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驗明正身
「朕乏了。」過了良久,離肅才收回了目光,緩緩坐了下來。他看著離若,臉上沒有什麼表情,那樣子讓離若覺得有些陌生,而他只是不溫不火地吐出了幾個字,「宰相先回吧。」
喬震很是頹然,他看著離若,眼神之中的憤恨一目了然,但嘴上卻依舊是恭敬道,「皇上,此事非同小可,還望——」
「此事容后再議!」這一次,離肅怒吼出聲,那模樣儼然一副想要將眼前的人撕碎一樣。
這般情形下,喬震也深知多說無益,遂頷首做禮罷,便退了出去。
離若站在原處,看著離肅怒氣不已的樣子過了良久后才緩步走了上去,斟了一杯差遞上前,「皇上。」
「皇姐,當真么?」離肅抬起頭來,眸底透著些許離若看不透的神采,在離若的印象里眼前這個人喜怒無常卻是帶著孩子氣,平日里與朝臣周旋卻總愛在自己面前抱怨,如果……如果沒有當初的一切,她或許就真的會當一個好姐姐,好好的疼愛他,可是事實卻總是殘忍的。
「皇上指何事?」
「賜婚一事。」
離若淺淺一笑,頷首道,「自然hi當真的。」
一時之間,偌大的御書房裡突然陷入了死寂,離若看著離肅,試圖從他的表情之中琢磨到些許,可是卻什麼都沒有看出來。
離肅面無表情地坐著,手指時不時地摸索著面前的茶盞,過了片刻,他突然動了動手,拿起了一旁的墨條,兀自研起了墨。
待墨條浸透,離肅拿著毛筆抬起了頭,「皇姐,朕可以賜婚,但……宰相所言也並非空穴來風,朕覺得應該——」
「皇上是想為殷容驗身?」
「皇姐覺得如何?」
離若撫袖,淺笑點頭,「皇上自然是為了離若好,只是此事事關顏面,若是真當如此,離若只希望此事不要張揚,另外由離若親自為其驗身。」
看著離若如此堅定的樣子,離肅只得點了點頭。
驗身一事,離若自是不會擔心,只怕喬震並不會因此而罷休,到時候諸多瑣事反倒更加讓人頭疼。
如此想著,離若快步朝宮外走去。
「你是在害怕么?」坐在馬車上,離若看著坐在窗邊一直心神不寧地望著窗外看的人,有些好笑地將手裡的糕點遞了過去,見她扭過頭,便道,「難不成是怕本宮對你下手么?」
殷容一愣,接過糕點后也無心品嘗,「微臣只是擔心依著宰相的脾氣,他或許不就此善罷甘休。」
「是嗎?」離若冷笑,「本宮想要做的事情,還沒有什麼事是做不到的。」看向了窗外,殷容的考慮離若自然是明白的。
喬震掌控了大半個朝政,大將軍向來是他的宿敵如今有了把柄他又怎會輕易放手,除非……
入了宮,離肅正在御花園裡飲茶,身旁安坐著一身紫色寬袖錦服的女子,一頭墨色長發懶懶地由一直金色發簪攏著,那模樣雍容之中帶著些許隨意,加之她那優雅的神情倒是別有一番風味。
「許久不見,皇后的氣色越發好了。「離若上前,只見雲霓攏過耳邊的長發,柔柔地掩嘴一笑,「皇姐不知,自從太醫為本宮診出喜脈后,皇上便讓人天天送了補食來,這不還沒幾日,許多衣裳都需要拿去改改了。」
「呵,皇上真心是疼愛皇后。」
雲霓是喬震的小女兒,十一年之前,離肅繼位后不久便入了宮成了皇后。要說起來,起初幾年,雲霓在宮裡默不作聲,平日里也就在自己的招月宮裡看看書罷了,而那時候離肅尚且年幼自然也不太理會她,就這樣一過就是好幾年。後來,離肅年長了些許,太後為其選妃充盈後宮,自那起不知為何雲霓慢慢地就變了。
看著眼前的人離若雖說與雲霓並不是太過熟稔,但也算在以前見過幾回,相比較如今的她,離若著實覺得驚訝,到底是什麼讓當年的小女孩變成了如今這個讓人覺得心有餘悸的皇后的?
