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Chapter 4

一行人沿著暗道進入地下試驗室。

四百年過去了，這裡的蓄電裝置早已報廢，西澤爾釋放出發光器照亮環境。

與眾人的驚訝截然相反，白翊看著這間幾乎沒有變化的實驗室，目光下意識地滑向密碼門，然後是自己倒下的地方——高凈度的實驗室沒有一粒灰塵，那裡沒留下一點血液的痕迹，但卻有一枚小小的銀色胸牌躺在那裡，似乎是被人刻意留下來的。

惰性金屬材質，經過漫長歲月的氧化，僅僅是表面略微發污。

隊員們已經開始四處搜索，白翊和康拉德成了唯二還站在原地的人。

少年猶豫著終於還是挪動起腳步，在那枚胸牌前單膝跪下，過於寬大的作戰服搭在地面上，那個背影看上去有些不符合年齡的悲涼感。

康拉德斯坦森的目光悄無聲息地追隨著，一張臉依舊毫無波瀾，他走到少年身後，沒有溫度的聲音響起，問：「那是什麼？」

「一個證明——」白翊緊緊握住胸牌，頓澀的金屬表面有一個小小的凹陷，摩擦著掌心——它證明我曾經存在過。

西澤爾的聲音打斷對話，少校蒼白的臉上陰雲密布，「隊長，我們需要向聯盟總部彙報，這個實驗室好像……好像和D病毒有關！」

康拉德把注意力從少年身上收回來，「說下去。」

「那些標本瓶內是D病毒在不同生物身上異化體現的樣本，莎莉認為可能是病毒試驗階段的對照樣本，這就意味著……」

「D病毒不是『塞納』帶來的宇宙病毒。」康拉德得出結論。

「是……是這樣的，」西澤爾的額頭沁出冷汗，「調查顯示這間實驗室電子設備的最後工作時間是一周以前，硬碟數據已經被徹底刪除了，能不能恢復需要交給聯盟技術人員診斷，而且……」年輕的少校皺著眉，似乎即將說出來的內容連他自己都不能相信，「我們在這裡發現了幾台四百年前的設備，但更多的是現代科技的尖端產品，斯坦森上校，有人在這裡對D病毒進行研究從……從四百年前就開始了，並且這麼長時間以來從未間斷！」

胸腔里的器官在劇烈跳動，全身止不住的顫抖，說不清是恐懼還是興奮，白翊回憶起那個曾經在身後響起的聲音——「歡迎來到第八號實驗室，我親愛的隊長，這裡是D病毒誕生的地方。」

400年前克勞德在這兒給了他一槍……

這裡距離飛行器墜毀的地點這麼近……

一周以前儀器還在運作……

會不會……會不會——？！

「啊——！」從他們進入的那條暗道外傳來一聲尖銳的驚叫。

白翊幾乎是在耳膜震動的瞬間彈起來回身沖了出去，甬道內漆黑無比，他憑藉進來時的記憶一路狂奔到出口。

「哥哥！」茜茜直接撲進他懷裡，渾身劇烈顫抖，恐懼的朝身後看去。

白翊正對著少女來時的方向，一頭變異喪屍狼呼哧呼哧喘著氣，裂開的下顎拉出一絲絲銀亮的津液，相隔數米就能聞到那種血腥的腐敗氣息。

他把茜茜掩在身後，反手握緊匕首，經過先前的搏鬥，軍用匕首的刃已經出現了裂紋和缺口。病毒強化生物肌肉的同時也增加了骨密度，這個時代的軍械都是削鐵如泥的高密度合金，白翊腦中已經開始計算這把匕首可能承受的極限力度。

就在這時，一隻手突然撐上他的肩膀，力道之大險些把他壓得跪下去，黑影從身側一閃而過，白翊只覺得眼睛一花，以他的視力根本無法跟上對方的動作。

月光下，那人單刀置地，身體騰空在慣性的帶動下旋轉過一周，軍靴無比囂張地踩上猛獸的脊骨，雙刃交叉架在亞洲灰狼頸上的鬃毛間——咔嚓一聲，碩大的獸首被生生剪斷，西澤爾輕快地吹了一聲口哨，向後一躍，修長的身體在空中劃過一道誇張優美的弧線，最後穩穩落地。

