你哪來的資格耿耿於懷。再說了,說不定杜若蘅對康宸也沒感情,只不過是看中了他的皮相呢。跟你在外面偶爾消遣一下的行為也沒分別嘛。」
張雅然在清早接到老闆電話,還以為是鬧鐘的鈴聲。她迷迷糊糊按下去,如此反覆了三四次,終於反應出來不對勁,驚得一下子坐起來。
趕緊手忙腳亂接起,那邊傳來的卻是沈初的平穩聲音:「過來茗都一趟。」
張雅然停了一下,淡然說:「大清早叫未婚女子去娛樂場所,沈醫生想些什麼呢。」
沈初雲淡風輕道:「隨便你,反正來不來接你老闆去梳洗打扮又不關我的事。」
張雅然在心裡詛咒了他一萬遍,以光速把自己收拾得光彩照人直奔茗都。推開包廂門的時候沈初正歪在沙發上喝水,衣冠整齊光潔亮麗,跟一旁宿醉未醒還緊皺眉心的周晏持判若兩人。
沈初腿疊著腿,斜眼看她硬著頭皮把周晏持輕聲叫醒的模樣,在一旁閑閑道:「你家老闆今天應該會心情不好。因為跟五年前咱倆分手相同的原因而煩惱呢。」
張雅然頭也不抬:「說人話。」
沈初懶洋洋道:「女方出軌嘛。」
張雅然不再理會他,她終於成功把周晏持叫醒,跟個老媽子一樣尾隨他後面往外走,路過沈初的時候突然好像崴了一下腳,沈初下意識扔了杯子去扶她,被水潑了一身的同時,張雅然一隻尖尖細細的鞋跟狠狠踩在了他的腳背上。
等到沈初的臉色徹底變白,她才鬆開,順便冷冷附贈一句:「你才出軌。你全家出軌,上下祖孫十八代都在不要臉地出軌。」
周晏持回了公司,一個上午說過的話不超過十句。公司周一例會上,幾個總監爭執不下,他始終一言不發。直到兩邊快要打起來,他才抬起眼皮,隨手把文件夾往辦公桌上不輕不重地一甩。
眾人全都噤聲看他。周晏持站起來,面色平靜:「散會。」
周晏持一整天的工作狀態極佳。他彷彿沒有受到前一晚宿醉的影響,始終思路快速清晰,基本一天就將上一周拖下來的事務全都解決清楚。等他在下午打發完康在成離開,又在傍晚親自送某合作項目的負責人步出大樓外,後者跟他握手,笑容誠懇:「難得合作得這麼愉快,不如晚上我們設宴,周總賞臉,大家一起喝一杯?」
周晏持思索片刻,沒什麼表情地表示首肯。
當晚宴請的地點設在茗都。這個只准成年人進入的場所,有酒的同時自然就有佳人。周晏持坐在主位上,手邊美人的姿色是茗都中的佼佼者。對方眼波流轉地敬來一杯酒,語意甜膩得恰到好處,他沒有拒絕。合作項目的負責人坐在對面沙發上,笑著跟他聊天:「聽說周總目前單身?」
周晏持姿態漫不經心,沒有否認。他始終不冷不熱,對方有些捉摸不透他真正的意思,只有笑著迎合道:「單身好,單身自由。要麼——」語音長長一轉,指著包廂里最漂亮的一名女子,「我們這位姚小姐是舞蹈學院的高材生,長得甜美,談吐有禮,身材也好,周總你看呢?」
包廂里安靜了幾秒鐘之後,這話彷彿終於博得了周晏持微微一笑:「我相信你能看得上的,應該沒有不好一說。」
包廂內但凡需要的都具備。美人,燈光,微醺酒意,還有靡靡之音。周晏持既不熱情,也不拒絕。九點的時候這場聚宴還未結束,他看了眼時間,下意識翻出手機,打開發送短消息的界面,熟悉的三個字還未敲上去,又回過神來。
周晏持對著手機屏幕思索了很長時間,最後重新將手機收起。
姚小姐含羞帶怯地過來邀請跳舞,帶著面頰微微粉紅。周晏持看她一眼,平淡回:「我不擅長這個。」
姚小姐臉紅更甚,接下來安靜乖巧地依在他身邊。她微微垂著頭的樣子有些青澀,帶著年輕的不知所措。周晏持看了她一眼,停了停,突然捏住了她的下巴。
她在他的動作下微微抬頭,看到他幽深不見底的眼神。他的一張臉孔越來越近,她下意識緊閉雙眼,睫毛簌簌顫抖。
近到她幾乎能感受到他的呼吸。不遠處正攬著美人腰肢隨音樂輕踩舞點的負責人突然笑著說:「這就開始了?周總,303號房,鑰匙在桌上,要麼您跟姚小姐現在上去?」
周晏持眼神恢復清明,將手裡的人緩緩放開。片刻后素淡開口:「不用。」
周晏持當晚十點鐘回到家,周緹緹還沒睡,但是已經困得快要睜不開眼。她抓著爸爸的衣角喃喃問:「你今天晚上又去應酬了嗎?」
「誰教給你這個詞的?」
「管家。」
周晏持撫摸她的頭髮:「下次不要再等這麼晚,你還沒長大,爸爸已經是大人,作息是不一樣的。你要在九點之前必須睡著。爸爸可以向你保證,一定一直都會安全回家。」
「可是管家說,以前媽媽就是這麼等你的。現在她不在家嘛。」
周晏持沉默片刻,輕吻女兒的額頭。最後說:「媽媽也是大人。而你還沒長大。你更需要睡覺長高高,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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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雅然覺得最近老闆變了許多。
或者確切來說,可能是恢復正常了許多更貼切。這段時間以來周晏持的表現用勤政愛民來形容有些過分,但他確實開始著眼於公務。具體事項可以從他重新每天在遠珩待十個小時以上,對康在成連綿不斷的打壓,以及進一步推行遠珩改革戰略等等多方面加以體現。除此之外,更重要的是,周晏持一直到春節之前,都沒有再去過S市一趟。
這實在是個相當值得研究的問題。
秘書室里幾個秘書早就討論過無數次。但張雅然肯定不能蠢到跑去問他為什麼。她只能從他字裡行間揣摩他的心思,但周晏持想要剋制感情的時候實在是足夠冷靜,讓她琢磨了很久都不能猜透這對離異夫妻究竟是一時的賭氣還是從此真正的老死不相往來。
直到遠珩到了年終結算的時候,張雅然照例優先整理出杜若蘅這一年的股東分紅,然後她跑去敲辦公室的門興沖沖跟上司報備,說老闆你前妻,哦不杜若蘅小姐的那一份出來啦,你看我是現在通知她還是回頭您通知她呀您給個指示吧。
周晏持頭也不抬道:「以前怎麼來就怎麼來,這種事你跟我說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