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第 55 章
重嫁?
王夫人被賈母譏諷的臉色煞白,她使勁兒咽了下唾沫,被賈母噎得說不出話了。
賈母托著下巴,眯眼等了王夫人半晌,見她毫無招架反駁之力,便打發她快走。
王夫人尷尬著臉色,低著頭慢慢地轉身。遲緩的走出幾步,王夫人突然全身發抖朝周瑞家的方向倒下去。
眾人粗猝不及防,忙去接住她,卻趕不及了。
周瑞家的才剛見方嬤嬤用手勢示意她,似乎有話要交代。周瑞家的便想幾步的事兒,去了就快速追上王夫人,沒必要提前跟王夫人交代。她剛剛轉身背對著王夫人的方向,忽然感覺身後襲來一陣風。周瑞家的轉頭看時,王夫人已經磕倒在地上了。
「哎呀,太太!」周瑞家的驚叫,跪在地上把王夫人扶起。王夫人翻著白眼,暈死過去前,她不忘狠狠地瞪一眼周瑞家的。周瑞家的被瞪傻了,不明白自己怎麼做錯得罪了二太太。她一時獃滯,倆手一軟,王夫人的上半身便從她懷裡滑了下去,腦子立時「梆」的一聲磕在地上了。眾人剛鬆口氣,又亂起來,急忙扶著王夫人回房,請大夫照看。
賈母坐在高處,很容易冷眼旁觀清楚才剛那一幕。王夫人八成是假裝暈倒,暈倒的方向很巧的朝周瑞家的那頭去。王夫人算計的好,萬沒料到周瑞家的突然被方嬤嬤叫走。這回她真磕暈了,而她的心腹奴才還犯了個大錯。
賈母當即留下了周瑞家的,指鼻子罵她護住不利。「哪有把人扶起來又丟下的道理。」
周瑞家的委屈,卻也知王夫人身嬌肉貴,她剛才真不是有意晃神的,實在是二太太瞪她那一眼太嚇人了。這回完了,二太太僅僅是輕輕地再磕一下罷了,到她這卻得要命了。
周瑞家的當即擠出眼淚,給賈母磕頭求饒解釋。
周瑞家的知道老太太是不喜二太太的,往日她跟著二太太混,沒少在賈母的眼皮子底下做小動作。老太太早瞧她不順眼了,這回她老人家得了名正言順的機會處置她,只怕等不及二太太醒來,她就得命喪黃泉了。
當然面臨死亡威脅的時候,什麼樣的求生本能都能顯露出來。
賈母身著一襲豆綠色底妝花寶瓶紋樣紋路便衣,衣裳不是什麼精緻的樣式,穿在她老人家身上卻顯得通身的大家氣派。不過也確實如此,以「綠」為主題表現外在,是版賈母最擅長的。
賈母背著手,在周瑞家的跟前一溜達。周瑞家的便嚇得滿頭是汗,全身顫慄。賈母轉身,再溜達一圈。周瑞家的已經開始全身發抖,牙齒打顫了。周瑞家的怕的不行,撅著屁股,臉緊緊地貼著地面,認錯的姿勢一絲不苟,生怕再出一點點小錯惹怒了賈母。
「周瑞家的,」賈母突然頓住腳,輕輕地喚她一聲。
周瑞家的顫音回:「是,」
「你在榮府做了多少年了。」賈母的話不像是問句,語氣里夾雜著嘆息,倒像是一句對死人的感慨。
周瑞家的更心慌了,忙回道:「自太太嫁進門起,已有三十年了。」若換做平常,她或許還會說她的兒子女兒都是在榮府出生的,以彰顯她的老資歷。現在,她萬萬不敢嘴欠了。
「哦,這麼久了,諒你也該明白府里的規矩。」賈母悠悠道。
周瑞家的嚇得啜泣,卻不敢太大聲惹賈母煩躁,「求老太太看在奴婢這三十年做事還算麻利的份兒上,饒我這一遭吧。奴婢才剛見、見太太看的眼神有些……奴婢該死,奴婢一時慌神鬆了手,害得二太太又磕了頭。」
「嗯,」賈母再次肯定了周瑞家的所犯下的錯,唇角勾起,「你也聽見了,你家太太才剛怎麼說自己的。她是王家的金枝玉葉,他嫁給我二兒子都像是受了多大的委屈似得。而你,失手傷了她的你算得了什麼,你不過是個下賤的奴才,她會原諒你?」
周瑞家的怔住,想起才剛王夫人看她那種惡毒的眼神,心涼了半截。想她忠心護住三十載,就因這一朝失手,便會被棄之如敝履?周瑞家的不相信。再說二太太如今身邊的人一點點被老太太蠶食,她已經是難得的「人才」了,二太太應該不會舍她。
周瑞家冷靜分析之後,情緒有所好轉。看樣子老太太是要把她交給王夫人處置,那就還好,還好!
