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二】棋子

世界是由光和暗構成的，黑暗過後就是光明。菲靡斯陷入伸手不見五指的漆黑與死寂的沉默包圍，置身黑洞洞的世界，無所適從。但很快的，兩團深紅的火光刺入菲靡斯雙眼。當他移開自己不經意擋住光亮的手臂時，覺已身處在一個地下室石門之前。

石門兩側長著苔蘚的潮**石牆掛著火把，卻沒有燃出煙氣，深紅的火焰如冰一樣冷。菲靡斯驚訝地往身後看，沒有台階，沒有通道，後面是一片黑暗。自己一腳踏入黑門的瞬間，黑門在身後消失，一切就只剩下黑暗。什麼都沒有做，腳步沒有移動半點，轉眼就出現在紅光映照的石門。

「空間有肉眼無法看見的通道，彎曲、摺疊，擴展、收縮，就像泥巴一樣可以捏成任何形狀，又像水和空氣，變化而沒有形體。」站在菲靡斯身下的托爾曼簡單地解釋著「時空魔法」，同時用黑水晶法杖輕輕敲擊石門。

「咚」——「咚、咚」——「咚、咚、咚」——

石門是空心的，出沉悶的迴音。僕人接到暗號，在內里打開了門，**風從裡面衝出，靈火在四處飄遊，幽靈的「嗚嗚」怪音回蕩，此外空無一物。

菲靡斯花了幾分鐘時間才回過神來，他看到立在石門內里的兩隻黑色物體，就像一塊破爛陳舊的布，橢圓光滑的頭型、兩隻眼洞著**冷紅光、不協調張開的大口、下面齒鋸般的碎狀布體——幽靈，黑色幽靈！

「閃開！無禮的娼婦！」托爾曼尖厲地叫道，揮動法杖驅趕擋住門口的幽靈，轉頭向菲靡斯露出**牙：「陛下，用不著害怕！這些幽靈都是不守婦道的女人死後的化身，看見年輕英俊的男子，總會想起生前的美妙！它們並沒有惡意——」

菲靡斯打了個激靈，他覺得托爾曼比幽靈還要讓人害怕。

「你——」菲靡斯鼓起勇氣問道：「你真的是帝國法師？」

托爾曼眯起兩隻小眼睛，盯得菲靡斯心裡毛，他緩緩道：「曾經是的！」

菲靡斯明白了，從裝扮和法杖來看，這個老魔法師的身份非常尊貴，是列在帝國法師頂峰的人物，大概是因為學習極其邪惡、臭名昭著的「亡靈魔法」被趕出了帝國法師行列。不過，自己並不了解帝國法師的內幕，對眼前的托爾曼一無所知。

托爾曼向前踏出了一步，虛空之處現出一個長形石條，他穩噹噹地站在上面，回頭道：「請跟我來，陛下——」

菲靡斯看不見其它石階，除了托爾曼腳下的石條，並沒有連接成通路的石階，下面是空蕩蕩的，什麼都沒有。他猶豫了一下，握了握手中的「聖龍劍」，伸出腳踏上石條，平穩而踏實。

石門關閉，兩人腳下的石條開始平緩下降，無數的靈火像小鳥一樣在菲靡斯身前擦過，出「咻咻咻」的怪音。寒毛根根豎起，菲靡斯懷疑自己是來到了通往「地獄」的入口。

「亡靈魔法不是在一千年前就被銷毀了嗎？」菲靡斯覺得談話能讓自己放鬆點。

一千年前，人皇艾赫迪菲靡斯打敗了亡靈君主道格拉夫·尼古拉·德奇里森，把所有的「亡靈魔法」書籍都給收集在一處焚燒乾凈，禁錮所有的亡靈法師，道格拉夫的亡靈大軍也被封印在「亡靈島」。從那時開始，亡靈魔法就失傳了。

「呵呵——」托爾曼莫名其妙地笑了兩聲，「陛下不知道吧，當年先皇留下了各類『亡靈魔法』書籍的副本，收藏在教廷秘閣。」

「為什麼？」菲靡斯不相信，先皇竟允許邪惡的法術存在。

「大人會禁止小孩子涉足**的世界，自己有時卻會沉溺其中，不可自撥！」托爾曼抬頭看向上面的幽靈，「禁忌魔法，就是只允許極少數人接觸的魔法！」

人皇自己是一個博學多才的魔法師、劍師、騎士，幾乎什麼領域都有著一定的造詣，被帝國史學家譽為「全能勇士，全才學者」的天才型帝王。留下「亡靈魔法」難道也僅僅是出於學術研究的目的？

