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3章 寥叔之殤
簡單綁了個麻花辮,剛系好頭巾,院子里就傳來嘈雜之聲。-www.-
走出屋子,就見到楊姓一家子,圍著抬進院子的擔架團團轉。
楊嬸忍不住喊:「大夫來了沒!大夫來了沒!」
楊叔在一旁跺腳,好像安慰楊嬸又好像安慰自己悶聲道:「快了,快了!」
楊四聽楊嬸催促,沉不住氣飛奔出了院子:「我瞅瞅去!」
蘇淺蹙眉,不等她走進,就聞到一股刺鼻的血腥味,轉動手腕,一陣若有若無的酒香蓋住了兩丈之內刺鼻的血腥味。
等視線落在被抬進院子的人身上,登時傻眼。
這人全身血跡斑斑,像是從刑場上拖下來的,又像是被猛獸圍攻,拼盡最後一絲力氣,以保四肢完整,還像是從俘虜營里逃出生天:「寥叔……」
她沙啞著喊了一嗓子,人也跟著驚醒,指腹快速搭在閉緊雙眼寥叔的脈搏上,臉色瞬間變得難看。
胸腔被重物撞擊,心脈具損,體內各種機能逐步衰退;應該當場喪命,但強行灌了某種吊命的藥物,眼下最多不過幾個時辰可活。等賴以生存的藥效消散,生機耗盡,就是華佗在世,也回天乏術。
心裡奔騰的情緒剎那冷卻,眼底閃過絲絲憤怒,直到凜冽的寒氣蓋住竄上腦門憤怒。
冷漠慣了的心腸出現裂痕,眼底的否定輕易可見。
她似乎從來都沒想過,這一幕上演眼前,即便她經常面臨死亡,面對死亡威脅,她也從來沒有多餘的反應,冷漠才是她情緒——
楊四拉著老大夫奔向寥叔。
老大夫上氣不接下氣地喘,卻半點怨言也沒,他親眼看到寥叔的時候,一臉凝重的神色驀地一變。
探脈完后,老大夫掃了一圈圍向寥叔的人,搖頭嘆息:「得捎信讓大頭那孩子回來……」
作為大夫,他最不願的,就是說類似的話了;可他是大夫,每天都有人找他看病,消息來源自然也廣,寥大頭不在寥叔身邊在他這裡,也不算什麼稀罕事兒。
圍著寥叔的幾人,都是大雜院里住了十幾年比親人還親近的鄰里,得了老大夫的話,默默無言看向寥叔。
楊嬸拽著楊叔的半截襖子,悲聲抽泣。
楊姓的幾個小子也憤怒的顫抖著肩膀,楊四更是憤恨異常咬出「千六郎」三字。
千六郎?
蘇淺眉間一緊,聽楊四的口氣,寥叔這慘像,與千六郎有關?
寥叔不是惹事的人,城裡與他打過交道的人都清楚這點,平常有人遇到個麻煩事都來找他,他都能給辦妥,在左鄰右舍心底的還是頗有聲望的,也沒見他跟誰紅過臉。
早間出門的時候,他還笑呵呵地和她打了個招呼,她才睡了個回籠覺,他就心脈具損的被抬了回來,不應該是這樣的!
蘇淺腦子裡有些混亂,一把抓過毫無防備的楊四:「這麼回事?我娘呢?」
楊四紅了一圈的眼框里夾雜些許錯愕,迎向蘇淺陰森冷寒眸子,禁不住身子一抖,心神也跟著顫抖起來,好像此刻面前站著的不是同他一起長大的人,而是千府的老爺子站在他面前,不,此刻的蘇淺,比千老爺子更千老爺子!
幾息間,楊四忘了重傷的寥叔,忘了悲傷的情緒,下意識回道:「六郎君圈養的狼犬發狂,纏著寥叔不放……寥叔好容易掙脫狼犬,卻被六郎君誣陷,指名道姓地說寥叔對他的狼犬不敬,集了其它狼犬,攻擊……攻擊寥叔……素嬸子被大夫人指派去置辦郎君、娘子們的外出歷練的衣裳等必須品,這會子大概正在回千府的路上!」
蘇淺聽素娘平安無事,惴著的一顆心放回原位。
清亮的眸子掃向寥叔:「千府怎麼說?」
依寥叔的傷勢來看,整件事定不像楊四說的那樣簡單。
楊四搖頭:「府邸的狼犬,平常咱們下人見了都繞道走的,哪會對那祖宗不敬,又不是吃飽撐著。老爺子獨寵六郎君,能什麼說,都強迫著灌了葯……還、還有什麼說法……」
提到被灌藥,他的眼底露出別樣的神色。
進千府也有四五個年頭,期間就經常看到犯錯的奴才仗責后被灌藥的場景,一個年頭下來,總有那麼一兩個被強行灌藥的,他也是從最初的震驚到如今的習以為常,一步步走過來的。
因為大宅子死人晦氣,所以大管家手頭上通常有兩道葯為做錯了事的人準備著。
一份**,一份續**之後的吊命湯藥。
**下得猛,不至於有還生的可能。
湯藥吊命幾個時辰,有時間拖出去給挖坑埋了,不至於當場死在宅子里。說得難聽些就是,要死死遠些,不要髒了宅子。
可親眼見到寥叔被灌藥,他還是驚得似被雷劈了,四肢百骸都被串了電一般,甚至前頭和灌藥的大管事1拚命的衝動都被擱淺。
千老爺並不是昏庸無道之輩,就算灌藥,也是給真正起了壞心眼的下人準備的;正常情況下,還有三審三問給犯錯之人辯解的機會,還從沒有不問三七就給人灌藥的例子,或許有,但他沒有瞧見過。
所以眼下細想開來,怎麼覺得,千府有急於至寥叔死地的心思……
楊四腦子裡轉了好幾道彎,蘇淺自然把他的情緒盡收眼底,自然比楊四想得更深;眼底騰升淡淡的霧氣,掩飾了眼底駭人的怒氣。
她不是容易生氣的人,從小到大,這還是第一次能有事挑拔起她的情緒。
「大頭還是沒什麼消息?」強壓下怒氣,當務之急是寥大頭能否趕回來,因為寥叔沒幾個時辰好活了。
楊四搖頭:「只聽說在耑州,其他的一概不知了。」懊惱的撓了一把頭,「寥叔他……哎!師兄真不該……」
寥大頭不知因何事在離家出走的前一天跟寥叔大吵了一架。
他們父子經常吵架,通常都是雷聲大雨點小,轉眼收勢,哪知道這回,寥大頭竟搞出離家出走的動作,還去了最為錦繡繁華的天子腳下的耑州謀錦繡前程,揚言要闖出一片天地。
這人才走數把月,寥叔就出這麼一檔子事……
放眼望去,碧空如洗,天邊時常浮著的雲朵兒依舊悠閑;仰頭想起毫無生機的寥叔,不覺眼眶又紅了一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