離肅坐在那兒,未有多語,在離若與雲霓絮絮叨叨說了些話后,便讓李公公帶著離若和殷容去了一旁。
「長公主,老奴便在外頭候著。」將她二人帶到了一處院落,李公公恭順地說罷便退到了一旁,而離若神情淡然地推開了門,走了進去。
「長——」
「怎麼?」離若瞧了一眼外頭,爾後示意殷容往裡屋走後,便小心翼翼地把門關了起來。待走到了裡屋,她才刻意壓低聲音道,「坐會吧。」
「可……」殷容有點緊張,雖然知道讓離若為自己驗身並不會讓自己的身份暴露,可是看著眼前的人,她還是有些局促。
只是,即便是假裝,難道真的只需要在這坐會就行嗎?
殷容心中滿是疑問,卻只見離若慢悠悠地在屋裡來回走動著,似乎在等什麼。過了片刻,殷容剛準備開口,便聽得外頭傳來一陣腳步聲,遂起身準備去看看,未想離若竟是伸出手徑直攔住了她的去路。
「怎麼——」
沒等殷容說完,離若已然強硬地伸出手扯住了她的衣服,等殷容反應過來,想要伸手阻止的時候,本是緊閉的門突然被敲響了。
「長公主,皇上有旨,讓長公主與殷公子即可前去面聖。」
面聖?
舉起的手就僵在那裡,而離若亦是停下了動作,最後只沉聲回應道,「本宮知道了。」說罷,沖著殷容道,「皇上既然急著傳召,那便邊走邊收拾吧。」聲音洪亮,似是刻意為之,說罷沒等殷容拉好衣服便拽著殷容朝外走去。
推門而出,李公公候在一旁,看著殷容衣服略顯凌亂的樣子,只得頷首恭敬道,「皇上,正候著呢。」
「知道了。」
一路上,離若一語未發,而殷容則是匆匆忙忙地理著身上的衣物。
「手。」臨近御花園的時候,離若低聲說了一個字,殷容一愣有些木訥地伸出了手,而下一刻一雙纖纖玉手出乎意料地握緊了她的手。殷容只覺得身體一僵,心裡也是一空,等下一刻反應過來時,離若已然伸手與她十指相扣。
雖然,昨日她便如此做過,可是……
不知道為什麼,殷容只覺得心跳的飛快。
難不成是因為皇上突然急召,所以隱隱覺得有意外而感到緊張嗎?
不等她多想,離若已然和她走到了御花園裡,只是本只有離肅與雲霓二人的涼亭中如今多了一個人。
殷容細細看去,這才發現正是昨日剛剛見過的趙王爺。
只見趙王爺一臉的不快,走進了才聽見他低沉的聲音,「皇上如此做,讓殷容心中會有如何想法?堂堂七尺男兒,就因為一些莫須有的流言而被誤認為女子,更可笑的是皇上竟然還輕信了這些流言而要驗身!」趙王爺越發嚴厲道,「離若脾性溫和才會答應了此事,但本王絕不同意!」
「皇叔。」見趙王爺動怒,離若連忙出口喚了一聲,只怕以他與離肅起了爭執,反倒誤了正事。
眾人循聲看了過來,只見離若與殷容十指相扣,一前一後地走了過來。
「皇叔,莫要動氣。」離若垂著頭,略顯無奈道,「皇上所做也是為了離若,皇叔莫要怪罪皇上。」
趙王爺看了一眼殷容,爾後又看向了離若,本是怒氣橫衝的臉上突然變得柔和了起來,「此事皇叔為你作證,這殷容一身正氣,何來女扮男裝一說。」說著,沉著臉轉過頭看向了離肅,「皇上,還要追究嗎?」
「皇叔既然已經如此說,那朕自然相信這不過是流言罷了。」
「那賜婚一事……」
「呵,旨意已經擬好,朕即可派人昭告天下。」
聽了這話,趙王爺免不了哈哈哈大笑了起來,只是與之對應的則是面無表情的離肅以及略顯不甘的雲霓。
雲霓自是代表了喬震,想著要看一出好戲,不過一場好戲還沒進行到一半便被趙王爺給毀了,如此想想自是不快。而離肅……