賈母看著周瑞家的情緒漸漸轉為淡定,笑了,適時地開口補一刀:「就算她原諒你,我也不會。」
周瑞家的傻眼了,不敢相信的看著老太太。這算怎麼回事兒?才剛老太太說那話難道是故意跟她撩閑?給了她希望,現在又一腳把她踩得死死的。
「老太太饒命啊!」周瑞家的現在除了一門心思哭求老太太,已經沒有別的奢望了。
賈母不言語,慢悠悠的喝茶,靜靜地聽著周瑞家的啜泣。
周瑞家的見求饒無力,便開始變著法的跟老太太表忠心。老太太似乎不信這個,無所謂的笑了笑,就抬眼瞧她一眼,便垂眸繼續品茶了。周瑞家的著急了,一咬牙,開始竹筒倒豆子的說起王夫人以往干過的腌臢事。庫房貪了多少銀子,莊子里有多少貓膩等等。
「對了,還有咱們府上在金陵留的那些莊子,那都是一等一的好地啊,怎麼會每年只收那幾百兩銀子盈利?那都是二太太主使我交代管事兒的貪污的,到時便可二八分,他們分二,太太拿八。」
「真的?」賈母挑眉問。
周瑞家的點頭,萬分肯定。
賈母笑了,招來迎春,將周瑞家的所述寫在紙上,讓周瑞家的簽字畫押。
周瑞家的一看這字據就慎得慌,怕了,遲疑的不敢簽。
賈母道:「你寫下這個,便可保了你自己的命。你想想,若是有一天她知道自己的事情要敗露,為抹除證據,她第一件事會做什麼?」
「只怕就算奴婢不是唯一的知情人了,她要報復,奴婢也是自身難保了。」周瑞家的哭訴,內心已經接近崩潰的邊緣了。
賈母笑:「這就要看你了。這世上,唯有審時度勢,識時務的人才會活得好,活得長久。」
周瑞家的被點明白了,她只要跟著賈母,在賈母的羽翼下被保護,王夫人奈何不了她的。周瑞家的下定決心沖賈母磕三個響頭,就此發誓以後會一心一意效忠於賈母。
「你是不是真心我不知道,但我知道我手裡捏著你的未來。」賈母說罷,將周瑞家的畫押好的證據捲起,交給了鴛鴦保存。
周瑞家的心中倍感威脅,她對賈母的敬畏與臣服到達了極致。她感覺自己就像是被貓捉了老鼠,私心想逃一下,就會貓一爪子拍住然後被一口咬死。以後的路,她再無可選擇了,唯有乖乖臣服才是正道。
迎春見識了家醜,心中情緒翻湧。對於二嬸子的作為,她甚是覺得不恥。她一時間難以接受這些醜聞,受刺激的立在賈母身邊,獃獃的像靈魂出竅了一般。
周瑞家的虛脫的退了下去。花廳內陷入了詭異的安靜中。
迎春幾乎可以聽見自己頻亂的呼吸聲,她六神無主,對人性背後的醜陋憎惡到極致。這世界沒她想象的那樣美好了。
這時,賈母好像會讀心術一般,突然把手覆在迎春的手上。「有太陽的地方就會有黑暗,生活就是如此。我們朝著前路奮鬥,但不可忘記這世上的醜陋,謹記防人之心不可無的道理。」
迎春懵懂的點點頭。
「以後你出嫁做主母,早晚用得到這些。現在讓你提前見識了后宅的陰暗,總比將來事兒發生了,打你個猝不及防來得強。」
迎春茅塞頓開,終於明白了賈母此舉的意思。她已經開始姑娘璉二嫂子學管家了。二嫂子曾跟她說過,管家最難的就是管人。什麼貪污的,偷懶的,什麼人都有。老祖宗是后宅最大的掌權者,她管理的人就不僅僅是下人了,兒孫們,媳婦們,每一樣都是事兒。
迎春漸漸地淡定了許多,試探的問賈母會怎麼處置二嬸子。
賈母眨眨眼,笑了。「她可是個複雜的人物。我手捏的這些證據,足夠讓你二叔休她的了」
「真要休她?」迎春驚訝的問。
賈母搖搖頭,笑道:「休她出去容易,但榮府也會『羞』了。咱們萬不能因休妻之事將榮府推到京城貴圈八卦的風口浪尖上,任由外人非議咱們。」
迎春點點頭,她明白了為什麼世家大族的后宅里從不出這種醜聞的。這不僅會影響榮府後宅的名聲,影響到姑娘們的閨名,甚至還會影響到他父親將來的為官之路。絕不該讓一條魚腥了一鍋湯。還是祖母思慮周全!迎春自覺十分受教。
「你二嬸子的事兒最近先容她一會子,要瞞著,此事你地保密。」賈母琢磨道。
迎春再次點頭,她知道老祖宗是沒道理饒過二嬸子的,以往她老人家就從沒饒過她,這次周瑞家的將二嬸子的壞事全盤托出,老祖宗更加不會饒過她了。只是,為何要忍一段日子呢?
迎春不解,心裡存疑越來越大,卻不好多問。直到七日後,宮裡頭差人來旨意了,迎春恍然大悟,方明白其中的緣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