白翊驚得目瞪口呆——雖說是剪斷，可雙刃之間並沒有可銜接的作用點，這完全是依靠恐怖的兩臂力量完成的屠殺！

人類真的做得到么？

他還沒從震驚中回過神，領口一緊，霎時整個人被提起來按進牆壁，灰塵騰起，碎石簌簌落下，眩暈的視野中他看見了某位上校冷峻的側臉。

他什麼時候出現的？！

康拉德斯坦森維持著單手扼住少年脖頸的動作，輕輕動了動嘴唇，「我只重複一遍，在我的隊里，擅自行動的後果很嚴重。」

少年纖細的手指無力的扣住那隻鐵鉗一般的手，冰白的臉頰泛起一絲厭氧的潮紅，白翊艱難地點了點頭，回應他的是斯坦森上校撒手一扔。

落地後身體像散架似的疼，白翊狠狠地瞪著完全無視自己的男人，茜茜跪在他身邊急得滿臉是淚。

「再這麼看著斯坦森隊長小心被他把眼珠子挖出來，以前這麼看過他的人下場都不太好。」西澤爾一把扛起白翊，「那麼漂亮的眼睛被挖掉太可惜了。」

肩章硌進腹部，白翊嗆出一口血沫，嗓子像剛被火燎過，他艱難開口，「可不可以換個姿勢，不然我可能會吐你身上。」

細微的血腥味被感官無限放大，濃烈的蔓延開來，隊員們不自覺的身體一頓，有什麼在無聲中蠢蠢欲動，斯坦森上校萬年不變的臉上眉心微微擰起。

西澤爾別過臉，刻意不去注意唇邊的那絲血跡，「別勉強，你已經沒什麼可吐了。」話雖然這麼說，他還是把白翊放下重新背起來。

名叫莎莉的女隊員則抱起虛弱不堪的茜茜。

斯坦森隊員命令其他隊員留守待命，而他們返回叢林找到飛行器，趕往最近的駐外基地進行補給。

白翊幾乎在西澤爾後背睡著了，往後一路都是昏昏沉沉，他醒來時身邊只有茜茜，女孩兒看起來完全沒有休息，眼角眉梢全是驚恐，身體蜷起來緊緊依偎在他身邊。

「怎麼了？」他坐起來，打量起這個奇怪的房間。

「他們抽取了我們的血液進行檢查，結果出才能決定是否可以去蜂巢，」茜茜的聲音聽上去快哭了，「如果被病毒感染就會被……」她沒有勇氣繼續說下去，臉埋進枕頭，低低抽噎起來。

晨曦從身後牆壁的一扇窗透進來，白翊走到正對面的牆壁跟前，他抬起胳膊將整個手掌貼上去，皮膚所及儘是光滑微涼的玻璃質感，卻看不到外面的景象。

唇線上挑，他微笑起來，「別擔心。」

康拉德斯坦森站在隔離室外，靜靜地注視著那個亞裔少年的一舉一動，這是一種單向玻璃，方便醫務人員觀察被隔離者的行為舉動。

那隻纖細的手掌撐在玻璃上，掌心和指腹被壓得失血泛白，上校有那麼一瞬間的失神，然後伸出手，隔著玻璃，依照著那個手掌的輪廓將自己的手覆蓋上去。

這時少年微笑起來，樣子很平靜，眉眼彎曲成柔和的形狀，眼睫垂下，半掩住那雙讓人驚艷的純黑色瞳孔，單薄的唇線輕輕翕動。

斯坦森上校從唇部的變化讀出了那個短語——Don』tworry.

那絲甜膩的血腥味縈繞在感官深處，若有若無的撩撥著斯坦森上校的神經末梢，冰冷的身體內忽而燃燒起一簇火苗。

瞳孔深處浮現出血液的色澤，康拉德合上眼睛，面部肌肉極其壓抑地繃緊，舌尖抵住略微有些伸長的獠牙，內心卻抑制不住對那種血液的渴望，像上癮一樣。

——ToBeContinu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