「永生！」托爾曼看著苦思中的菲靡斯，點開了迷團。

永生！

菲靡斯差點失聲叫出，「亡靈魔法」似乎記載了讓靈魂不滅的咒語——永生！

石條落到了地面，輕輕地撞擊聲，石條消失，兩人站在平地上。

下面要昏暗多了，抬頭看去，靈火就像是無數的螢火蟲，在上空遊盪飄浮。借著螢光依稀辨認得出這是一個書房布局。

「點著火來吧，孩子們！」托爾曼感覺菲靡斯的神經又緊繃了起來，看來「黑暗」的確不太適合普通人類。

四處火光亮起，圓形室房清晰落入菲靡斯眼中。

四壁拱圓，壁身有些石磚凹入，空缺的地方居住著令人噁心的小生物——老鼠、蟑螂、癩蛤蟆、蝙蝠。空氣中混雜腐臭，內臟腐爛的味道。蚊子、蒼蠅、飛蛾開舞會一般熱鬧。

地面還有百足、甲背紅得黑的拇指粗大的蜈蚣竄行，慵懶盤曲的蛇，大大小小的眼睛朝菲靡斯著光澤，「嘶嘶」聲表示對菲靡斯並不歡迎。

中間擺放著一個七八層的大書架，放滿了書。旁邊是寬大的石桌，上面有著各種各樣的小瓶子，有的裝著鮮**色彩的液體，一個純黑光的水晶球，一個不大的「煉爐」，還散落著一些說不出名的金屬箔片、粉狀物體、藥草，甚至還有一些小塊的銅鐵金銀礦石、各色水晶、殘缺不平的寶石。

「鍊金術師和巫師！」菲靡斯差點產生了錯覺，誤以為托爾曼同時還是別的職業師。但四處走動的骷髏和一個半掩著的塗漆剝落的大棺木非常醒目地表明了主人的身份——亡靈魔法師。

「你帶我來什麼地方？來這裡做什麼？」菲靡斯有想吐的感覺，深身上下，從外到內，沒有一處是感覺舒服的。而且，達吉雅娜現在怎麼樣了？她在做什麼？

「這是我的家，書房，實驗室，或者，您想叫什麼都行，陛下！」托爾曼口上說著，雙手開始忙碌起來。

他伸出一指到「煉爐」底下，手指頭冒出青色焰火，點著了「煉爐」。另一手不斷拿起一個小瓶倒入液體到「煉爐」上的小鍋，變魔術般放下又拿起另一個瓶子，倒入。喉間咕嚕有聲：「嬰兒血、母蛇膽汁、蟾蜍液……哦，還有這個，……」

幾個骷髏不知從哪裡弄來雜色花瓣，兩隻白森森的骨掌捧著放到石桌上，一路走來還是有許多花片順著它們寬大的指骨縫隙里落下。

「石英粉一勺、白水晶六克、鐵礦石三個……」托爾曼像魔法學徒練習「煉製」物品般一絲不苟，他兩手的動作非常快，拿起放下不知名物體的轉換時間很短暫，讓人眼花繚亂。但他仍是一個個說出來，好像是為了確定自己沒有搞錯材料、份量和放入的先後順序。

菲靡斯呆在一旁，無聊而煩悶地看著托爾曼投入地攪動著開始沸騰、冒著熱氣和水氣的小鍋。骷髏訓練有素，不時從角落大大小小的布袋裡捧著材料給托爾曼，它們的雙手只有骨骼，掉落了不知多少。可托爾曼對僕人的工作感到很滿意——事實上，骷髏也只能做到這種程度了。

「你還沒回答我！」菲靡斯不耐煩地走前，大聲道：「帶我來這裡做什麼！」

骷髏愣了一下，停住不動了，周圍的生物詭異地注意著膽敢大聲向自己主人吼叫的陌生人。

托爾曼沒有停下手上的工作，他需要持續攪動鍋內的液體，掌握好時間，不時加入其它材料，稍不留神，做出的效果就會不同的。

「哦，別急，別急——尊貴的陛下！」托爾曼兩眼仍緊盯著小鍋，「我在幫您煉製護身的藥劑，要是沒有這東西，您是不能接近亡靈的王者、我們亡靈法師的先祖的！這需要時間，就像烹飪一樣……」

