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三十八
慕白回京的第五天,「安王身體微恙,今日謝絕任何拜訪。」前門那裡下人和管家以這樣的理由拒了今日的拜帖,把聽說安王回京來拜訪的客人一個個婉拒了回去。
進了安王府的客人也只能看見帳子里半遮掩的人,病著的人轉過臉來也確實是安王的容貌而非大膽的下人頂替。
前門熱熱鬧鬧的,偏僻且冷清的後門卻有一輛不起眼的馬車悄悄地駛了出去。
慕白一大清早就坐上了蘇嬤嬤備好的馬車,除了蘇嬤嬤,他身邊還帶了幾位武藝不賴的侍從,他們的目的地是離王府五百里開外的古宅為的是和當年瑞親王留下的勢力,也就是如今屬於慕白親生父親的勢力進行這二十年來的第一次會面。
待在王府裡頭的那個安王是皇帝皇子們用的替身,這一個是慕白手底下替身中是模仿得最好的那一個,代替慕白參加宴會一類的活動也不會教人看出什麼破綻來。
不過時間短能矇混過去,就算有人知道了也不過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要是時間長了就會出事,所以慕白能夠離開的時間有限,以慕言對他的關注程度,十天應該是極限。
「主子不要擔心了,嬤嬤一定能保證您毫髮無損地回來,來回也就三天,您無需太過憂心。」蘇嬤嬤拿起形狀獨特的茶壺往馬車裡頭小方桌上的茶杯裡頭灌水,褐色透明的茶水暈出一圈圈的波紋來,
女子雙手端起八分滿的茶杯遞到慕白的面前,後者這才放下帘子,把視線從馬車的外部收了回來。
馬車雖然小,外頭看著平常,內里卻是精心改造過的,能工巧匠在馬車的底部多增加了一些放東西的小格子,馬車頂還裝了一些暗器,只要啟動機關放倒十幾人還是沒問題的。
這馬是良馬,車子行駛得很快,車內人卻沒多少顛簸感。
「還請殿下再耐心等待些時辰,若是以那種五百里加急的速度,這車就該顛簸過頭了。現在這樣的速度剛剛好,就算那邊的人過來,叫他們等會也是無妨的。」
蘇嬤嬤又從車底下的格子里取出一些備好的點心,整整齊齊地擺在漂亮的小盤子裡頭,推送到慕白的面前來。
「主子還是用些點心吧,時間還長得很,第一回見面,還是精神奕奕的樣子比較好。」
慕白捻了幾塊金糕卷,又喝了幾口對方沏好的茶,這才說出了口:「我的生身父母是什麼模樣的人,嬤嬤應該還記得吧,談一談他們的事情,我想要聽。」
這還是慕白在得知所謂身世真相后第一次要求聽他那真正父母的事,蘇嬤嬤的臉上先是露出幾分喜色來,隨即沉浸到那些回憶裡頭,臉上也浮現出懷念之色。
「既然小主子想聽,那嬤嬤便講些主子和夫人的事情吧。」
「主子的模樣和小主子有六分相像,就是眉毛更粗些,額頭要更高更寬,膚色也比主子的要黑一些,是那種十分英武的美男子。夫人的鼻子和眼睛和小主子很像,笑起來的時候非常的溫柔,是個很了不起的女子。」
「和他們像么?」慕白下意識地撫上自己的臉,摩挲著自個的五官。他這張臉比起慕言而言實在是差得很遠,看起來那兩位容貌也不會太出色。
「並不是小主子想的那樣,」蘇嬤嬤把手裡頭的茶杯擱下,又往慕白面前的杯子裡頭續了茶,「雖然拆開來看夫人的五官並不是那麼精緻,比起死了的厲后差了很多,可是組合在一塊卻非常的動人,給人一種很特別的感覺,她的美麗並不遜色厲後半分。」
見慕白不言語,女子又接著往下講:「嬤嬤和主子的接觸並不算多,當初可以說是剛有比較大的用處就被派到夫人的身邊服侍,和厲后真的很不一樣,小主子一定難以想象,夫人真的是那種特別溫柔的人,溫柔而堅強,從來不咄咄逼人,但沒一個人瞧不起她,認為她是無見識的婦人。」
「說起來,您不是一直很好奇嬤嬤的茶藝是向誰學的嗎?」
「是她吧?」慕白握住杯子壁的手又緊了幾分,像是在隱忍什麼感情。
「小主子該稱呼她為母親才是。瑞王死後近一百年,大家都竭力遠離北國皇室,有段時間乾脆搬到南蠻之地,也在那個地方留下了一部分勢力。但因為瑞王的遺願和那些被冤枉的先輩的都希望子孫能夠回到京都為他們沉冤昭雪,後幾百年大家開始一點點地往前挪。對待瑞王血脈,大家均以主子稱呼,而他們的妻子就是夫人。」
