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四十四
慕白用靴子踢了踢那昏倒在門口的馬夫,對方還是毫無動靜。他又彎下腰來探了探對方的呼吸和脈搏,人還有氣,應該是吸入了大量的迷煙,也可能是被人下了重分量的迷藥,當然還有一種可能是摔昏了頭。
他返回那個和安王府一模一樣的屋子,取了幾樣防身的東西,又從箱子里翻出來火摺子攜帶在身上。把桌子上用於照明的夜明珠取了,便掩上門,往看起來烏漆麻黑的長廊深處走。
周圍都是石頭牆壁,由於足夠安靜,還能聽見火把燃燒的噼啪聲,還有牆壁外頭傳過來的嘀嗒的水聲。
只有一個人的情況下,時間總是過得極慢的,走了挺長的一段路,慕白覺著都過了大半個時辰,可實際上過了才不到一刻鐘的時間。
之前的屋子裡頭沒有擺什麼可以吃的東西,就算有他也不敢去碰,這會兒腹中已有幾分飢餓,為了保存體力,慕白也只是安安靜靜地往前走,並沒有大聲呼喊尋求蘇嬤嬤和那些影衛的所在。
那樣做不僅容易耗盡體力還可能招來別的危險,走完了長廊就是往下的石梯,這裡是黑咕隆咚一片,慕白取了長廊上的一個火把,走了兩步,放在石梯上好一陣子,火把依舊燃得很旺。慕白這才放下心來,把火把息了,掏出夜明珠往下頭走。
除了正史野史,還有帝王謀之類的書籍,他還看了不少的遊記雜書,碰上這種情況也能應付的過來,摸了摸自己的胸口處,那把削鐵如泥的匕首還好好的貼身放著,只要不要遇上武力值太高的存在,應該不會有太大的風險。
又轉了好幾個彎,上上下下了好幾回,慕白可以清楚地聽到靴子踩在石磚上的聲音。他手上托著照明用的夜明珠,一邊走一邊打量周圍的環境。
牆壁仍舊是石頭,卻不像屋子那段路除了火把什麼都沒有。牆壁上雕刻著的是慕白從未見過的人物,有男子打獵的英姿,還有容貌秀美飛天狀的仙子。
浮雕栩栩如生,上頭還有斑駁的苔蘚,石頭上還有風化的痕迹,看得出來年歲已久。
越走慕白越覺得心驚,一開始還好,到後面的路實在是和那個不慎清晰的回憶里格外相像,更準確的說,根本就是一模一樣。
他重生以來,最清晰的就是死的那會的記憶和重生那時的近期記憶。有些被遺忘了的則會通過夢境一點點地還原,但是因為不夠鮮明,他也分不清楚那究竟是發生了的,還只是臆想出來的夢境。
那個夢境里的小石屋,他一直認為那應該只是個夢裡的東西,他也不可能在那裡頭看見面色蒼白的慕言。可如今看來,那絕不只是一個夢而已,那個原本模糊的夢境變得越發清晰。
順著記憶里的那條路,慕白走到了那小石屋的面前。門是木門,木匠給上了紅色的漆,像慕白記憶里那樣是虛掩著的。裡頭也確確實實有個身形頎長的年輕男人,錦衣華服,透著一股貴氣,他的面孔看上去有幾分陰鬱,是個俊美的男子,只是不是慕言,而是他許久未見的溫家公子——溫亦韶。
既然沒有病中的太子,自然也沒有夢境里那些巡邏的守衛,慕白站在門口沒躲,在屋子裡的人也察覺到他的視線,把頭轉了過來,神色淡淡地說了兩句客套話:「安王醒了沒多久吧,倒是了不得這麼快就找到這個地方來。」
對待溫亦韶慕白同樣無需假以顏色:「馬車夫是你弄昏迷的?」
男子噗嗤了一聲:「安王倒是看得起我,不過是在回京的路上,您的馬車陷入流沙掉了下來,馬車被我扔進了水裡,而您被我搬到了房間的床上。」
抬頭望了望頭頂,溫亦韶接著道:「您的忠僕估計在上頭急得團團轉,不過現在他們可沒法子通過流沙落到這裡來。」
「你製造流沙究竟是為了什麼?如果想讓本王死,何必把我搬到房裡頭去。」
「王爺又怎麼知道我沒想要讓你死?!」男子還算得上溫和的嗓音一下子變得尖銳起來,俊美的面孔也帶了幾分瘋狂扭曲,「我真不知道太子殿下究竟是怎麼想的,你明明只是個沒用的廢物,根本就沒有活著的必要,偏偏你還那麼大的膽子,居然敢和殿下去爭!」
他話音剛落慕白的手就掐住他的脖子,另一隻手將對方的雙手反絞在身後,人被他摁在地上,膝蓋抵住對方的肚腹避免溫亦韶掙脫開。