「亡靈君王！」菲靡斯打斷托爾曼的話，驚恐地盯著他，不自覺地舉起右手的「聖龍劍」，指向托爾曼，沉聲道：「你是在和魔鬼打交道嗎？」

「勝者為王，敗者為寇！」托爾曼轉頭看著菲靡斯，語氣冷淡而沉著：「我們已經無路可退！」

托爾曼看到菲靡斯垂下手中的劍，一言不的站著，落入了痛苦的悔意中。

菲靡斯想回頭嗎？

「請您看看這個——」托爾曼一手在黑水晶球前面抹了一下，光亮耀起，退去光芒后現出畫面。托爾曼又自顧轉頭關注著鍋里的情況。

菲靡斯的目光釘在了水晶球上。

皇后正騎在皇帝肥大的身軀上，繩索套在他那短得和下巴連成一塊的粗肥脖頸，皇后兩手正用力拉緊繩套——皇帝沒有半點肢體的反應。

「哐——」

「聖龍劍」和雕刻龍紋的劍鞘從菲靡斯手中滑落，掉在出了響聲。

顯然，「謀殺」早就結束了，皇后只是確保不出現任何差錯，做著「檢驗」工作！

「最原始的殺人手段嗎？」

菲靡斯頭腦一片空白，竟開始思索達吉雅娜為什麼採用這種原始的「手段」。他想不到別的東西，只有無限的恐懼，反覆問著自己：「最原始的殺人手段嗎？」

「魔法會留下印記，帝國魔法導師一眼就能看出問題的。刀劍、毒藥更加不利，連平常人都能看得出來。只有『窒息』是最乾淨的！」托爾曼平靜的說道。

「勒痕！」菲靡斯頭腦有點清醒過來了。

「治癒術會讓表面的傷痕和淤血消除的，什麼事都沒有生過，陛下！」

「什麼事都沒有生過！」菲靡斯重複了一遍，鎮定自己的心神。

皇帝暴斃！這會引起什麼反應？帝國魔法師難道不會懷疑什麼？要知道，許許多多世上的秘密，一個聖魔導師只需要花點時間，就能揭開所有的「迷底」！

還有近衛官、大臣、**，這些人難道也能接受皇帝無緣無故死亡的事實嗎？

最可怕的神的庇佑！

冷汗，虛，心跳，頭脹——

「哈哈——」菲靡斯出狂笑：「這就是叛逆者的心理和生理反應嗎？」

他像個旁人一樣觀察著自己的內心和**，感覺戲劇里上演的「弒君者」和「謀兄者」並沒有很好的詮譯當事人。現在，自己親身的體驗，就像一部活生生的戲劇——按部就班地拉開戲幕，糊裡糊塗地充當戲角，掌控者並不是演員自己，而戲劇家！