他只是看著離若,眼神逐漸暗淡,最終別過了頭,丟了一句「尚有奏章要批閱」后,便走了。而雲霓自是在離肅走後便說身子乏,回了招月宮,臨走時她看了一眼離若,目光狠戾,而離若只是勾著唇角露出了一絲冷笑。
趙王爺因為府里的瑣事而匆匆走了,殷容本以為離若會就此離開,但沒想到離若卻是去了落梅殿。
「微臣在這等著吧。」為了避嫌,殷容立在門口道。
「嗯。」
離若一走進去,便瞧見紫薔正在那澆花,遂問道,「柳貴人呢?」
紫薔抬頭見是離若,神色一暗但隨即便笑道,「柳貴人在屋裡歇著,前些時日有紅杏姑娘照顧,如今娘娘身子比以前好些了。」
聽了這話,離若自然是放心了些許。入了屋,就瞧見青縈坐在那裡,兀自綉著什麼,等走進了才發現原來是孩子用的圍兜。離若抽了抽唇角,一絲苦笑被掩蓋了過去。
「你氣色倒是好多了。」
青縈繡的專註,一分神便被刺了手指,但抬眼見是離若來了,欣喜不已,顧不得擦指尖的血便站了,倒是離若眼尖,連忙按住了她的手。
「看你。」離若抽過了一旁的娟帕幫她按住了手指,目光從那指尖收回,便察覺對面的人正注視著自己,遂看著她,略顯寵溺地笑了起來,「手破了便要擦藥,不然該疼很久了。」
輕車熟路地走了過去,正準備打開柜子拿葯,可以卻被一雙柔若無骨的手拽住了手腕,離若扭過頭去就望見一雙楚楚動人的雙眸正目不轉睛地看著自己。
「怎麼了?」
青縈搖了搖頭,就好像孩子一般,「只是好久沒見長公主過來了,有些想念。」
離若但笑不語,也不說上回過來見她時,她醉酒的事,只是輕柔地笑著,從柜子里拿出了傷葯后,小心翼翼地為她塗在了傷口上。
「既然身子不適,便別再做這些傷神的活了。」將那些針線玩意放到了一旁,離若看著青縈,雖說氣色比之前要好些了,可到底是比最初的時候消瘦了許多。
青縈自小話便不多,瘦瘦小小的更是比平常的孩子看小許多歲,如今一消瘦下來,讓人感覺隨便一陣風便會把她帶走一樣。
「你呀,該多吃點的。」
「嗯。」青縈認真地點了點頭,然後傻笑著拿過了一旁的糕點,張嘴便吃了一口。
看著她那模樣,離若總有一種剛剛把她帶回府里的感覺,遂情不自禁地笑了起來。
「如今紅杏去找諸葛竣那兒為你尋葯了,過幾日興許便會回來了,回來后你要記得好好吃藥。」
「嗯。」
陪著青縈說了會話,離若便讓她上床上歇息去了,哄著她睡著,看著她睡著的樣子,離若著實有些心疼。
可是再心疼又能怎樣呢?既然已經走到了這一步,已經沒有任何退路了。
「累了嗎?」出來見著殷容靠著牆,望著遠處發獃的樣子,離若有些好笑地走了過去。
「不累。」
就在離若準備的開口的時候,殷容卻是出乎意料地伸出了手,輕輕地拂了拂離若的肩。
「有片落葉。」簡簡單單地說完,殷容玩著眉眼,笑著收回了手。
離若看著她,愣了片刻,但隨即便撇過了頭,「走吧,回公主府。」
回去的路上,殷容欲言又止,似乎有什麼要說,離若看著她,心中猜測著她想要問什麼,遂笑道,「你是想問為什麼趙王爺會這個時候來?」
「不。」殷容淡笑,「趙王爺回來,想必是長公主刻意讓人知會的,只是……只是殷容不解,如今皇上讓長公主為微臣驗身,理應很是從容,只是不解為何長公主要如此做。」
昨日她帶自己去見趙王爺時,她便十分的不解,今日之事便更讓她沒有思緒。