瞧了瞧面色沉靜的慕白,蘇嬤嬤又接著往下說:「之所以瑞親王的這一血脈男丁稀少至此,每一位主子身邊只有一位是很重要的原因。」
「所以我的父親也只娶了母親一個嗎,那位瑞親王是真痴情吧。」慕白凝視著杯子里浮動的茶葉,略作感慨。
「一開始的時候,主子們娶的是長老們的女兒,後來隨著勢力的核心往皇城發展,夫人們漸漸開始是商人之女、朝臣之女……,都是些大戶人家的女子,除了相夫教子還能給我們帶來不小的幫助。」
所以是並不純粹的痴情么,早知如此的。馬車略顛簸了一下,慕白眼疾手快地拿住了那杯差點翻了的茶水。
「小主子的祖父娶得便是第一首富的獨女,那位夫人幾乎把整個家業都奉獻出來,只留了一部分給自己的女兒。而主子的母親,也就是我侍奉的夫人也是位了不得的人物呢。」
說到這裡,蘇嬤嬤又從小衣里取出一根金鑲玉的發簪來,「這是夫人臨終前吩咐奴婢留給您的東西,雖然不知道有什麼用處,但總歸是個好東西。」
慕白把那做工精細的簪子接了過來,取出一塊方帕包好便貼身收了起來:「嬤嬤還是接著講講我的母親是個怎麼樣的人吧。」說到母親這兩字的時候慕白的舌尖有些微的苦澀。
說實話,他對蘇嬤嬤口中那位了不得的女子還是抱了些許希望的,至於他那父親,大概是和啟文帝一樣的人物,他也沒想過皇室間會有平常人家那樣的父子溫情。就算有,那也是屬於慕言而不會是他的。
「夫人是個很溫柔的人,出身名門,會的東西也是出人意料的多,我的茶藝和棋藝都是她手把手教的,主子總是忙著大業,夫人能做的有限,但也為主子提供了不少好點子。嬤嬤記得,那個時候夫人談起兵法來的時候眼睛都像是在閃著光。」
提及慕白母親的時候,女子的臉上便浮現出溫柔的懷念神色,眉目也舒展開來,面上每一處都透著由衷的喜悅。「夫人懂得的東西只比厲后多而不會少,她也一定會是個溫柔的母親。」
「可我一直以為自己的母親是厲后。」慕白看著對面的人,臉上雖然沒有什麼表情波動,卻還是教對方莫名地內疚起來。
她也確實該感到內疚:「夫人為了能讓主子安心,自然是不許奴婢講的。」更何況小孩子嘴巴受不住,要是得知了真相,很容易就會泄露秘密,要是慕白出了什麼意外,這瑞親王的香火不就斷了,她就算是想說,也沒那個膽子。
別看明面上啟文帝和厲后對慕白不管不顧,可該安插的探子是一點也沒少,啟文帝還好些,厲后是決不容許慕白生出什麼謀逆之心危害到她心愛的兒子的頭上。
這些探子當然不是用來彙報慕白少吃了什麼,身上的衣服不會著涼一類的,這樣的瑣碎是不值當來荼毒厲后的耳朵的,只有安王表現出想要皇位的時候,這些人才會到立政殿把消息傳到。至於慕白著涼了、生病了這樣的消息,那個女人總是這宮裡頭得到消息的最後一個人。
至於太子慕言,對方安插在景仁殿裡頭的人是在慕白和他見面以後突然就變得多了起來,一開始的時候她還擔心對方會做出好哥哥的姿態,結果對方對慕白態度很是惡劣,生生地掐斷了這兄弟情。
「那個人,除了我以外就沒有別的孩子了嗎?」
「夫人確實只有您一個孩子,在小主子被送走之後就常常在佛堂裡頭一坐就是一整天,大夫說她鬱結於心,心思太重很難再有孕。」蘇嬤嬤沒有說的是,為了保證大業順利,無論主子膝下有幾個男丁,能夠健康活下來的就只有那麼一個。
為了能讓慕白不出意外,夫人就算是能生也不會再生個兒子。若是生的女兒,她們是沒有任何的權力的,可惜夫人並沒能生出個女兒在膝下承歡。
因為主子只有一個,頂端爭權內亂的事情在這四百年來就沒有發生過,這條件對雖然嚴苛了點,可大業未成之前,這些做主子的也不會有什麼異議。
那天蘇嬤嬤講了很多,基本都是慕白母親的事情,很多小事她也記得很清楚,慕白則是在一旁靜靜地聽,偶爾才會插上一兩句。
車身震了一下,馬車夫的聲音從前面傳了進來,蘇嬤嬤掀開帘子跳了出去:「已經到了,主子先下來吧,總之嬤嬤絕不會害你,這一點請您放心。」
慕白下了馬車,看著面前氣勢恢宏的建築,舒了口氣,心裡頭卻戒備起來:「總算是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