眼見著對方的臉色從正常到變青再變紫,白眼都翻了起來,慕白才放開那隻掐在人脖子上的手,一臉嫌棄地從溫亦韶身上起來。
「咳咳,王爺剛才為什麼不直接掐死我,那樣豈不是更加解氣,從此一了百了?」沒有求饒沒有畏懼,溫亦韶很是平靜地問出來,像是想要藉助慕白之手就此解脫。
「若是你死了,本王又哪裡去找人帶路。」慕白冷哼了一聲,從這小石屋找了塊乾淨的布擦了擦手,神態平和得好似剛才掐住溫亦韶的人是另外一個。
「原來王爺打的是這個主意,我倒是疏忽了這一點。不需要我帶路,您按著這條路一直往裡走,不消一刻鐘,等到了盡頭把您頭上的蓋掀開,爬出去就到了這京都郊外。馬車掉下來的地方和京城離得並不遠。」
慕白的匕首抵到了這公子哥白嫩的脖子上頭,因為太鋒利,對方的脖頸處還滲出一絲鮮紅:「本王還是覺著,由你帶路來得放心。」
這一回溫亦韶確實沒有蒙他,兩個人走了不到一刻鐘的時間就到了底,順著台階往上走,挪開頭頂上的蓋子,茭白色的月光就灑進黑黢黢的過道。慕白押著溫亦韶走了上去,等確定安全之後就放了響箭,等候著影衛和蘇嬤嬤趕過來。
他用來威脅溫亦韶的匕首也重新包好收了起來,對方送了口氣,卻又陰陽怪氣地出聲:「安王難道就不好奇,那裡頭怎麼會有間和你的安王府里一模一樣的屋子?」
慕白眼神變得有幾分古怪:「若是本王說好奇,你會好心告訴我?」他可不願意花心思和時間來打聽這看起來並不重要的事。
然而溫亦韶是鐵了心要膈應一回慕白,一雙有些狹長的眸子眯了眯,朝著站在自己面前的男人散發著最大的惡意:「那屋子可是為安王準備的,溫暖舒適,若是安王輸了就得住在那裡頭一輩子。」
慕白還沒來得及回應,蘇嬤嬤的聲音就在不遠處響了起來:「主子沒事吧?剛剛車子突然就沒了,把嬤嬤嚇壞了,還好沒走太遠,剛看到響箭就趕忙過來了。」
女子的年紀也不小了,跑得比那二八年華的小姑娘還快,只是到了慕白跟前也粗喘個不停。
「嬤嬤喘過氣來再講,不著急。」等慕白反過頭來,身後的溫亦韶不知何時消失了。
蘇嬤嬤平息了呼吸,遲疑地問:「剛剛在那站著的可是溫尚書家的公子溫亦韶?」
「嬤嬤瞧得沒錯,確實是他。」
「那他怎麼會出現在這裡,還有剛剛主子為什麼要把匕首擱在他的脖子上?」蘇嬤嬤實在是不解,既然都直接亮了兵器,幹嘛不直接把人給處置了,反正那溫亦韶和自家主子作對不是什麼好東西,也不是什麼皇宮貴族,真要處置了後續也不會太難辦。放虎歸山留後患,難免夜長夢多的。
「只是碰巧遇見而已,嬤嬤方才眼花了。」慕白避開了對方的問題,又給人下了命令,「我們還是快些回去,馬車也壞了,等進了城再買一輛,嬤嬤有銀子帶在身上的吧。」
慕白不願意提的事情蘇嬤嬤也不會逼出來:「嬤嬤身上的銀子足夠咱們在這京都最好的客棧住五個晚上。」
「那待會挑馬就勞煩嬤嬤了,不過在看馬之前,先給我找個有乾淨水的地方。」說到這的時候,慕白攤開自己的手掌,「我的手還有匕首都剛剛碰到了髒東西,需要洗一洗。」
等換了一輛馬車,就換成了蘇嬤嬤在外頭充當馬夫,當然她換了身粗布衣服,帶了面具,做的是男兒打扮。
慕白如願地洗乾淨了手,用錦帛細細擦拭著那把閃亮的匕首,一邊想著溫亦韶的事。對方顯然是和上一世一樣全身心地投入了太子的陣營。其他人所在乎的主要是利益和野心,只有溫亦韶這個痴情種,傻乎乎地為了自己的心上人也就是太子去賣命。
喜歡上太子慕言的人多可憐啊,愛慕之人是個冷血冷清地位又高的瘋子時最可憐了,這就是慕白對溫亦韶的評價。他不同情對方,只有高高在上的憐憫。
上一世的溫亦韶連死的時候都沒有得到回應吧,被安了一個莫須有的罪名,然後連死的時候都沒得到半分溫情。
不過很快就要見到那個讓溫亦韶死心塌地的男人了,慕白長長的吐出一口氣,這啟文帝發病的日子也快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