達吉雅娜，皇后，自己的情人，就是這齣戲的作家！

「一個棋子！」菲靡斯找到了很恰當的比喻，像詩人一樣給自己所扮演的角色下了個定義——棋子！

托爾曼看到菲靡斯近乎瘋癲的神情，臉上肌肉不自覺地抽*動，想不到帝王之家的男人儘是些「看到**破出的血也會嚇暈」的弱者。

「請您再看看這個——」托爾曼又抹了下水晶球面，現出一個面容端祥、神色莊重的美貌女子。

「愛麗絲！」菲靡斯幾乎是撲到桌面上，兩手撫**著水晶球，他看到自己賢惠淑德的妻子正恬靜地半躺在床上，溫柔的雙眼幸福地看著在懷裡**著**汁的嬰兒。

「我的兒子！」菲靡斯恢復了一些勇氣，兒子才出生一個月，自己不能垮掉！

妻子「愛麗絲」**麗、清純、活潑，**情溫柔，氣質高雅，可為什麼這麼多年來自己仍不感到滿足，把目光投向了達吉雅娜？

女人的美千姿萬態，一萬個女人就有一萬種美感。女人的媚如雲如霧，從沒有兩個女人給人完全一樣的感覺。

達吉雅娜和愛麗絲，愛麗絲和達吉雅娜，兩個有著天使美**的女人。達吉雅娜是有著「黑翼」的天使，愛麗絲是純潔的「白羽」天使。

愛麗絲是自己的，達吉雅娜不是自己的。愛麗絲是含在口裡的清香，達吉雅娜是霧裡的鮮花。

「別人的妻子總是比自己的妻子好！」能夠開始思考別的問題的菲靡斯不禁苦笑著，想起某部劇中的台詞。

「陛下，請您看看自己的未來——」托爾曼像一個心理醫療師，一步步導引菲靡斯振作精神，在這關鍵時刻，他可不想讓菲靡斯半途而廢，他需要菲靡斯的力量——「聖龍劍」。

「來——」托爾曼有魔力地聲音牽引著菲靡斯雙眼看向開始變幻畫面的水晶球。

千人歡呼，萬人景仰，無數的鮮花飄落，數不盡的美女在旁點綴，聖潔的貞女激動地掉下虔誠的淚珠，帝國魔法師卑微彎腰以示忠誠，**士氣高昂——

「這，就是您登基之日的盛典！」

菲靡斯看著面向自己鞠躬敬禮，遞來一瓶剛剛出爐的「藥劑」的托爾曼，深深吸了口氣，內心暗示著：「我，是神聖帝國的——皇帝！」

「陛下，只要您喝下這瓶東西，我，您忠實的僕人，就可以帶您去『亡靈島』，和亡靈君主面對面的談話！」

菲靡斯接過瓶子，裡面的液體透明，無色。嗅了嗅，無味。

「為什麼要和魔鬼交易？」菲靡斯疑惑地問道。

「陛下！您想知道，帝國皇權為什麼會受到神的庇佑嗎？」

「！」菲靡斯沒有說什麼，寫在他臉上的「驚嘆號」已經表明一切了。

「創世神殿有一個魔陣，四角鑲嵌著神石——風之神石、火之神石、土之神石和氣之神石！護住聖達菲山的四色神氣就是神石所，其實只不過是一種『結界』。

只是，神石所成的『結界』，不是能輕易破解的。一千年來，還沒有哪個魔法師，哪個武士擁有破除『神石結界』的能力，連接近山體也會帶來巨大的人體傷害。

人皇用『神石結界』保護著帝國命脈——『聖龍魔陣』！」

「聖龍魔陣！」菲靡斯叫道。

「是的，『聖龍魔陣』！魔陣里刻著人皇的咒語：神的眼睛在看著！

這句咒語的意思是，創世的四神時刻保佑著皇帝，任何謀反者、叛逆者都會遭到神的譴責，降落神怒，懲罰罪人！」

這是人皇留給子孫的「神佑」！

托爾曼盯著菲靡斯漸漸蒼白的臉，停頓了一下，接道：「請陛下不要害怕，任何咒語都有解開的方法，只是人皇用了神石護咒，一千年來才沒人能破除『聖龍魔陣』！」

希望之光點燃，菲靡斯激動地托起魔法師，尊敬地口**：「**師，您有辦法破除魔陣嗎？」

「亡靈君王會教您方法的，陛下——」

菲靡斯抓緊小瓶的手抖了一下，猛地抬起頭「咕嘟」一聲吞下所有的液體，一臉的蒼白，一臉的激動，一身的顫抖——

「歷史是由人創造的！」菲靡斯緩緩道：「我的命運，掌握在我自己手中！」

托爾曼兩眼著冷笑，這個世界，似乎充滿著「理由」。無論什麼事，總可以找出「能做」的理由。

老魔法師沒有告訴菲靡斯，人皇的「聖龍魔陣」同時起著禁錮「亡靈君主」和冰魔大6的冰霜巨人和冰霜巨龍，剋制魔龍大6龍族的威力。和亡靈君主簽下「靈魂約定」，只要成功破開禁錮封印就能得到「亡靈戒指」的托爾曼，正履行自己的「約定」。

「棋子！」托爾曼不由想道，「只是，誰是主宰？」

達吉雅娜？亡靈君主？還是我？

托爾曼嘴角浮起笑意：「但絕不是這個人——」

菲靡斯仍處在狂熱地顫粟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